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垂鬟,年少一癡 第七十五章:身不由己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木可玲子字數:2826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陛下不是早就讓臣妾失望了嗎?啊?」

    皇后的雙頰淚痕模糊,順着蓬鬆的雲鬟,翠華上的珍珠止不住的滑落,她又連忙抹了抹兩袖。

    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去年冬天時,她便是在這兒,親手將他多年前新婚晚送她的喜物七寶瓔珞手圈給摔了個粉碎。

    回想當初,他還是那個京城少女眼中的花間少年郎,她也是衆多大家閨秀中的一人,便於一次皇家茶會,她遠遠的在高臺之下,看他盞茶時間出言即章,衆人爲他所作詩賦歡呼之時,那一刻,這樣一位北國翩翩公子,從此印在了十一歲的她的心中。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這是她第一個春閨愁,那晚頻頻夢見他孤身縱馬向她奔來。而後三年中,眼中再無山河春色,因爲世間萬物都不及他分毫。

    皇帝腦海之中,浮現起往日的種種情形,選秀女時喜悅,新婚時他的承諾,他們的兒女的初誕,這一切都一翁涌上心頭。

    皇帝思考片刻不曾發話,他轉向目光與宮人,他提起那噠興國的衣領大吼:「噠興國,皇后賜禮的事,爲何不告訴朕,你當朕是什麼?」他說罷便把那大興國一腳踹開。

    「大家,大家息怒,奴才原以爲此事事小,便未向大家彙報,大家息怒!」噠興國把頭磕的極響,便是在殿外巡守的侍衛也聽的一清二楚。

    「此事是小,皇后不懂事,你也不懂嗎?」

    「來人!」

    兩佩刀侍衛走入:「微臣在!」

    皇帝又說:「把他拖出去,杖責一百,把昨日所賜之物全部追回!」

    「大家息怒!大家息怒!」

    噠興國被侍衛拖出去,皇后依然伏在那冰涼的地上,她靜靜地看着那掉了一地的花鈿,擡頭淚眼朦朧:「完顏亶,我十幾歲便嫁給你了,你新婚當夜說的話,這茫茫多少年過去了,你早忘記了吧!」

    她大鬧一場之後,剩下的便是清醒,她慢條斯理的說着那些話,字字誅心,他聽後走到書案前慢慢坐下,沉默許久一言不發。

    「其實我早該明白,你們完顏家的男人,哪裏會愛別人,你們只愛你們自己,什麼一生絕愛,什麼廝守一輩子,便都是騙人的把戲罷了!」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我真傻,」她仰頭瞧那微動的帷幔,一時間竟覺撕心裂肺。

    春來的蟲鳴漸入耳,冷殿外,是一陣風雨交加,沙沙而下的春雨拍打着皇宮花圍中的泥土,似是絲絲落紅香彌散而來,兩側燈架漸有蠟燭被吹滅,也未曾有人敢上前點。

    只瞧皇后站起身來,捧着雙酥手,一個個將燭光光捂滅。

    「娘娘,這燭火燙得很!」貼身女官躬身勸阻。

    她依然未有停,連滅了九盞燭火,哭着笑着看着手掌心被燙的皮都燒掉了一層。

    「皇后,你這是在做什麼?瘋了嗎?」他坐於高臺上說。

    她未曾理會他,只稍稍扭了扭手腕,滅下第十盞燈,而對側十燈已然被女官吹滅,她欲想走近卻又止步不前。

    她的手掌心被燒傷,整個白皙酥手掌間泛起了血泡,而他,她曾經深愛的他,正端坐在皇位之上一絲都未動彈,她想,可能不愛了就是這樣子吧!

    她垂着袖靜站在冷殿裏數久,才瞧了他闊步而來,不過他未曾在她面前停留片刻,而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順着兩邊的帷幔和鏤空雕欄走出,背影消失在門角廊回。

    而在兵部府衙剛處理完軍務的完顏雍,正準備將軍籍放置於圍架上正準備回了王府,忽聞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便出了門小看,屋外已是雨霧茫茫。

