總角垂鬟,年少一癡 第九十七章:和好如初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149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他躬身撿起,在放於掌中細看,望着扇面上繡着生動趣味的鴛鴦和蓮花,淺笑着:「鴛鴦於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
他再將團衫輕遞給她問了句:「自個繡的?羨慕穎兒了?」
「不,翠荷繡的!」清雅答道。
他癡笑一番坐下來道:「翠荷繡的……,翠荷繡的便翠荷繡的吧!」
他輕邁着步子上前來,索性坐於石階之上,賞着滿園紅蓓,將兩人撂其耳後。
「吃飯吧!」他揹着她。
她未動一步,與翠荷相對一眼,翠荷便退了下去,待會兒再回來,便拿了那頂襆頭烏紗帽來,清雅接住那帽,先走於完顏雍面前躬首而奉上。
「做什麼?」他面無表情看着她。
「大王那日將官帽遺落,我已清洗了乾淨。」
完顏雍嗤鼻而道:「你若想給,早便給了,如今遲來,孤王不需要了,扔了吧!」
她有些失落,便漸回了身來將帽端在手中,望着他的黑眸,閃躲着自個的雙眼。
「奎可說你有話與孤王說,憋着也未吃飯,孤便順道給你帶了飯來,你邊吃邊說吧!說完孤王還有事處理,」他又站起身來背着手對她。
「哥哥!」
她揚着眸子喚他,一身鸝簧百囀,便讓完顏雍心頭一緊,背在身後的手不停的在摩擦着,心裏更是揪成了一團。
「五歲時,遼陽地亂,姑姑便自佛門而回小住兩年,在國府命我一天練字兩篇,哥哥練十篇,不寫完便不能吃飯,可我手慢每次都要寫到晚上,哥哥也是這樣給我送了飯來,盛了我愛吃的假黿魚和四色豆下角子,」她雙頰泛起紅潤來,眼眶中點點紅淚。
「我那時以爲,一碗飯來的輕巧,後來才知,哥哥是躲開了許多人的眼線,待了姑姑睡下了,才去廚房裏偷偷給我再熱了一遍,再給我盛的,還要幫我抄寫,陪我到深夜。」
她嗦了一下鼻子,再於青石上放下襆頭帽,拿起來那飯,捧在手心中,站在他的面前道:「如今,哥哥也盛了我愛吃的假黿魚和四色豆下角子,我卻吃不下,清雅自知有錯,願受責罰。」
那一瞬,完顏雍便想起了當初少年時與他眼前這個姑娘的事……
(那時她才五歲,他已然十七歲,她正於深夜中挑燈寫着字,餓的已然飢腸轆轆,外頭下着大雪,飢寒交迫的她,還是撐着額頭咬着牙寫着。他圍着厚厚的披風,將碗中的飯碗包裹在懷裏,推門而入,歡喜的將懷中的食物遞給她,再對她說:「清雅,快些吃飯,吃了再寫!」
她接下碗來,抹着眼淚道:「哥哥,清雅手兒凍僵了,寫不了字了!姑母說,必須寫完了拿給她看了,她批准了才能吃飯睡覺,可我還有整整一篇《孝經》沒寫!」
他歡笑着將她的手捧在自個的大手間,哈了口氣又將她領到火爐旁道:「你先吃着,我便學着你的字跡先給你抄錄着,多晚我都陪着你!」
她乖乖點頭,圍着火爐吃起了飯,又時不時暖着手。
再一幕,便是兩人被母親李洪願訓斥:「你倆人倒是串通了一氣了,祿兒爲何要替她抄寫?這字跡我一瞧便知道。」
「姐姐,兒知錯!」少年的他俯首在前。
「我便是在害你們嗎?此時不好好讀書知禮往後是想做了莊客嗎?你作爲親王,也作爲哥哥,定要好好督管妹子,到頭來兩人便使了些小聰明來障我的眼。」
洪願將戒尺拿着示意了一下,完顏雍便攤開了手掌。
她站於一旁,哭的一個淚人,眼淚止不住的流:「姑姑,是清雅的錯,哥哥是看了我手兒凍僵了寫不了字了,才幫忙的,清雅知錯,甘願受罰,只願姑姑不要打哥哥
。」)
往事浮上心頭,完顏雍望着她恭敬的樣子,忽而兩眼通紅,慢走上去將她手上的小碗接下來放於青石上,又將她摟於懷中,撫摸着她肩後的烏髮。
「清雅,是我的錯,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日對你大呼小叫,不該兩個月都不理你,不該冷戰,」他的下頜貼在他的肩上,摟着她纖細的腰身。..
