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角垂鬟,年少一癡 第六十一章:尋找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木可玲子字數:3156更新時間:24/06/27 15:01:43
他說罷,便輕站起身來,兩手相背立於堂前,紫案紅桌,青煙彌繞,他望着那寸帷幔青帛出神,輕撇下肩上的絨毯。
「大王真是未見過嗎?是嗎?罷了,我問也是徒勞,我便是一平常小女子,膽敢質問大王。我明日便要回了李家,即便是大王用盡手段想束縛我,逼迫我,我也要回了!」
「如今,我倒是瞧出來了,人人稱讚,大王仁慈寬厚,偉岸明達,不過是皮囊淺顯,實則內心卻萬般陰險!」
「放肆!」
他聽了她那衝撞直言,忽而將紫案上的茶盞打翻,茶水滾燙濺於他的雙手,而四處迸濺的瓷片亦是打在了她的手腕上。
「大王息怒!」
四周的奴僕都下的躬首跪地,不敢擡頭。
「你如今是仗着孤王喜歡你,偏疼你,就可任意妄爲了嗎?孤王今日自你苑裏回了,便再未瞧過翠荷,你倒無憑無據追上門來了,方纔那樣衝撞,乃是死罪你可知嗎?」
他直立堂前,於高處瞧了她,她那積雲重疊的鬢髮,高額前的流珠玉翠,順小鬟而曲折垂下四條髮帶,都於這空涼地,泛着點點柔光。
「望大王……息怒!」她定住黑眸,嗤笑半絲。
「你乃名門閨秀,竟不知禮法,一不服從皇家婚約,二來私自媒定他人,三來出言頂撞孤王,三番五次拒寵逃避,這條條樁樁隨意拿來你便人頭不保,你是真不怕掉了腦袋。」
她含着淚,斂鬟輕搖頭,拂過發間的長帶在手:「死?我未曾怕過,我只要一個公道,憑何我生下來好好的一個人兒,就要受人擺佈,那還不如與黃土長眠。」
他聽着那一兩激語,便是心碎的厲害,空寂間,他漸漸放下背過的雙手,頓在原地。
「你是寧可死,也不願嫁了孤王?」
「大王英明!」她伏地不起。
衆人紛紛提着心悄然躬首,銘璇於交椅上,雙手無措,唯有注視着兩人的動向。
「好啊!李清雅,你算是把話說絕了,也唯有你會這麼狠心,孤王與你多少年的情分,如今便化作了菸灰,可笑孤王還思念了你數年。」
「既然如此,大王一片真心空負,小女不才,就此辭別大王,望大王放了翠荷,從此我願困守李家,不再踏入雍國王府半步!往事,便就讓它隨風過,望大王放下。」
嫋嫋婷婷,曼妙身姿,獨於這冷殿寒堂直立,肩頭殘花悄然落下,擡眼間,恍如隔世,輕瞥着他那英姿,還如多年前一樣令人沉醉,他穿着她喜歡的玄色長袍,溫柔若秋波般的,唯有改的,是她不再滯留的目光。
他瞧着她,回想當年種種情形,便一股寒意涌上心頭。
「孤王再說一句,未曾擒過翠荷!」
這是他第一次發怒對他深愛的她。
「你們都楞着做什麼,快去找,去尋了翠荷來,以解表姑娘心頭疑難,都去查,給孤王查!」他揮着袖大吼了一句,四下左右趕忙小跑出去。
「你要怪孤王,孤便給你一個答案,瞧瞧孤王是否真的如你想的那樣不堪!」
隔珠簾,內室之中,香翎於帷幔下輕探頭,烏髮薄衣,貼着她白皙的皮膚,她正悄然聽着幾人談話,聽見那雷霆之怒,她卻生髮了些得意。
她提起袖子來掩面而笑,又悄然回到牀榻上安心的歇着,口中唸唸有詞着:「我看你如何進這國府來!」
廳堂之內,他攜一片心碎朝向鏤空圓門,順着青煙飄然的方向看,庭外,風輕悄起枯木疏枝,浮雲卷一輪明月在懷,銀光傾斜那方小門楣,又投影至冰地,片片影子像鳳鳥羽尾,只有一星半點的光亮落於眼前女子的烏髮之上,她擡頭那一瞬間,愈加冰冷高寒,那樣的姿態,
似是可望而不可及。
「大王!」一祗候人匆匆邁着步子前來叩首於前。
他立馬便緩過神來,問道:「可尋到了!」
「回大王,未有尋到,但奴才問到了府外執戟人,有何人深夜出入,唯有惜意、翠荷、明露三位姑娘於二更後出入,惜意姑娘已回,翠荷與明露姑娘既出無回!」
這一瞬,衆人都立馬打起精神來,各自面面相覷,私下雜遝。
「明露,她這麼晚了出去做什麼?」清雅立馬站起來質問那祗候人。
「明露說帶人去將軍府拿些涼國娘子要的物件!」祗候人低着頭道。
「國府上什麼沒有,還需要什麼?涼國要到孃家去拿?給孤王查,去查,明露去了哪,到了哪,都一併去查。」
又是一通腳步聲漸遠,廳堂恢復那片空寂。
「大王,明露已回,小的便即刻擒住了她來見大王!」一執戟人身着兵甲入內,一揮手兩個身強體壯的祗候人看着明露走入。
「大王!請大王安!奴兒是奉娘子之命去往僕散府取些物件,」說罷,明露招手數幾個祗候人上前,每人手中都奉上了好幾個端盤,一掀開都是些彩鍛和珠玉翠翹。
「大將軍回京,得了許多好東西,便要孝敬大王,給各苑娘子添置些首飾,娘子不喜張揚,便讓奴兒晚間前去拿,回晚了,望大王贖罪!」
完顏雍走至廳前,細細翻看每盞漆紅木盤,一絲角落也不放過。
銘璇也下了堂來瞧了一圈,未曾發現端疑。
「你便下去吧!娘子今夜在碧落苑睡下了!也莫要叨擾了她!」他無果而返,慢行於交椅上坐下,無可奈何的招手。
明露躬首以退,邁着小步子正往門口走。
「等等!」清雅忽而瞥見了什麼,連忙走上前去叫住她。
她望着其中兩盤珠翠出神,輕摸着其中一方七寶瓔珞攢金銀珠釵子。..
