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垂鬟,年少一癡 第六十五章:情字何解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木可玲子字數:2815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新年換舊符,萬家燈火明,城郭四處,闔家歡樂,街坊鬧市皆如山海,以至行人男女、馬架車轅只可通往,不可迴轉。除夕當夜,清雅於繡樓金闌前擺一方小案,燒一壺濁酒,置數盤糕點,於掛滿紅符的梅枝旁,輕手撩撥於琵琶弦上,續幾點相思。

    擡首忽見,京城繁華,便輕置絃樂,佇倚危樓,只見遠來處,茫茫連片孔明燈徐徐升空,燈光閃爍,似是滿天繁星,正當她沉醉此景不知歸路,回頭取酒對長空時,又忽有連障而起的煙花層層沖天,於她心中綻開。

    今日,是皇統九年元夜……

    「惜意,你去廂房扶了翠荷來,再去叫了獻可,咱們一同喝些小酒,」她於煙火倒影中回頭喚了屋裏的樑惜意。

    「四少郎這會子,怕是在讀書!」

    「新年歡愉時刻,哪裏能錯過,他讀書也不差這會!」

    「好,奴兒去請了四少郎。」

    片刻時間,翠荷被侍女攙扶上樓,只瞧暗處她緩緩擡步行走,見了清雅立馬躬首向前。

    「姑娘,奴兒來了!」

    她顏色漸好,着了一身淡黃滿如意暗繡團衫,下服月白八襉裙,自肩而上,兩垂髻上插了各色不一的珠花與綵帶,風過時絲帶飄然。

    「我瞧你,顏色好些了,來快來坐下!」清雅見她說。

    「奴兒不敢!」

    她輕置她身旁,連忙拉她過來,又按按她帶着些傷痕的雙手:「無妨無妨,此時只有清雅與翠荷,無主子和奴兒!」

    兩人圍坐,濁酒在陶罐當中翻滾,青煙直上,她打發了身邊的其它奴僕,盛一盞燙酒予翠荷手中。

    「荷兒,前程往事不可追,既然長生天讓你活了下來,你便要好好的活着,萬不能存以死念,對不起爹孃生一趟。」

    翠荷聽後斂首,將自己伴些傷痕的手縮進了袖中,眸子之中閃過點點淚光,與煙火撒下的光亮交織在一起。

    「奴兒知道,姑娘與奴兒說了很多道理,奴兒都懂,事已至此,我就算以身赴死也挽救不了什麼,別個說的人還是會說,傳的還是會傳,不如好好過着自個的日子,就算一輩子無歸宿,陪着姑娘我也願意!」

    她聽後輕輕將糕點也攜了一塊給她:「我說這話自然不是讓你終身不嫁,而是與你說了明白,要把自個看得珍重些,愛你的男兒不會去計較那麼多,反而會護着你。」

    「你自己可有心儀的人兒?」她問。

    翠荷搖搖頭道:「並無,奴兒笨嘴拙舌,自是不討喜,也並無男兒心儀我。」

    聽了她這話,再望了她蹙眉不展的樣子,清雅便持酒以對長空,再將杯盞提起邀酒:「不急,慢慢來,到時候水到渠成,必要風風光光將你嫁出去。」

    「二姊姊!」

    正當兩人酒酣耳熱,稚嫩兩聲語傳來,兩人側過身子,只瞧了李獻可輕提了一紙包從廊角轉過,向兩人走去。

    「少郎!」翠荷起身。

    「荷姊姊便坐吧!」獻可仰着頭。

    「來,過來讓我瞧瞧你的新衣裳!」清雅招手。

    瞧了那獻可,恭恭敬敬的走到她身邊,轉了轉身憨態的抿嘴笑着。她瞥見,他一雙手兒正系着一對鈴鐺銀環,環上攢有各色琉璃,琉璃空懸以銀絲託扣,形狀爲生肖圖案,這樣一副精雕細琢的吉祥寶物,竟是讓她瞧了也要生了羨慕。

    「瞧瞧,爹爹盡是把寶物都給你帶上了!這銀環上攢了如此多的珠玉,這是想把你當姑娘家養了!」

    她打趣的口吻,他亦是略有些靦腆,連忙將鐲兒藏於袖籠裏不敢再伸手。

    「你手裏提的是什麼好吃的了?」她瞧見他指間的那方紙包。

    「是糖蒸米糕,午後……姐姐帶我去街上,她給我買的!」他紅着臉默默的說。

    「糖蒸米糕太膩了,你竟是喜歡吃嗎?上次我嘗了一口,只覺甜的牙都要掉了,便予了荷兒,她竟是都吃光了!」

    「那便是獻可疏忽了,不知姊姊不愛吃!但若荷兒姊姊喜歡,那我便留下吧!」他說後,順勢便將那紙包打開遞了一塊予了翠荷。

    「謝少郎!」翠荷接下。

    清雅恍惚間,覺得腹部脹痛難受,連忙將身後靠背上的毯子給攏嚴實了,將湯婆子置於肚兒上,雙手攤開於爐火上空:「話說來,惜意,你最近似是與張僅言走的十分進,可是倆人有對意嗎?」

