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土地

    第二天，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冒出半個頭來，

    韋恩就已經又來到了泰勒夫人礦場附近的河谷旁。

    鑽進河谷裏，到達那片帶圍欄的窩棚範圍入口，韋恩就看到一小隊原住民們正在整裝待發，似乎是準備出發去礦場上工。

    發現有外人出現在圍欄入口，原住民們互相交頭接耳，傳遞消息。很快，之前小泰勒帶着韋恩引見過的那個原住民頭人就走了過來。

    對方看着韋恩，皺着眉頭：

    “我說過的，這裏不是你們這些白皮膚該來的地方。你又有什麼事？”

    韋恩突然覺得有點語塞。

    本來他連夜騎着馬趕過來，是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洞悉了隱祕的真相：

    如今美利加聯邦在大力開拓西部，除了吸引新移民和自由民們過來拓荒的《開拓法案》和《自治法案》之外，與之相配套的，其實還有處於暗面的“保留地政策”。

    屬於新移民和自由民們的土地在擴張，那麼原本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生存空間自然就會被壓縮。

    兩撥人涇渭分明，要是從新大陸剛被發現的時候算起，那最初的舊大陸移民和新大陸原住民之間，說是彼此之間相互血債累累都不過分。

    美利加聯邦建立之後，舊大陸移民們在新大陸的強勢地位得以確立，原住民們則大多還是部落制的，一盤散沙，已經對新政權構不成太大的威脅，雙方的鬥爭態勢才逐漸緩和。

    雖然在地圖上，大家都同屬美利加聯邦，但實際上，則還是各自佔着地盤，相對相安無事。

    黑石鎮這些年整體對於原住民們的態度，還算是相對溫和的，跟小鎮周邊的幾片原住民聚居地，基本還處於“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

    原則上不進行大規模的交易，不過也不會主動發起攻擊或者進行吞併。

    但是在有些周邊荒地已經被開拓得差不多的小鎮和城市，土地矛盾卻早已經變得尖銳了起來——城鎮要發展，新定居的人口數量也越來越多，土地不夠用了，怎麼辦？

    旁邊不是還有那麼多原住民們佔着的土地嘛。

    他們才那麼點人，就佔了那麼大片的地方。

    那不如就把他們攏到一起，再劃出一小片大家都看不上的邊緣山地給他們，然後禁止他們隨意出入。

    這樣大家可以開拓的土地，就又多了一大片，交通也可以變得更通暢了。

    “保留地政策”便這樣在這樣的思潮下，在陰影中逐漸推行了開來。

    大規模的火力衝突，如今已經不被提倡。所以各地在實施保留地政策的時候，那就是各種威逼利誘或者陰謀詭計了。

    不然那些原住民們，主動讓出大片的土地，然後進到保留地裏，

    難道還是因爲他們自己樂意？

    韋恩覺得躲在暗地裏的那個邪神信徒，可能就是在策劃類似的事情。

    ——做出一批“髒彈”來，到時候定點爆破那些大一點的原住民部落，製造恐慌，然後黑石鎮就也能選個地方推行保留地政策了。

    於是韋恩好心好意地連夜跑過來，就是想要提醒這些原住民們注意一下，

    結果他卻發現對方的態度，其實也並不友善。

    然後韋恩也才因此意識到，

    自己如今的身份，似乎有點尷尬。

    站在移民們的角度，

    假設有人是在利用“非自由民”作爲可消耗資源來製作“髒彈”，在搞的陰謀詭計又只針對原住民們，那他簡直是在推廣公益項目，就連“韋恩·康斯坦丁”，可能都是這個項目的間接受益人。

    不過站在原住民們的角度，

    ……站個屁啊。

    韋恩上輩子是華夏人，這輩子算是美利加正星條旗，他或許會同情原住民們的遭遇，但是也還遠遠談不上“感同身受”。

    韋恩內心崇敬的，是那些能爲了民族存亡，奮不顧身、百折不撓，甚至是誓死抗爭、前仆後繼的英雄英烈們。

    至於被人打倒了就再也不反抗，然後躺平擺爛或者賣弄弱者身份的……

    韋恩會覺得他們可憐，會不介意提供一些舉手之勞的幫助，但是也僅此而已。

    ——又不是只有你們遭受過苦難。

    不說打回去，你們倒是先想着要站起來啊。

    總不能說你是黃皮膚，我就無腦站你們吧。

    香蕉比伱們更黃，我都不一定會當成是“自己人”。

    於是韋恩想了想，最後還是掏出了聖水瓶，遞了過去：

    “你叫特魯姆斯是吧？你知道的，我是黑石鎮的治安官。根據我的調查，目前我懷疑有邪神信徒，在針對原住民部落，計劃進行詛咒或者瘟疫之類的非常規襲擊。之前河谷裏的那些傳染病，或許就是他們端上來的前菜。

    “黑石鎮的約翰醫生，目前疑似參與其中。在我的印象中，你提過‘他給的藥片都沒用’，所以這個東西我送給你。把它喝下去之後，可以用來排查有哪些人已經被感染。尤其是需要重點排查那些接受過約翰醫生治療的人。”

    “我的名字是‘特庫姆塞’。”

    那個有着頭人地位的原住民大叔先是反駁了一句，然後在聽完韋恩的話之後，依舊皺着眉頭，並不伸手來接。

    “我怎麼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你們這些白皮膚搞的新陰謀？”他問道。

    韋恩“嘖”了一聲，想了想，然後就擰開瓶蓋來，當着對方的面，自己先喝了一口。

    接着他把瓶子蓋好，放在了旁邊的圍欄上邊：

    “總之，這是一個善意的提醒。至於你們聽不聽，我並不強求。

    “測試的時候，只需要給每個人喝一點點就行，身體出現強烈反應，甚至可能會吐血的，或許就是已經被感染了。

    “如果你們排查出了結果，可以通過小泰勒轉告我。”

    韋恩說完，就對着那個原住民大叔聳了聳肩膀，“反正我的提醒已經送到，剩下的，就看你這個部落的頭人如何決定了。”

    原住民大叔依舊表情冰冷，

    不過他雖然擺出了一副不信任的懷疑態度，卻還是拿過球形瓶，稍微抿了一小口。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不就是普通的水？會有用嗎？”

    看到對方選擇初步相信，韋恩的態度稍微好了一些，“我保證它是有效的。反正你覺得它就是普通的水而已，那給其他人也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原住民大叔把瓶蓋擰好，似乎還在懷疑：

    “如果我在三天之內沒有出現異樣的話，我會考慮逐漸給族人們試試的。”

    韋恩稍微多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你叫特庫姆塞是吧？我記住了。”

    至少敢先拿自己來試，

    這人看着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