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垂鬟,年少一癡 第八十八章:自甘痛楚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336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第二日,天才矇矇亮,李家正院便傳來陣陣嘈雜聲,又聽了輕巧的步子順着樓梯一直向內室,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出現在帷帳上,清雅在素絹紗帳朦朧的睜開雙眼,撥開錦被望了外頭。
只瞧了一個身姿偉岸體貌秀美的男人直立了她牀前,身貼了一襲冰甲,頭戴着灰色絨帽,腰配了長劍和一塊如意玉佩,長長的披風一直垂到地上。他不曾說話只是獨瞧着她那小明窗,背着手也不曾見了他的面容。她只覺全身乏力吃力的撐起了腰來,望着那男人,詫異道:「你是何人也,要闖了我的閨房?」
那男人依舊未曾說話,安靜的站着。
「竟是放肆,來人呀!將他轟出去,翠荷,惜意……」她叫了半天無人迴應,嗓子都要叫啞了。
「吾兒,你可過的好嗎?」那男人半天才問,聲音溫柔而又慈愛。
她聽過這樣的話,恍惚了老半天,欲要下了牀來走進他,卻一無法使上力氣,她扶在牀欄邊問:「你……你是誰人也?我何時是你的孩兒了?」
「吾兒,我乃是你爹爹也!」
「我爹爹是李石,你何曾是我爹爹了?」她又覺一陣痛自背上傳來,痛的鑽心。
「你到底是誰,怎會是我爹爹?你快說。」
「吾兒,爹爹要去戰場了,你要好好的,聽你姐姐的話!爹爹回來了,便帶你出去耍玩……要聽你姐姐的話,爹爹回來了,帶你出去耍玩……,帶你耍玩。」
那男人一遍一遍的重複着話,聲音越發大了起來,便如鍾磬一般迴盪在耳際,要將她耳朵都要震聾了。
似是腦裏放置了銅鐘,一聲聲響着,震的她頭皮發麻,她不由得捂住了腦袋,在牀上掙扎着叫喊着,喚着翠荷與惜意,喚着她的父母。
「瑤兒,等我回來,照顧好孩兒等我回來!……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他又是一陣陣的喚着,聲音震的她承受不住,暈厥在牀榻上閉上了雙眼。
「清雅,清雅,怎麼了,這孩子!清雅,」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驚恐萬分,眼角邊流着淚水,牀榻邊乃是自個的母親在擦拭着她的汗水和眼角的淚,一旁的小墩子上坐着完顏雍,他正拉着她的手。
原來是個夢罷,她深呼一口氣全身癱軟在牀,眼對着上空頂蓬垂下的福袋和流蘇出神,額頭上的汗珠還在蹭蹭往下流。
「清雅,你怎麼了,方纔我瞧了你囈語,又驚慌又害怕的,可是做了什麼惡夢嗎?」
她撐起身子來道:「姐姐,我夢見一個體貌秀美的男子站於我牀前,身穿着兵甲背着手。」
說這話時,恭人的眼底閃過一絲憂傷,又擡頭問:「那你可曾見過他長什麼樣?」
「他背着手,我未能見了他的容顏,但他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似是我的親人朋友,他說話很溫柔,很慈愛!」
恭人又徵了半天道:「那,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是我爹爹!出征回來便帶我出去耍玩,他喚,他喚着「瑤兒」,要瑤兒照顧好孩子!等他回來。」
便是這話罷,如五雷轟頂般,恭人的表情愈加複雜,手停頓了好久,眼中浮上層層水霧。
「姐姐,姐姐,我做的這樣一個夢,到底是爲何,我爹爹不是在嗎?我怎會還有一個爹爹,」她吃力着扶着腰詢問。
衆人的目光,便瞬間移到恭人的身上,她面色忽而變的鐵青,扶着肚子思考了半天,那雙眼眸之中,似是有萬般千種的傷痛與遺憾在其中,可嘴角邊卻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雅兒,一個夢而已,便是你書看多了……嚇着自個了!」完顏雍瞧了她枕邊有一《列異傳》,便拿過來細瞧。
「這
樣膽小,還敢看了此書,裏面什麼鬼怪神仙都有,難怪你會做這夢,」他忽而笑起。
「你表哥哥說的是,你最近身子本就不好,還是少看些這樣的書,引的你遐想,自然也會做這樣奇怪的夢了。」
她聽後,閉眼搖了搖頭,道了句:「哎,說不出的感覺,許是,我最近太過疲勞罷!」
她靜下來才見了完顏雍的手正拉着她,連忙將手慢慢縮回來,揉着手腕斂着鬟,再瞧了四處的奴僕都不在,空堂間瞬間失去了那份熱鬧,便不禁打了個寒顫問:「爹爹要走了吧!我去送送他!」
兩人望着她笑笑:「你爹爹早走了,都已然一個多時辰了,你爹爹特地囑咐過,讓你入了國府去住,待婚日前再回來準備出嫁,到時他若回不來,便讓奎可送嫁。」
「我住在自個家不是挺好的嗎?到國府去,不習慣。」
「你早晚都要習慣的,此去國府,你與大王好好處處感情,收了收小性子,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莫要總是任性妄爲,多和國妃娘娘學學如何爲人婦爲人母,你這平時倔強得很,便也只能在當姑娘時這樣,莫要到了婆家,還得你姑姑來調教新婦了!」