許久於風中擁抱,他才將她放開撥了撥她的劉海道:「好了,飯都要涼了,你自早來都沒吃飯,還不吃點!」
他扶着她的肩膀,引她坐下,再勸其吃飯,望着她還如幼時那般可人,衝着他微笑,熟悉的動作便是撥了兩邊的頭髮。
「清雅,你知道嗎?」
她別過頭來道:「你說!」
「我少年時,便害怕你哭,哪怕挨了罵受了打,我也不願看你流淚,如今,更是如此!你兩眼一紅,我看着心都要碎了!沙場鐵戟都無所畏懼,唯獨害怕你傷心!」
她頓了許久,擺頭來看他問他:「表哥哥,我不值你如此對待,我才貌平庸,家世一般,不如銘璇嫂嫂的端慧,不如翎嫂嫂美麗,更不如張嫂嫂……」
「清雅!」他打斷她。
「並非人人都追尋虛物,我看重感情,我不知爲何對你有情,反正在我心裏,你的什麼都是最好的,我對你的這份愛,一直都未曾減過。」
她再望着他,他便望着滿樹海棠。
「我幼時與你朝夕共處,看着你從襁褓嬰兒長大,我那時時常在想,我要一輩子對你好,要什麼我都給,我要讓你永遠開心快樂。」
她聽着他說着話,停了一下又一下,細嚼着便將碗裏的飯掃了個乾淨,再拿着絹子擦了擦嘴角,待她放下碗來,撐着雙頜時,他便伸過了手來,鑽到她的手心與她十指緊扣。
她略感不適,便慢慢抽了手,淺笑着,乘機輕至面前折了一隻海棠,然後遞給他。
此後兩人的關係便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但她心中還是在等待着,期待着她的郎君回來,履行他的承諾。
夏日已來,北國燥熱不已,連個幾日不下雨,要把人悶壞了,這一日,皇帝正在福安殿批閱奏摺,身旁放了些冰酒,他批到一章,便要喝一口。瞧了他,未曾批了一半便開始狂躁起來,撐着額頭往交椅上一倒,將衣衫撥開一點,沉重的呼吸着。
「怎的這北地,夏日也這樣熱!」他胸膛一起一伏。
「倒是不知道,完顏亮去往南地,如今行到哪了!」他自言自語的樣子,讓周圍侍女私下眼神交互,不敢作答。
「大家!大家!」大興國急匆匆跑來貼他耳細語。
「大家,有人報,岐國王殿下自至中京,於留守蕭大人處,居留三日。」
皇帝似是有些畏懼,便立馬扶了身子望着小窗外的夏陽,心中忐忑不安。
「你說他倆人會不會有什麼密謀?要篡位謀權?」他問。
大興國便斂着頭面上嗤了一笑又道:「大家多慮了,岐王殿下怎會反,他也沒這個勢力啊!」
「朕最近老是做些怪夢,夢見宗室子弟有人晚間來殺朕,要取而代之,朕真是害怕極了。」
他扭着肩膀,大興國見了連忙上來按着他的肩膀,又是捶又是揉,一絲不敢馬虎,再順着他指的方向按了按腿。
「朕的腿,到了晚間老是會痛,痛的一時間下不了牀,也不能動,也不知是何原因,藥總是喝,卻不見效。」
「哎呦,大家,您這樣萬不能過度飲酒了,定是傷了身子了!」
皇帝聽了這言語,便掃掃手來示意他站起:「前些日子本就是來給完顏亮點教訓罷了!瞧了他也順從,並無驕恣,便召他回來吧!」
這樣輕而易舉,揮之來忽之去,便是只爲了滿足自個的狹隘心腸,大興國面笑而點頭,垂下的手卻要將衣袍都撕破了。
「那奴才便傳了大家的令,讓岐王殿下回來!」
「嗯,回來,復爲平章政事吧!」
皇帝笑起:「完顏亮這人,自幼天資英發,是咱們幾個弟兄裏最聰明的,可惜啊!他便只能是個親王,朕便要警示他,無論他多有才氣多受人愛戴,都只是朕的奴才,朕想如何,便如何。」
「朕可以給他***厚祿,也可以隨時廢了他!」他又甩着那銀環,得意洋洋的翹着腿在桌案上。
大興國也不好反駁,連連稱好,皇帝翹着腿,隱約聽得遠處有女子嬉戲的聲音,清新而爽朗,宛若枝上的黃鸝,聲聲鶯語傳入耳中,令他心醉。
「是何人在嬉戲?」他問。
「是幾個趙氏嬪妃在御花園放風箏,幾位娘娘點子多,玩的新趣,總帶着幾位公主滿宮裏跑着,」
「道君皇帝的幾個女兒,確實是玲瓏有才氣,又溫柔體貼,若是再能爲朕誕下個龍子,便就更好了。朕已然而立之年了,儲君的位置確還未確定下來,這心裏頭總是有些不安。」
「自從朕的濟安和道濟走後,朕再未有過皇子了!」
大興國沉默不語,便想起了這太子濟安和魏王道濟,濟安生病而死,可這道濟乃是這皇帝親手殺死的,當時只有十歲,因了他時常頑劣不聽先生講書,也不聽父母勸,總是惹出些禍事,皇帝便憤怒的殺了親子。
「朕是失手殺的道濟,他太過頑劣,朕便氣的受不了才……」
「大家,你心安些,您還會有皇子的!魏王已逝,您莫要太過傷心。」
「朕的後宮嬪妃,如今都對朕避之不及,還談何皇子,上次去德妃處,她便以身患惡疾爲由,將朕給趕了出來!」
「朕,如今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他說着,蜷縮住身子,將腿盤踞上來,又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望着眼前的冷殿空堂出神,漸閉上雙眼,靠着交椅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