    「這下,便要等幾個時辰再回了!」他對身後的小黃門說。

    「大王若

    想回,奴才即刻便去拿了傘來!」

    「無妨,回了也無事,便進屋坐會兒吧!」

    「是!」小黃門躬首。

    他慵懶的坐在書案不遠處的圍子榻上翻看着書籍,忽有一人躬首在前:「大王!新任侍郎大人求見!」

    「哦?請進!」他將手中書整起,放置一旁。

    唯見了一人,正服硃色曲領大袖,下裾加橫襴,腰間束以革帶,頭上戴襆頭,恭恭敬敬上前來叩問:「微臣請尚書大人安!」

    卻瞧了這男子,而立初年的年紀,長髯飄飄至胸間,但烏亮毛髮掩蓋不住的是他那份眉目間的英氣,氣宇軒昂,身姿偉岸而修長,擡手間確是乾脆直爽。

    「忠義兄?」完顏雍驚喜。

    「久違大王!微臣僕散忠義回京來,未第一時間前去拜見,乃微臣之過!」他再次叩答。

    「來,快些起身來,你我二人,爲何要如此拘謹?」他連忙招手示意人下去沏茶。

    僕散忠義被扶起正於另一邊而坐,兩人見了,面上的喜悅之情一絲也掩不住。

    只是說來這僕散忠義,乃是太祖皇帝最寵愛的德妃僕散氏的親侄子,亦是完顏雍親奶奶的侄子,按照輩分來說,完顏雍還要稱他個什麼的,礙於君臣之禮,自個的妹妹也嫁給了他,這關係便就模糊了,兩人也不知如何稱謂。

    「大王,您這些年在遼陽地,可還好嗎?回了京可適應嗎?」他一上來便一通關心。

    「自然是好的,遼陽地物資豐足,氣候也宜人,若不是當年陛下調離你去外地鎮守,我便還要與你去那渤海邊瞧瞧!」

    「哈哈哈,卻是遺憾!下次與大王共約前去如何?」..

    「好,好啊!到時候到了蘭舟上,你可別犯暈了!」

    兩人相望相笑,片刻間宮女上的茶水已然見了底了,望着屋外的大雨滂沱,兩人在屋內喝着茶水食着點心,確是好不愜意。

    「大王,小妹如何?她身子可好些了,前年,微臣聽聞她誕下一子,可秋日省親再回王府,孩兒便夭折了!這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祕密?」他一連追問。

    再次被勾起傷心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絲愧疚,連忙低頭一下輕嘆了氣:「是孤王當時疏忽大意了,香翎孃家省親的那個秋月,兒染上了病痛,高燒不退,可正值了有民軍起義,孤王不得不連夜帶兵鎮壓,僅那一夜,兒……兒便夭折了!」

    他撐着額頭,絲絲傷感入心脾:「孤王未有作好一個父親,愧對香翎!她回來後,瞧了兒不在了,連着三日未乾淚水,一連半年都未有好顏色,而後是孤王慢慢勸着寵着她才好些!」

    聞此言,僕散忠義亦是低頭不語,唯有慢慢將茶案上的水遞入口中,屋內寂靜一片,唯有屋外遠處陣陣雷鳴入耳。

    「大王,往事已過,望大王和夫人再續這份福氣,往後還會再有子女的!」

    「是,孤王也相信!」他徵半天才應一句。

    「大王,聽家母說,小妹春節時都未曾回來玩幾日,小妹是否身子不好,還是有什麼事?」他側過頭來,與完顏雍對視着。

    想來,自上次翠荷的事兒發生以後,僕散香翎就一直被禁足在韶顏軒,這些日子未曾出過門,連着春節也未曾見過她,如今僕散忠義問起,他確實是答不上來。

    他徵了好一會,便道:「哦,小事罷了!最近與娘子鬧了些小矛盾罷了!」

    「小妹確實有些小脾氣,但她也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還望大王多多海涵,畢竟女兒家家的,小脾氣什麼的,總是有點的。」

    「我那小娘,乃是小族出身的,未有讀過多少書,有時候在府裏也會和家母鬧騰,或許小妹耳濡目染罷

    了!府裏頭,就她一個姑娘,我們這三個兄長再加上爹爹,自小寵着她,她可能因此任性了些。」

    完顏雍聽後一笑,卻皮笑肉不笑,顧及着面子上的功夫答了句:「都是小事兒罷了!無妨無妨!」

    「是!小妹任性,還望大王看在姑母的面子上莫要與她一般見識!微臣也在次謝過,」他說罷便雙手作揖伏於案前。

    「這是什麼話兒,王府之中,孤王最寵愛翎兒,何須看人情面,你且寬心罷了!孤王自有分寸!」

    他堅定的目光望着他,他也點頭默答。擡頭時,見屋外雨慢慢變小,漸變無聲濛濛細雨,完顏雍便決定要回了,他站起與僕散忠義交談幾句,便輕轉身辭去,由着小黃門撐着傘出門,到宮門口才乘了車而出。

    天街濛濛細雨,刮落在他的帽上,帽兒已經溼漉漉的了。他於馬駕之中不停回想着方纔僕散忠義說的話,攥着手心獨自思考着什麼,又輕呼一口氣來,對外喊了一句:「去李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