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垂鬟,年少一癡 第九十五章:退讓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225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一晃平淡日,皇統九年便過了半年了,完顏雍近兩月未曾踏足李家大門,大娘子雖是心中有所憂慮,卻還是拗不過清雅那倔性子,她完全未將婚事放心上,整日早起早睡,一日裏安排的滿滿的,自早起來彈琵琶、點茶、習畫、寫文、觀書,食了午膳便又與翠荷惜意下棋,去城南騎馬,晚些來又做做女紅,晴時便於小院中曬太陽,雨時便與小弟一起練筆。
一日晴時午間,她正於房中手把手指導獻可畫一《枝上送親喜鵲圖》,案臺放有青雘、胭脂、銀硃、雄黃等顏料,她輕指着右手下筆的深重,頓其筆道:「你可想起了伯時先生的《麗人行圖》?」
「記得!」
「伯時先生在描繪秦韓夫人遊長安的情景,設色鮮明,人物豐美,線體暢達而靈動,處處顯着人物柔婉美麗。」
「你畫新婦,必要究其身體形態,必要有種雍容之意在裏頭,人物太過扁平便就顯不出這喜事的風味了!」
她說罷,便就把手而細描,先以柔線爲基再填其色。
「這人物圖便就最考驗你線條的流暢,不可有結,一筆一線,若是中間有斷,便失了這份美了!」
獻可點點頭,憑着自個對《麗人圖》的映像,慢在旁邊的宣紙上練其筆法,整整三四張純線練習。
翠荷掖門而入,手裏奉上一紙包着的酥肉遞給獻可:「少郎,奴兒上街順便帶了酥肉給你。」
那獻可,便就立馬丟下了筆揚起笑臉來接下了她手上的點心,細聲答了句:「謝荷姊姊!」
他接下了那酥肉,便徵住了半天望着翠荷,看着她一襲粉衣衝他笑,便顏生紅潤,清雅瞧了兩人這狀態,愈發捉摸不透便就問:「瞧瞧,都沒說給我帶些什麼,便就給他帶了,他如今便是這府裏人兒的「專寶」了。」
「我倒瞧着,你倆人越發像姊弟倆了,上次你倆人在勤園下了整整一午間的棋,到我第二日喚他來陪我下棋,他便借讀書爲由打發了我,」她說着便捏了捏小弟肉乎乎的臉頰,帶着些調侃之意。.c
「姊姊便在說什麼呢!小弟那日是真未有讀完書!哪裏是打發了姊姊,」他愈發靦腆。
「嗯嗯,你便這樣說了,我倒瞧着,如今我這未嫁新婦,倒是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人兒了!」她似是略帶一絲灑脫,便朝了交椅上一坐。
「姊姊,小弟錯了,下次我得閒了好好陪姊姊下棋,去了街上給姊姊買十包酥肉點心,今日這酥肉,小弟便給姊姊吧!」
他蹙着眉頭,似是將她的話當真了,連忙將那望及生津的酥肉奉給他。翠荷當時便嬉笑了說一句:「少郎,姑娘與您打趣呢!怎要當了真了!」
清雅望着她那恭敬的樣子,便點了下他的額頭:「你這娃娃,便是這樣,拿着玩笑話都當了真,我瞧你以後找了媳婦兒來,媳婦兒都不敢與你說話了!」
聽了這話,他才將頭擡起來,置下了酥肉拉着她的手:「姊姊,不管如何,都是獻兒的錯,姊姊未曾爹不疼娘不愛,姊姊還有獻兒。」
她望着他紅着臉頰,便將他摟入自己的懷抱,仰着面嘆息:「小弟,姊姊明白,你如今便要好好讀書,向大哥哥學習,長大後,莫讓渾流誤了你的眼。」
「是!小弟謹記。」
「你便畫吧!我在旁邊看着便是。」
她言罷,摸着他的雙頰,他便安靜的繼續練着筆。正逢時,她望窗外,雲卷青葉,明光漸入窗楣,灑在她的烏髮之上,她思念成疾,不知隔着千山重障的他是否安順。
「姑娘,如今大王主動推遲了婚期,他也近一兩月不曾來瞧您了,這樣下去如何是好?」翠荷問道。
「隨着他去吧!正巧着,我也不想應了這樁婚事,」她伏
在小闌上,撐着額頭。
「大娘子爲此事,好似不大高興,這消息由管家遞了信給主君,主君在回信裏,語氣也不大好,」翠荷便又忙了在獻可的桌案邊,爲他研磨。
「不好能如何?左右,他暫時回不來!」
「奴兒說句話,姑娘別介意……,那日您真不小心,竟將信件隨意擱在了一絹子下,聽了祗候人說,大王來看你,本是滿心歡喜,無意瞧了那信,便就衝了出去策馬找你,回來時,整個人都沒了魂兒了!」翠荷望着她,欲圖想說服着她。
「大王見了些什麼,奴兒也不得知,但估計起來,也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大王必是傷透了心了,奴兒從未見過他哭,便是上次挨了那樣深的一刀,他都未曾掉過眼淚。」
她輕念着,這一年多乃至自個幼時在他身邊,確是處處都受了他偏愛,他亦是處處周到,冷便有他懷,傷便有他肩,連着自個隨意於書中圈起的一句話,他便給了自個滿園的海棠。