「大王,她在撒謊!」
她躬首向前,一一道來。
「大王,您來瞧這珠子,您來瞧瞧!」
她叫過他,他立馬行於她身邊,銘璇也圍上來了,瞧着這些珠翠。
「大王,您瞧這珠子,做工是極其的粗糙,裏面還有瑕疵,您再瞧這翠翹背後的金絲都脫落了半匝,還有,還有這玉鐲,鐲面鑲嵌的細小水晶都掉了不少了!」
幾人圍看,只瞧了一方七寶瓔珞上掛有七寶珠,遠來看也並沒有什麼異常,湊近了撫摸卻是粗糙至極。他伸手翻看那翠翹,確實背後的金絲都脫了一節了,一瞧便是粗製濫造的產物。
「做工是粗糙至極!那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呢?」銘璇問。
他轉眼瞧了妻子一眼,輕笑一聲:「璇兒如今還不懂?香翎自入國府,你何時瞧見了她帶過如此粗糙的珠釵翠翹,再說她幾個父兄最是寵他,如今她父親回府,自是要將好東西往她這裏塞,會將這次等品予她嗎?」
「是,大王說出我心中疑慮,所以我斷定,她欺瞞大王。」
明露頓在原地不知所措,於她而言,許是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當,卻未曾想過這點點差池便讓她下不來臺。
刷紅的臉,忽而滾燙的面頰,衆人看在眼中,只聽了完顏雍一陣雷霆之怒,親王威武瞬間呈現。
「說,你究竟去了何處?若不說了實話來,即刻拖出去亂棍打死!」
「大王!」明露撲通跪於涼地。
「還有你們幾個端盤人,若不說了實話來,也一併杖斃了去!」
場面上,一度雜亂,只瞧了那幾個侍女與祗候人一排一排撲通跪地,口中念着求饒之詞,額頭磕得極響,廳堂之內
,人聲嘈雜。
「大王,求大王饒命,明露姊姊未曾去往將軍府,她乃是派人綁了翠荷姑娘!」一小丫鬟爬行向前,躬首斂面道。
「什麼,是她?你細細道來,翠荷現在何處,快說?」
那丫鬟膽怯的畏手畏腳,不敢說一句話。
「你無需怕什麼,大王面前說了實話來!」她溫柔而堅定的說着。
只瞧了明露叩首在地,眼中生恨,瞋目切齒彷彿要將那小丫鬟生吞活剝了。
「大王,奴兒只知翠荷姑娘被綁着送進了城南一處破舊院落,正在那片白樺林中,唯有那一座院落。」
「走,立馬帶我前去。」
清雅眼中愈加紅潤,連忙便整了整襦裙攜着惜意小碎步跑出去。
她腳步匆匆,玲琅環佩之聲漸遠。堂前,唯有完顏雍面目嚴肅,悄至明露身旁。
「看好了她,聽候發落!」
「璇兒……」
「大王,您去吧!妾在這裏守住這幾人!」
銘璇款款深情,立於堂前,對着丈夫莞爾一笑,靜瞧了他舒展了眉頭,又匆匆消失在屋檐下。
城南樺樹林,小路縱橫,石粒滿鋪,在此寥落季節,參天巨樹只舉枯枝對明月,四周草茆唯剩下了一片燥幹。拉了素棚的夜行馬車於黑土石渣路上慢飛馳而過,車欄前系有古鈴,奔跑起來,陣陣磬生徐徐方盡。
「還沒到嗎?」她依然忐忑不安。
車伕與領路侍女同坐,駕馬驅車飛馳而過,隱約可見馬車後有馬蹄聲漸來。
那是完顏雍偉岸的身姿在林中穿梭,踏馬行來,守在後方,時而停下眺望,時而馭馬飛馳。
「翠荷會沒事的!姑娘,您寬心,」惜意攏了攏她厚實的毛領。
潯着漸起的馬蹄聲,惜意捲簾一瞥,順着長路漫漫而望,那身着玄色長袍的男子,威武的身姿在朦朧的夜色下若隱若現,那樣豪氣而又勇猛的姿態,像極了久經沙場的老將。
「大王一直跟在咱們身後!」惜意抿了嘴貼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