    說這話時,她正安靜的品嚐着小酒,不斷啃食着手中那鬆油酥,聽到這樣一問,便被噎住好久,連飲了好幾盞酒水才慢慢壓下去,紅着臉連忙招手:「並無,姑娘自是誤會了!監事大人與奴兒只是平常遇事會閒聊幾句。」

    「果真嗎?前些日子一到晚間便尋不到你人,可見那張監事自是把你魂兒都給勾走了!」

    她說罷,掩面輕笑,四周坐下癡笑不已。

    「四少郎還在,姑娘竟是教壞了小孩子了!盡拿奴兒打趣!」

    「這何來的教壞一說,獻兒往後還不是要尋了自己愛的姑娘嗎?我只願他無其他羈絆,真真切切的只愛一個人兒,然後白頭偕老,所以早些在他面前談談倒也無妨。」

    她說着便側頭瞧了獻可低垂的眉眼和稚嫩的雙頰,餘光之中似乎並不是自己的姊姊,而是另有其人。

    「是,二姊姊說的是,小弟受教了,小弟讀古來詩文,對情感二字略有思考,「大車哼哼,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轂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言道男女,至死不渝,可現如今時代,忠於一人之人,有有幾許?」

    「小弟讀書,要知禮知情,願往後長大成人,如姊姊所想,秉承這份獨心,一生唯愛一人!」

    這李獻可,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氣,不滿十歲小兒,自小通曉古來詩文,更善琴棋,造就他寡言少語,沉靜內斂的性格。於平常裏,讀書寫字一絲不苟,於行事之中,善慈溫柔知理識趣,便是偌大一個京城的公子哥相聚一堂,他也是數一數二的才氣。

    清雅聽得他小兒真性情,不得不點頭內心誇讚着,順手便帶了桌上的糕點於他手中:「小弟有此認識,乃是超羣意識,咱們在坐四人,少男少女,無不有一夢,便是與心儀之人共此生,可奈何如今,姊姊怕是難以實現。」

    她長嘆一聲,他忽而想起她也身陷這泥沼之中無可自救,便心生憐愛:「小弟自知姊姊揹負太多,從小姊姊受的委屈,小弟都看在眼裏,只是小弟如今力量微薄,不足以與父親抗衡,只能盡所能讓姊姊開心。」

    「我自是知道獻兒你的用心,姊姊這回了,便看見繡樓之內添置了幾盆好植景還有幾幅掛畫與珠簾,定是你安排的。」

    他答下,靜靜飲完她遞來的香酒,轉身忽見又一層煙花直衝天空,四人接連憑欄而望,又抱手於胸間,合指爲上,閉眼許願。

    只嘆這北國山河,冰封飄雪,重山疊嶂,松香瀰漫白山黑水之間,本是寥落之景,如今卻滿布天下人的歡彩。

    她佇立不過半時,便攜了裙角回了屋,點起四方燭火,於廳堂口盤腿而坐繼續彈着琵琶,絃樂重奏,與滿天亂飄的紅蓓和燈火纏糅在一起,一時間竟美的像天外之地。

    「姑娘,姑娘!您瞧,那是什麼?」惜意幾句驚喜呼喚,便將她思緒拉回。

    只瞧了不遠處李家府門外,冉冉升起一盞碩大明燈,那體格彷若寺廟裏的銅鐘。.c

    夜色深沉,四處通明,依稀可辯得月白色燈

    籠上落一行宋體大字——「何爲解字?」

    清雅見後,愈加不解,便往孔明燈的方向順着欄杆而走,又於花枝層疊中尋了另一方燈上面也是留有一行字——「雅量涵高遠,清襟照等夷。」

    「雅量涵高遠,清襟照等夷?這是二姊姊的命字出處……」獻可驚歎間,唯望了另一升起的明燈。

    「是何人寫下二姊姊你的名字?是表哥哥在府外嗎?」獻可驚呼。

    「奴兒倒瞧着是岐國王殿下!殿下對姑娘,一直情深意切,便是想在這守夜之時,給姑娘一番驚喜!」

    她聽後,激起內心深處的那份愛意,時隔數日不見,她早已相思入骨,這幾天彷徨日,她亦是痛苦萬分,如今他終是來了。

    唯有一股暖流傾瀉而出,她提着小裙,邁着小碎步自繡樓而下,邊走邊呢喃:「元功,定是你來了!」

    她懷着那點點思念,絲絲期待,順着長廊而出,四處尋找她的元功郎,在府外的人海中尋找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