要談起自個,非頂端的名門貴女,相貌也如此,除了才氣德行,確是無一可拿出來講的,而他,天之驕子,親王之尊,英俊沉靜,文韜武略爲人更是仁慈寬厚,這樣低聲下氣的爲自個,還要被傷成如此模樣。
「我……,知道,但我不能再接近他,不能再給他些錯誤的感覺。」
「姑娘,您這樣僵持着必是不行的,便是光看了這麼多年兄妹的情分上,也要尋了機會緩和關係啊!往後亦是好相見。」
「再幾日,嘉祥郡主出閣,大娘子身子不便,大少郎必要帶上您前去賀喜,雍國王必也要前去,您倆若是碰上了面,也不說話嗎?」
聽了翠荷一言,她徵了許久,拿着團扇在前搖,心裏卻如團火炙燒,扶在小闌邊思量着什麼。小望京城,遠處唯有隱約小山丘在浮雲中若隱若現,線條柔緩,重重疊疊,忽有兩三聲鶯鵲啼語,她也顧不得去追尋芳跡;再聽了繡樓苑外那處空亭,有幾聲孩童嬉戲,它們圍着亭中石案,正準備着晚間要放的天燈,各有所忙,那樣姿態,便如去年團圓夜與完顏雍燈下共事一般,懷着一顆歡喜的心在夜下點燭暢談。
思量着,她便於書案邊取了頂官帽,正是前段時間,他遺落在李家的那頂襆頭帽。
千山重闕外,完顏亮出行已至中京。只見大大小小老長一隊人馬停在中京大定府前,他準備在中京留守蕭裕處小住,爲約其舊友,也爲謀其密事。
這蕭裕,乃是奚人,初以猛安居中京,那時完顏亮正弱冠年紀,被判中京留守,與當地猛安甚有廣交,其中最信賴的近臣便是蕭裕,蕭裕多年與其議事,窺其有覬覦帝位之心,便私下煽動他蓄積力量篡位爲君,完顏亮有篡位弒君之心,乃是他啓之。
掀起車簾來,望及繁華街市,完顏亮心懷歡喜,極其矯捷一步便從那馬車上蹬了下來,又轉身去拉國妃下車,他站在原地拍拍衣服而後瞧瞧這久別重逢的大好景象。
他擡步上階,側身對岐國妃說:「國妃,咱們又回到了曾經的地方啊!」
「是啊!近六年未曾來此,記得那時中京還不似現在繁華,如今倒是可與會寧相媲美了!」
「這中京地處國域中心,乃是我大金中心,發展自然快速!你若不捨,便可多住幾日!」
「全依大王做主!」
兩人談笑間,中京留守蕭裕便從府中出來迎接,那蕭裕二十幾歲的年紀,年輕有爲,身兼多職,深受皇帝重視。他見了完顏亮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禮:「微臣恭迎大王國妃,大王安,國妃安!」
舊友重逢,兩人一時激動的不能言語,他便勾其背道:「你這人倒是賴上了這裏,竟整日埋在這大好繁華地也不知回京瞧瞧孤王!嗯?是這南方的小娘子更嫵媚動人嗎?」
「大王說笑了!大王前來,微臣已然備下了酒席爲大王接風洗塵,大王請!」
聽罷,他滿意的點着頭,與他並行入府。正廳早有珍饈玉盤擺上,祗候人忙的不可開交,連於八仙桌上了十幾道菜餚,又端來盂盆服侍主子潔面,潔手與漱口。
待三人談笑食過了膳食,完顏亮便招手道:「國妃,你先去休息,孤王與蕭裕還有些事商議。」
「那妾便先告退!」她行禮。
「來人!帶娘娘回房休息,」蕭裕招手左右。
完顏亮見其走後,舉杯添酒一飲而盡,數杯不見他停下,不嘗味道不品情,只在口中停酒一瞬。
蕭裕看他的神情不佳便問:「公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完顏亮忽笑:「還是你蕭大人看的穿孤王的心事!」
「哈哈哈,微臣伴隨您多年,自然瞭解您所想!」
他於小碟中夾了一塊炙肉丟進嘴裏,唯見了咀嚼兩口便吞嚥了下去,再品一酒道:「那皇帝我真是容不得他了,他接連不斷的來打壓,爲了個生辰禮打了我三十大板,又把我喜歡的女人指給了烏祿,又逢了遭人誣陷,他便將我從朝中擠了出去,讓我去了什麼南京府地,這不明擺着要治我嗎?
蕭裕唯笑,彆着兩袖來爲他斟酒,再道:「微臣已然聽說了,但微臣覺得這篡改聖旨怕是皇帝一手安排的,故意要刁難您的。」
「孤王也這樣想,那張鈞在此之前便已經犯了死罪,欺霸良家女數十人,又擬詔漏了兩次條令,但回回皇帝都免了他死罪,如今要說他受我指示,便可順理成章將他舊罪清障,亦可將我貶黜。」
注:1.伯時先生爲李公麟,北宋舒州(今屬安徽桐城)人,宋代傑出畫家。字伯時,號龍眠居士、龍眠山人,享年五十七歲,熙寧三年(公元1070年)進士,其畫作《麗人行》,描繪着唐代楊貴妃近親姊妹遊長安場景。
2.金朝前期五京:上京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南),東京遼陽府(今遼寧遼陽),北京大定府(今內蒙古寧城縣大明鎮),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中都大興府(今北京),南京開封府(今河南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