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垂鬟,年少一癡 第六十三章:認錯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034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大王!求大王饒恕。」她聽後,汪汪清泉似是長流的瀑布,飛騰而下,點點水霧彌繞在眼前。
「你去,回去,無令不見你,來人,打發了夫人身邊伺候的人,撤了器物錦衣。」
「大王!」
「還有,明日,便送了表姑娘回李家,至此王府,唯有兩妃。」
「大王,妾與你三年共事啊!大王,吾兒若在……」她亦是想提起過去。
「孤王告訴你,莫要拿孩子當幌子,兒,是孤王未曾照看好,讓他早日夭折了,孤王心中有愧,愧對吾兒,但這不是你次次犯錯得以脫身的擋箭牌。」
他毅然打斷了她的話,又攥着拳頭重錘於桌案之上,那顫抖的手,那樣堅定的眼神,是平常那副仁慈寬厚不能比的。她聽後,噎住喉腮,只斂着鬟深深哭泣,不似常日的矯揉造作之態,而是真有悔意。
他側着身子,聽到她那一兩聲慼慼的梨花帶雨,輕瞥了一眼她那楚楚悽美的樣子,忽而有些心軟,徵了半天才轉過頭來。
他頓了許久,愈加想扶起她來,卻止於理智提了手決絕走出了廂房,背手而出望向花枝參差中的正殿,就匆匆一眼,便順着廊上走出。
「來人,把孤的杜康拿來!」
他入碧落苑,坐於圍子榻上,招手祗候人拿酒。手中漸而攤開那封被揉的皺巴巴的信,他含着點點淚光,於明窗之下,哽咽的默讀那情話,那深沉而又不屬於他的那份愛。
「你真不知孤王愛你?爲何要這樣傷孤王的心?爲何?」他對燭空嘆。
祗候人拿了酒來,小心翼翼的將端盤濁酒置於茶案上:「大王,濃酒傷身,望大王顧忌身子。」
「你退下把,將門關上,任何人不得進來!」他招呼了祗候人退下,輕將字張塞進袖籠裏,瞥間碧落苑廳堂,素幔已換成硃紅,暖衾又加一層,珠簾左右各置一方花凳,自鏤空拱門而望,大大小小的福袋香包懸於樑上,明窗上貼滿喜慶而又精緻的窗花。
他嗤笑一聲嘆息道:「十三年了!十三年易逝,終是莊周夢了蝶。」
不知不覺,杯中濁酒已然見底,他再次滿上來,卻也只覺索然無味,一起一落的大袖,一張一合的脣角,他便於這涼夜,冷殿之下,一夜之間,酩酊大醉。
天近黎明,清雅方纔醒來,她託着身子,只覺渾身一片涼意,擡起頭來又覺渾身痠痛無力,一陣疼痛又讓她躺了回去。
「翠荷!」她喚了一句,連忙要起身,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惜意上前來撥開那層紅帳,連忙扶她起了身,又端起案子上的暖湯,取勺喂她:「姑娘,來喝些暖湯暖暖身子!」
她恍惚之中聞到一股濃濃的焦糖味,便連忙縮了頭:「好端端的爲何要喝了這東西,竟是膩的厲害。」
「姑娘初來葵水,要多注意身體!昨日姑娘便是因此暈厥,大王將您抱回來的!」
她斂面徵住了半天,又問:「翠荷呢!」
還未等到答覆,她便連忙下了牀去,穿上羅襪足履,披了厚披風連忙去尋了翠荷。
「姑娘,翠荷已經醒了!她不願見任何人,也食不下飯菜!」
惜意跟隨她的腳步,她聽後頓在原地許久,順着長廊,穿過層層花枝而走入那方廂房,輕輕撥開那層珠簾向內,瞧了翠荷裹着絨衾蜷縮在牀榻最裏面,她抿了半天嘴,輕喚了句:「荷兒!」
未曾有半絲迴應,只瞥見那隆起的被褥無盡的顫抖,依稀可聽到細小啜泣的聲響。
「荷兒,我來了!」她輕坐於榻邊撫過她顫抖的肩膀,翠荷緩緩從被褥裏探出頭來,撥了一下凌亂的妝發和衣衫,貼近了她。
「荷兒!」她再次喚
她,兩人相擁在一起,翠荷埋在她肩頭止不住的淚流。
「姑娘,姑娘爲何要救了我,便讓奴兒去死吧!」..
