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毫無預兆,你是怎麼算到的?!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三天四包字數:4498更新時間:24/06/27 15:00:34
    楊修聰明,從小就聰明,他剛開始來的時候就曾經懷疑過這是張繡和張韓聯合做局。

    要讓士人下場,甚至,一開始就曾在曹操面前猜測過此種可能。

    不過,到了這裏幾日之後,多方查探尋訪,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爲張韓鋪陳出去的情報探子,一直在暗中中傷張繡。

    甚至連廬江太守劉勳,都對張繡恨之入骨,多次細數其兇惡行徑。

    這時候,楊修覺得又不是了,他認爲張韓和張繡可能是真有私怨。

    原因很簡單,沒有人會爲了裏外相合的計策,損害自己聲名至此。

    張繡此番之後,必定是身敗名裂,遭到士人嫌惡,從此不會再有家族支持,哪怕是日後因爵貴而聯姻,都不會送貴女於他。

    一定是以家中庶女來搪塞上命,抑或只能找到當地不太顯名的家族而已。

    楊修認定一件事,那就是張繡這種肆無忌憚劫掠的做法,一定是被張韓逼到了絕處。

    你說是他們假意如此,那何必往死里弄呢?

    可屌詭的是,張韓真就往死里弄張繡了,而且他們還真就是在演戲。

    楊修心裏恨,恨自己雖聰明,但是太年輕了,他想不到張繡爲了舔曹昂,能將自己置於這種境地。

    乃至麾下三萬人的生死都交託給曹昂,不知是誰人給他如此堅定的信念。

    “君侯的意思,是你與張繡,其實早就暗通了?”楊修不甘心,還是想親口聽一個答案。

    “答對了。”張韓絲毫沒有拒絕,這個答案也更是一下楊修頓時閉上雙眼,微微仰面朝天。

    不愧是你,張伯常。

    伱和張繡的私仇,看來只是這些年放出來迷惑他人所用。

    事事如此,虛實難測,何等的不當人也。

    “君侯,當真是妙計啊,我在下還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張繡爲何甘願……不,我明白了。”

    楊修深深地嘆了口氣,“爭功損命也,不如退而歸於大公子,他這是,根本不看眼前之利益,只爭長遠。”

    只是片刻,楊修也在心中想通了張繡的志向,但這口氣,不是年輕人可以咽下去的,比如楊修自己。

    他深思之下,思考着若是自己處於張繡的位置,能否心甘情願受此委屈,斷然不能。

    若是不氣盛,怎麼還能叫青年英豪呢?

    他這一口氣的隱忍,太過老道了,讓人覺得有些幻滅,定然是有人指點,或者百般遊說。

    ……

    不多時,張繡真的來到了舒城營地,而且是乘坐馬車祕密而來,沿途即便被人看到,也不會有人知道馬車裏的人物。

    這段時日,廬江士人、當地名流多乘車駕來走訪拜會,是以這馬車通行的景象當然也是習以爲常,根本不會有人過分在意。

    張繡顯然是到達廬江後,第一次到張韓和曹昂,進門的時候深深地舒了口氣,走到這來,就足以說明他已是得到曹昂認可了。

    此刻,張繡下意識的看向張韓,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以往,都是曹昂站在張韓的身後,但這一次不同,張韓站其左,挺拔如鬆,自帶一份威嚴氣度,就像是在身後護着一般。

    又像是在審視、觀察。

    在場人都已經明白,張韓在慢慢讓出這主位,扶曹昂來做決斷,但他又不會馬上放手,所以會在後默默觀察,如有不妥之處,會隨時再接過決斷。

    張韓,要成爲一名真正爲曹氏兩代人出謀劃策的謀將了。

    真令人羨慕。

    “公子,君侯。”

    “佑維辛苦了,這段時日委屈你在外駐軍,未曾接納入舒城之內,而今你已佔得渡口,明日後,我會和當地各族商議,請他們出資造船,尋得足以裝載兵士的大船和艋艟,你可率軍渡河進入淮南。”

    “至於陸上兵馬,我想委託伯常兄長與我前行。”

    “德祖與文烈叔父,劉太守爲我守住廬江。”

    “我文烈叔父自幼流離,曾在吳中長大,深知揚州一代的風土人情,頗有人脈,通達地利。”

    “而德祖有家世脈絡之顯赫,有才學智謀,相輔相成,便可穩如泰山。”

    “收取廬江,爲我根據底氣,前方淮南便不懼險阻。”

    “望諸位,同心戮力,取此大功,將袁術後路斬斷,不光是攻下淮南,我等養精蓄銳至今,其志真正所在,乃是拿下淮南之後,立即可以收治百姓,引得四方來投,高舉我漢室旗幟,令不臣之人望風披靡。”

    “公子高見!”張繡當即抱拳,其餘人更是毫無異議。

    散議之後,張繡特意在院外等待張韓出來,未曾招手,兩人眼神一對就已明了。

    “伯常,之前的事,我已知曉你的苦衷,你我冰釋前嫌,將恩怨一筆勾銷,此後一同輔佐昂公子,爲漢室立取功名如何?”

