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州風月 第四章 故友重逢

    長期以來，吃喝玩樂之地幾乎都作爲學校的配套項目而存在，江州市大學城自然也不能例外，大學城中心的消費圈在服務了江州中醫藥大學、江州大學、南嶺大學等數所高校之餘，順帶也成了周遭幾所大專、中專、職高、技校和普高學生們的娛樂放鬆之地。

    李易就讀的江州十四中便是這幾所中學之一，作爲一所沒什麼名氣，升學率又遠低於平均水平的普通高中，在教育資源越來越緊缺，風氣越來越內卷的當下，裏面的學生可以說是前途渺茫。

    而像李易這些正處於這個年紀的人，大多數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殘酷的現實。

    凌晨兩點四十七分，從黑白格網咖中走出的李易深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的空氣灌入肺部，將他在網咖中呼吸到的濁氣滌盪一空，五指收起又張開，這一刻，他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到了活着的美好。

    這個時間，哪怕是對於愛玩的年輕人來說也太晚了。

    慢慢踱着步子，李易思考着過去、現在和未來。

    其實高中是一個關鍵時期，也是一個人較爲容易迷茫的時候，人生的路，踏差一步有時候真的就沒法回頭，前一世對不起他的人很多，他對不起的人也很多……

    原以爲再活一次的人心胸會寬廣不少，但事實上，往事並不如煙。

    一陣清脆的撞擊聲打斷了李易的思緒，擡頭一看，貼着美女海報的立牌映入眼簾，潑辣的裝扮，豔俗的風格，手上拿着臺球杆，這些能夠引發人類慾望的元素，倒是一直都沒有變過。

    “習慣果然可怕，居然走着走着就到這裏來了。”李易越過立牌，邁步走進這個前世他不知道來過多少次的地方。

    臺球廳店面不大，環境也比較一般，和周圍幾家同行比起來的競爭優勢可能就只有門口的那塊豔俗招牌，在一片煙燻霧繞中，憑着記憶，李易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三號桌打球的許科。

    在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體悟到世態炎涼四個字的重量後，對於情義二字反而是更加看重，朋友向來是不需太多，值得便是最好。

    在前世，不管自己遭遇何種困境，如何落魄，許科和於壽量都對自己不離不棄，借他錢，陪他喝酒，開導他重新振作，而事實上，他們兩人自己過得也並不如意，都看不到什麼未來。

    年少時被冠以“個性”與“自由”之名的放縱浪蕩固然讓他們擁有了乖孩子不曾有過的精彩時光，但也讓他們需要用數倍的時間去償還這筆債務。

    “記得前世許科是高中畢了業就出身社會去了陵州打工，過得不怎麼好…”

    感情上的事情就更不要說了，現在的女孩子都現實的很，就像前世風靡一時的一個梗說的那樣，人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兒，怎麼可能嫁給一個送外賣的人啊？

    再活一世的李易對這件事已經有了一點新看法，這種想法未免有些偏見，對女性有些太過苛求，其實女孩子也不想這麼現實，只是生活所迫罷了。

    李易自嘲地一笑，暗想自己什麼時候學會熟練運用辯證法了，不說別的，對這兩個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的哥們，既然回來了，那他就肯定會拉他們一把，也必須拉他們一把。

    現在，他這位名字裏自帶職位，留着鯔魚頭，劉海染成樹莓紅的死黨正趴伏在檯球桌上專心推杆，想來是對這一杆的結果不太滿意，起身後就罵罵咧咧地站到了一邊，同一個相貌清純，扎了一個丸子頭的女孩低聲說着什麼，那女孩似是在安慰許科，沒聊幾句，許科臉上那本就不多的陰霾就再也看不見了。

    這個年紀的感情真的是很單純，哪怕是發生在平常人眼裏的壞小孩身上，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完全不必要將這種事情妖魔化。

    “好球！”

    實際上這一杆是打歪了，這種時候最忌諱就是喝倒彩，許科罵了一聲，擡起頭見是李易，微微一怔，而後便露出笑容，上前一把摟住了李易的肩膀。

    “你咋來了？不玩聯盟了？不上你那第一啦？”

    “不急，”李易任由許科晃着身子，“把壽量叫上，我請你倆吃燒烤。”末了，又補了一句：“我出錢。”

    聞言，許科退開兩步，上下打量着李易，“你怎麼了？沒什麼事兒吧？”

    李易擺了擺手，轉頭看向那位和許科挺親近的女孩，笑道：“借你男朋友用一晚，不耽擱吧？”

    不是李易故意想不叫人名，而是實在想不起這位的姓名。

    女孩眼神有些閃躲，這反應倒讓李易有些意外，正因如此，他這才認真打量起許科的這位女朋友來：不知這樣的一朵清純小花，是被什麼風吹到了許科身上。

    “別瞎說，”許科拿手肘碰了碰李易，低聲道：“小桐也不是外人，一起吧？”