她便望着兩人那喜悅的樣子,又瞧了完顏雍那胸有成竹的表情,似乎她現在便已然是了他的人一般,這樣隨意的與她肢體觸碰,她愈發覺得不能如此下去,便強硬了起來。
「學什麼?學着如何婉順,學着如何討人歡心,賢良淑德?我生來秉性如此,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我做不到這樣,也不想做,」她說罷,便將頭往被褥裏一鑽,蒙着頭不聽。
「你這丫頭吃了火藥嗎?方纔還好好的,轉眼便又換了臉了,大王下朝親自接你,你這樣一副做派,趕緊起了,梳妝打扮,快些!」恭人起了身扶着肚子呵斥她,將她的被褥給掀開。
「好呀!我起便是,」她側過頭來索性掀了被子自牀榻溜了下來,連忙拉下了披風,又找了帷帽帶上。
「你要去哪?」恭人望着她急匆匆掀了帷幔出去,便忙扶了身子追了兩步。
只聽了她匆匆下樓的聲音,身影消失在了廊角,他攔下了恭人的腳步,站於木闌邊瞧了她披了鮮衣而遠去,步子輕快而急,在花從芳菲之中穿梭,只到聽不見一絲聲音。
他知道她要去哪,他亦知道她要見什麼人,她從未這樣看她奔跑着向他而來,她的心中還藏着其他人。
便在春色中,她逃離那個地方,來到了岐國王府,條條廊路,道道迴腸,她走的身心俱疲,撐着膝蓋彷彿全身的元氣被耗盡。
「清雅,你怎來了?」
正走來的,乃是郡主完顏穎和徒單克寧,兩人現在已然定親,亦可自由相見,每逢了閒暇時,徒單克寧便要來找了心上人,兩人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郡主正要與克寧出去耍玩,窄袍和長劍都已然穿好戴好了,卻在廊間瞧了她獨坐。
「郡主萬安!」
「來,快起了身來!」她被輕扶起。
「大王不在嗎?」
「哥哥下朝還未回來,你找他是何事?」
瞬間,她便覺得委屈的很,站起身來背對着兩人,獨立廊間輕將帷帽拿下來,哽咽不能語。
「我要嫁人了,爹爹昨個與表哥哥定下了日子,便在七夕佳節。」
「我也要嫁了,便在下月中旬。」
一個愁容滿面,一個幸福洋溢着,那一瞬,清雅瞧着兩人深情對視,便萬般的羨慕,擡頭來,春愁繞簪不肯去,滿面春色卻百事非。憐愛着澗邊幽草,自枯自榮,聽得是濃蔭叢中的黃鸝獨鳴,清越婉轉;有敢於眼前的落花流水,飄零沉浮最終沒於池水中,她便倚欄而站,望穿這泠泠水波,聽盡血啼。
「清雅,哥哥也很難受,最近茶飯不思,可他亦不能違抗聖旨,這樣的局勢咱們改變不了,」她拍拍她的肩頭。
「其實,雍哥哥也是個好人家,他……對你也是偏疼的,你嫁過去也不委屈。」
「穎兒,我不嫁,一定會有辦法的,我想吃些奇異的食物,那種可傷身卻不致死的吃食,慢慢拖延着時間,想着法子,今個爹爹才走,表哥哥便要接我去國府,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去了,我便再無回頭的機會了!」
「我不敢去問了府裏的郎中,我怕事情會敗露,便來問你,你頗通醫術,定是知道一二的,」
苦苦懇求,拉過她的手,她卻將手縮了回來道:「這樣終歸不是個長久的法子,長期以來,便會傷了你的身子。」
「無妨,我每日只少食即可,不會有多大影響!」
「不可……」
「穎兒,你聽我說,我愛你哥哥,不能嫁給別人,不能!」
望着她那般堅定誠懇的眼神,完顏穎亦是不知所措,擺過頭去望了望身後的克寧。..
「李姑娘深情所致,郡主便告知了她吧!微臣想,比起身痛,心痛更會難受。」
郡主端坐在廊間,望着她蹙眉不展的樣子,凌亂的髮絲粘於她的脣間,這樣憔悴悽美的樣子,自個也無法婉拒。
「好罷!我寫給你。」
幾人隨之來了沐柔軒內,郡主寫好一張字條,滿滿都是些傷元氣的食物,她徵了一會將其遞給她又縮回了手:「清雅,你想好了!這法子,使的不好便要丟了命了!」
「我心意已決,你便莫要擔心,我自會有分寸的。」
郡主咬了咬牙,將紙條遞給她道:「這裏頭我畫了圈的,是輕微傷痛的,但你自個還是要適量。」
她顫抖着雙手打開字條笑着說:「好,我會注意的,多謝郡主。」
「清雅,你這樣值得嗎?」郡主忽而想起什麼,便問了句。
「爲了我愛的人,我自甘痛楚,值得!」
「郡主臨近新婚,我便得空來拜見郡主,同願郡主郡馬,鸞鳳和鳴!」
她輕笑一聲,似是得了寶物一般將字條折起又小心翼翼的塞進自己的袖中,躬首作揖而退,極快的消失門前的芳菲之中。
徒單克寧前來扶過郡主的肩,望着遠去的清雅道:「李姑娘,乃是真性情的人,如此堅韌不拔,着實讓微臣都刮目相看。」
他說着,她聽了玲琅環佩之聲漸遠,盯着風起的飄紅道:「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牀。薄悻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
「她這樣,真不值得!」郡主唯有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