    你這話說得,好像不冰釋前嫌你能拿我怎麼樣似的,張韓心裏吐槽,不過倒是沒打算這麼嗆張繡。

    他也怕繡兒心有不甘,越想越氣,最後在嗷嗷叫之後就衣墨不振。

    “好,當然好,”張韓背着手輕鬆的點頭,給了張繡一個臺階下。

    “既如此,渡船也不必往返數次來接運戰馬,此法並不穩當,一旦在河水上出事,戰馬定會損失慘重,我將軍中兩千三百六十四匹戰馬交託給君侯,君侯領軍一同自陸路而走,如何?”

    張韓和典韋眼睛一亮:還有這種好事?!

    那,我現在加起來可就有將近六千匹馬……其中一千匹左右爲貨馬,其餘皆是戰馬。

    每日光是草料,都不知要耗費多少,清理馬糞都能讓軍士苦不堪言,但,隨之而來的是空前高漲的野戰能力。

    於城外作戰,南方戰馬本就稀少,從北到南,馬匹的價格那是一地一個價位,到揚州來已經多倍於北方。

    是以南方軍馬不多,騎兵更是珍貴到只要會騎則可視爲精銳,哪怕不是身經百戰的騎士也地位不低。

    但,一般的騎兵怎麼能和張韓的黑袍甲騎來比?

    想到這,張韓忽然開懷大笑起來:“想當年攻打於毒時,我營裏想湊十匹馬都難上加難。”

    “後來得兗州,我岳父手中也不過兩千之數,已令他當做寶貝一般疼愛,日夜操訓,以輕鬆必勝之戰讓騎兵去領取功績。”

    “我從來沒打過這種富裕仗,六千騎兵!五萬兵卒!!”

    “有如此精銳,何愁淮南不下!?”

    ……

    時年七月,最爲炎熱的時候,廬江在楊修的主張下,以賢、德、策論、口碑爲準核,舉任了十幾名官吏。

    這些能上任建功的官吏,基本上出自曹昂親和結交的家族。

    當然,這些人的才能也足以治一縣、一鄉之地,無非同樣是仁德愛民,惠政爲主,沿襲許都的大多政策在因地制宜的稍作改變而已。

    張繡自水路出發、張韓則是從陸路出發,黑袍甲騎這段時日,幾乎都在查探前行的道路。

    在多方士人與隱士的幫助下,已得到了很多鮮爲人知的小道。

    張韓身騎赤兔,與軍中中段而行,典韋、高順和賈詡均在其左右追隨。

    一路上典韋都較爲沉悶,好似有什麼話憋在心中一直沒相通,所以整個人都顯得心不在焉。

    行軍路途無聊無趣,終於是沒忍住問了出來:“君侯,我們在廬江駐留這麼久,所得到的資助,難道只是爲了行軍便捷嗎?”

    “而且,爲什麼不能用刀兵逼迫他們相助呢?”

    張韓笑道:“還是之前教你的那句亞聖的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們駐留的這段時日,已成了兩股截然不同的勢力。”

    “外人看來,是我和張繡之間的個人恩怨,這是我特意放出去的消息,以此來引導他們的判斷。”

    “但是,久而久之,他們便會明白這對峙對於整個廬江來說,不只是我和張繡那麼簡單。”

    “這是兩種選擇,一是當下正統大義,另一種選擇則是蠻夫的屠刀,那麼在對峙之中得勝,就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所以,潛移默化之中,這些想要保全家族的士人,自然是在不得已之下,選擇支持曹昂,而且,不僅僅是聲援、歸攏那麼簡單,他們必須要全力資助。”

    “這就是張繡在外不斷威脅襲擾的緣由,與其被張繡劫掠了去,不如將家中所藏送到舒城來換取功績,他們一定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賈詡輕笑了一聲,對投來目光的典韋微微躬身,道:“典校尉如此好學,老夫甚爲欣慰。”

    “除卻家產可以用來放糧以籠絡民心、犒賞軍士之外,任用了官吏之後,因爲有士人於上下樞承,百姓就會支持官吏與政令,屯田令就更好施爲。”

    “以往曹公所到之處,皆攜帶數萬,乃至是十萬屯民,自然不需安民心來堅固所攻破的領地,但現在不一樣,這裏是南方,廬江久經戰亂之地,當年被孫策攻破後,死傷無數,陸氏於此地幾乎滅族,只有宗脈先行討回老家吳中。”