「荷兒,我不能沒有你!」她扶着翠荷的肩膀,將她凌亂的烏髮撫平,環住她的腰身,望着她佈滿血絲的眸子,忽然一股暖流自眼底傾泄而下。
而於她兩人,感情深厚。翠荷生於遼陽官宦之家,祖輩爲官,天會十二年,陛下先後誅殺太宗子孫,清結餘黨,祖爺受牽連,家道中落,家族男女皆充爲奴婢,那年,她不過五歲,她孤苦無依,自遼陽一路而上京城,沒入李家,烏古論娘子見她機靈,便留她在清雅身邊,爲陪讀,也爲她心腹之臣。
十年之情,朝夕相伴,她,翠荷,惜意,三人不僅僅是主僕,更是一路走來共患難共進退的生死之交,清雅曾無數次向兩人提及過,要風風光光的將她們倆嫁出去,而如今卻讓翠荷遭受如此折磨。
「姑娘,我本不是奴兒,我是遼陽望族劉家女,我也曾經是千金,而如今卻落了這麼個田地,明露那日叫了三個粗魯大漢將我踐踏至此,姑娘,奴兒往後如何做人啊!」
翠荷哭啼間,清雅撥開她頸部的衣衫,瞧着她滿身的傷痕,已然是被衝昏了頭腦,更是嗔目結齒,將她摟入懷中。
「荷兒,荷兒,你先躺下,」她說着,便將她扶着躺下。
「惜意,你命人燒些熱水,給翠荷沐浴一番,將她妝發整了!」
「是!」
「我去找大王!我去找他!」
她垂着淚,紅着眼,便提起裙邊要往出走,卻被惜意給攔住了:「姑娘,大王已然處置了涼國夫人,將她禁足於苑中,收了奴僕與器物錦衣。」
「她毀了翠荷一輩子,如此便算了嗎?這種人哪裏配做命婦之首,竟是笑話。」
她眼中憤憤不平,佈滿血絲與紅淚,徵於原地,溫柔之中帶着些倔強,她壓制情緒,卻無從控制那份憐愛之心,畢竟翠荷乃是她心尖上的人。
惜意瞧了她那衝動的樣子,便連忙上前來撫了她的肩膀,平復她的心情:「姑娘,您萬不能衝動,僕散氏乃是國夫人,您此番前去便是以卵擊石,不僅不能爲翠荷出了氣,連自己都要受到牽連。」
「姑娘!姑娘!您聽奴兒說……」那是翠荷撩起牀幔來的一兩聲溫柔話。
「荷兒,你說!」她坐到牀榻旁邊。
「姑娘,奴兒賤命一條,受了委屈不要緊,姑娘要好好思量着自個,大王已然懲罰了翎娘子,您若再去,那便對姑娘您不利啊!」
「姑娘,翠荷生來婉順,沒有什麼主見,不及姑娘的堅強勇敢,也不及樑姊姊的爽快與果斷,奴兒只想姑娘莫要爲此受了牽連,奴兒死不足惜,可姑娘,您未來乃是尊貴之人,萬不能因此與大王產生了嫌隙。」
她涼淚揮下,便如連雲覆雨,清雅萬般自責,悶在心裏無法言說,只化了一顧熱泉奔流而下。
「那翎娘子,便是偷看了大王冊立新夫人的文書,怕姑娘您往後與她平起平坐,才要找了機會加害於姑娘您。」
「昨夜,她正好碰見了荷兒送信,便派了人去擒了她,好藉此利用她在大王面前說些你與岐王殿下的祕密,或者添油加醋一番,以離間您二人,可翠荷至死不從,那歹毒的明露,便叫了幾個壯丁,糟蹋了荷妹妹。」
惜意說着,連忙接過了侍女送進來的一盞湯羹遞於翠荷手中:「來,姑娘在此,你萬要吃上兩口。」
翠荷接下,顫抖着手,輕起白瓷勺,喂入口中,蒼白的嘴角一張一合的抿下玉湯,本是滋補湯羹,她含於嘴中,卻瞧着似是味同嚼蠟。
「昨夜,大王知道了,甚怒,將翎娘子關了禁閉,將其奴僕都撤了,還把
明露和元碧交了國妃娘娘處置,娘娘打發了她們回了老家。」
「還有……昨夜翎娘子把從翠荷手中奪過的信呈上之後,大王看過,一直將自個關在碧落苑中,喝了一夜的酒,至今未出來!國妃娘娘一直在前廳侯着求見,他都未出來。」
她說着,清雅愈加自責,卻也覺得沒臉面前去道歉。
「姑娘,您實在是錯怪了大王,大王不是不擇手段的人兒,他一直在乎着您,才會於這寒冬臘月隻身一人守衛着您,徒手將您抱回來,得知您來日子,又命人置辦了許多姑娘家要用的物件!」
她斂着鬟,回想着昨夜完顏雍那奮不顧身的樣子——凜冽寒風刺骨,樺林路太漫長,遙遙一望他正駕馬而來,守於她的馬駕不遠處;枯草堆積,庭院殘破,他亦是站於她前面,揮刀開路;於那方昏暗屋前,開門瞬間,他又怕她年紀小看了掛樑慘狀,便會心中有陰影,決絕將她雙眼攏上,從身後摟住她。
「罷了不說了,今日便要回了,荷兒,我帶你回,咱們遠離這個地方!荷兒,惡人有惡報,他日,我必定要她僕散氏血債血償,」她輕描淡寫的從容說這話。
「姑娘,您當真不去瞧瞧大王嗎?」惜意問起,她與她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不,不去了吧!你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回吧!大王許是也不想見我!」
惜意瞧了她那躲閃的目光,只於帷幔前輕嘆一聲,整了整衣衫道:「罷了,姑娘不願意,那便算了,那今日便早些回了吧!」
清雅聽後,點了點頭,口中漸起酸澀,她小看明窗上的喜慶剪紙,又瞥見屋內樑上垂下的彩袋福包,忽而間才緩過來……今日是大年三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