    李易就要拒絕，但這一聲“小桐”卻讓他猶豫了，依稀記得，前世似乎許科的嘴裏聽到過這個名字，不過那個時候他們三兄弟都窮困潦倒，不醉不吐真言，記憶模糊的很。

    許科將李易的沉默當成了拒絕，便朝着小桐揚了揚手，“你先回去吧。”

    小桐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拿自己的東西。

    “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見？”

    小桐說這話時應該是有一些期待的，而許科只是輕聲嗯了兩聲，點了點頭，稍顯敷衍，小桐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眼神又暗了些許。

    也就是現在這個年紀，換到以後，這一幕實在難以想象。

    小桐離開後，許科的臉上才出現笑容，朝門口一揚下巴，得意地說：

    “李思桐，隔壁六中的，和我們一屆也是才升入高中，人可是重點高中尖子班的，前些天還和我說她想考省城的蘇江大學來着，嘖嘖，蘇江大學啊…”

    蘇江大學坐落於蘇江省省城陵州，位列國家“雙一流”、“985工程”、“211工程”，作爲C10院校之一，放眼全國也是排名前十的高等學府，不要說十四中這樣的普通高中，就算市重點高中六中的學生要考上蘇江大學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以許科和李易兩個人現在的成績，別談211、985了，考上大專那都得算是超常發揮。

    “……她問我，要是她真考上了我們倆該怎麼辦，阿易你也知道，咱們這成績靠蘇江大學是沒什麼希望了，我就告訴她，她要是真考上了，我就去陵州打工陪着她讀書，順道也去省城闖他那麼一闖……”

    陵州、打工……李易聽得心頭一跳，打斷了許科，“不去送送？”又指了指大門，說：“你也知道她是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許科張了張嘴，“你今天真的沒事？”

    李易搖搖頭：“你要去我就等你，不去的話咱們現在就出發去找壽量。”

    許科嘀咕了一句，而後便快步追了出去。

    李易沉默着來到檯球桌旁，接過許科的球杆。

    對手是個看上去三十七八的大叔，目睹了全過程的他看到是李易接手，也沒多說什麼，朝李易點頭致意後便繼續揮杆打球，到了現在，這一局許科已經輸得太多，換了李易也是無力回天。

    新的一局輪到李易開球，前世練就的不俗球技很快就讓大叔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

    一局未罷，正觀察着如何下杆的李易忽覺一陣冷風吹來，涼意裏還帶着一絲香氣，轉頭一看，就見殷熙雯正站在自己身後，睜着大眼睛看自己打球。

    “你繼續。”

    李易輕輕點了點頭，也懶得多問什麼，又一杆將球推進了球袋，一整局下來，竟是一杆未失。

    看着默默走到一旁的李易，殷熙雯輕哼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挺多才多藝的。”

    大叔遞給李易一支煙，“小夥子杆法可以。”

    “運氣好。”李易順手接過，餘光瞥見旁邊的殷熙雯，向大叔歉意一笑，並沒有點燃。

    大叔並不在意，自顧吞雲吐霧，“剛纔聽你們聊天，你還玩聯盟？”

    正要說話，許科卻在這時候趕了回來，跟在他身後的李思桐嘟着嘴巴，眼眶微微泛紅，一副才哭過的樣子。

    “兄弟，這次多虧你提醒，我是沒想到她膽子那麼大，居然敢隨便找個黑賓館就住進去……等會兒，這位是？”許科低聲向李易解釋着，解釋到一半才看見李易桌旁還站着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孩，比之他們十四中那三朵公認的校花都是不遑多讓。

    許科看向李易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他可以肯定，這女孩一定不是和他們一個學校的，如果是，那根本不可能藏得住，早就被挖出來捧到天上去了，他更不可能不認識。

    “一個朋友，”含糊帶過，李易話鋒一轉，“咱們出發吧，思桐也一起。”說完，他轉頭看向同臺競技的大叔，“哥，煙我收了，下次有機會再較量。”

    大叔抽着煙，下巴微揚，算是給了迴應。

    許科露出笑容，“難得你大方一回，咱們這隊伍是越發壯大了哈，一下子就從三個變成……”他突然頓住，他好像意識到，李易的話語裏對殷熙雯並沒有安排，似乎是把她給落下了。

    “思桐？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啊……熙雯，沒，沒有…”

    李易的確是沒算上殷熙雯，但兩女相認的這一幕卻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們認識？”

    殷熙雯親切地摟着李思桐的胳膊，擡起頭：“我倆一個班的。”

    李易無奈，只能向殷熙雯使眼色，希望她能領會。

    殷熙雯眨了眨眼睛，說：“不是要吃燒烤麼，咱們快走吧，思桐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李易嘴角一抽，說：“我們還要先去Jlc找個人。”

    Jlc是大學城東一家嗨吧的名字，若李易記得不差，現在的於壽量正在那邊跟着人看場子。

    殷熙雯身子一挺：“酒吧怎麼了？又不是沒去過。”

    預計的三個人變成了至少五個人，李易偷偷看了一下錢包餘額，不禁暗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