    “所以,我們以懷柔之策安民、以平定張繡少將軍立威、再以所舉官吏推行屯田令立信。”

    “立此三項的同時,可得賢才依附、族羣歸心、百姓擁戴,再傳出話去,今年秋收可論功績減免賦稅,看似只是小小一步,其實和前幾年戰亂不安比起來,又已經是巨大的功德了。”

    “而且,”賈詡忽然壓低了聲音,湊到典韋的面前道:“君侯在少將軍來之前,打算削其兵權,但老夫提早勸說了少將軍主動奉上兵權,這其中之事,先後關係非常重要,老夫耗盡心力,方纔促成這等結果,否則……”

    如果沒有賈詡,張繡知道張韓在他來之前就開始暗中搞鬼,怎麼可能還會心甘情願的依附曹昂麾下,爲他幾乎斷送聲名。

    “哦,原來毛病在這裏。”

    “你才有毛病。”

    張韓白了典韋一眼,“現在的結果,豈非是更好?”

    賈詡輕笑:“的確,得了全境四百多族戶的擁戴,多得了十萬斛糧食,的確比此前結果要好很多。”

    “君侯,恐怕是有大福源的人,福將。”

    賈詡早就這麼覺得了,張韓貪財好利的事情沒少做,但是運氣從來不差。

    跟着他,說不定自己的運氣也能變好。

    ……

    水路行軍,比陸路要快上三日左右,張韓到達淮南境內,已從山中小道出來的時候,探馬傳來的消息便是張繡已攻破了淮南渡口,將之牢牢佔據。

    而張韓到達,卻帶兵馬向東南方而行,直奔合肥而去。

    一夜急行軍,取合肥舊城暫歇,只查探半日,將情況盡數摸清之後,張韓領五千騎奔襲合肥軍營。

    大破之。

    緊接着用敗軍在先而行,大肆宣揚袁術在壽春已大敗。

    如今壽春賊首的僞皇宮已經被攻破,於是人心惶惶,不敢久持。

    騙開了合肥城門,五千騎再殺出城中,奪取掌控,將小城立爲根據,和張繡各佔一方。

    袁術派張勳守淮南,他剛剛把兵馬調遣去奪渡口,防止張繡再運輜重,後方就傳來了合肥被攻破的消息。

    一時以爲神兵天降,境內已被敵人多方入侵,只能向壽春送去書信求援。

    這個時候,整個淮南的士氣都低得可怕,百姓自然全都跑去合肥想要請求跟隨曹氏的軍隊,保全在大漢天子名下。

    初戰告捷,張韓沒有忙着乘勝追擊,而是到合肥臨江一帶,設立了不少巡防、營寨,又廢棄了兩座渡口,移到了便於軍隊支援的要道附近。

    再命將士搬運巨石、尖礁、廢棄的船隻龍骨等投入近處淺灘,阻隔來船。

    賈詡都不明白是何意,幾次勸張韓進軍取功,不可錯失時機。

    甚至,言辭激烈時還直說張韓太過“多疑”,後方並無敵軍埋伏,袁術兵馬不可能還有隱埋於後者,而江東的孫策,據說和袁術決裂後,正忙着鞏固自己的領地。

    他也是自袁術麾下獨立抽身而去,雖說分道揚鑣,卻也不能不顧家業安寧、攬衆治心,非要要打到淮南來爭奪地盤吧?

    於是,賈詡因爲言辭過激,被罰了三日操練,累得筋疲力盡時,他還是覺得張韓在拖,不知道在等什麼。

    然後……第六日。

    江上佈置的攔船防備,在深夜阻斷了江東的舟楫艋艟,把三千兵士,橫攔於江面上不得登陸。

    又點火以飛矢射之,密集的火焰點燃了兩艘戰船,死傷上千人,將其餘敵軍威懾住,唯有倉惶撤走。

    軍營,天剛矇矇亮的時候,張韓還在主帳榻上睡覺,就被賈詡的腳步聲所吵醒。

    “君侯!君侯是怎麼算到的!?如何算到江東會趁亂自逍遙津橫渡,夜襲我合肥大營?!”

    “噓,”曹昂跪坐於案牘後看書,見賈詡進來,熄滅了本就較爲微弱的燈火後,淡然道:“先生不必驚訝,兄長仍未醒。”

    “若是將他吵醒……”

    賈詡倒吸一口涼氣,乖巧的跪坐在曹昂的面前,和他一起安靜的等。

    過了許久,賈詡忍不住悄聲道:“公子,前些日子,是老夫——是在下沒遠見了。”

    “老夫想給君侯道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