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天下大,人間小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神仙渡口字數:4005更新時間:24/06/27 14:51:02
    是夜,月上屋檐,風吹星簾動。

    今夜有雪。

    白孤已經坐在屋脊上許久,肩頭上已經落了一層不薄的雪。但白孤只是坐着,沒有動手掃落。

    一襲白衣翩然而至,坐在白孤身邊。

    王西洲開門見山道:“傍晚一事,西洲認爲你考慮有所欠缺。”

    白孤滿臉無所謂,“挑她手筋而已,我已經算是心慈手軟了。”

    王西洲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那是什麼?”

    “你不該將須彌珠裏的東西說那麼多出來的,一兩件就夠了,免得遭人惦記。”

    白孤更無所謂了,“有你和花大哥在,我怕什麼?而且我現在也修煉身法,打不過就跑唄。”

    “你現在才剛剛修煉,修爲也不算很高。帶着小小,你都不一定能擺脫一個同境之人的追殺。”

    白孤笑了笑,不置可否。

    以他自身的速度,加上這兩天初步的身法修煉,不說能擺脫高境之人的追殺,但甩開一個同境之人,白孤還是有把握的。

    除非那人是在身法一道上有所造詣,不然白孤的速度,就算帶上白小小,依舊不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拿下午那位少女舉例,只論捉對廝殺,憑你現在的手段,你打不過她。”王西洲頓了頓,“前提是你不要動用吳老那枚令牌。”

    白孤呵呵一笑,“那枚令牌也算是我的底牌之一,怎麼不能用了?說不定她也有呢?”

    “在不動用跨階道器的情況下,你打不過她。”王西洲又補充了一句,“她是鑄靈八階,你怎麼打?”

    白孤一滯。

    鑄靈八階?那家夥看着也不大啊,怎麼修爲這麼高!

    當時花邪點破雀斑少女修爲的時候,白孤還以爲她頂天也就高自己一兩階。

    沒想到,她竟然是八階!

    自己連二階都不是啊!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但她八階的話,爲什麼不當場暴走,直接出手打傷我,趁亂跑掉?”

    王西洲笑道:“她是個聰明人,才沒有出手。”

    白孤看了王西洲一眼。

    “西洲與小邪皆是能看穿她修爲的人,那必定是比她高上一兩境。若是她真的出手,受傷的人未必是你。而且,那少女似乎有意隱瞞修爲,只是不知爲何。幾番掣肘之下,那少女才與你作口舌之辯,沒有貿然出手。”

    “原來是這樣。”白孤摸了摸下巴,收起了心中的那個想法。

    王西洲又開口道:“而且那少女似乎有些古怪,西洲在進門時便散開一絲細微的靈力,用以探查飯館內有無其他修行之人。在探查到那少女的時候,被莫名吞噬了一小部分。西洲好奇,便放開了對那絲靈力的控制,結果那絲靈力就沒了。”

    白孤皺了皺眉頭,“被吞噬了?”

    王西洲點點頭。

    “吞靈境的一絲靈力都能吞噬,厲害啊。”

    王西洲看了白孤一眼,顯然白孤還是沒理解他的意思,“西洲認爲,那少女不僅可以吞噬他人靈力,還可以化爲己用。”

    白孤瞪大眼睛,顯然是不信,“還能這樣?”

    “是有好幾條大道脈絡走的是這種路子,但這些並非很光明正大的大道,很多時候會被視作旁門左道或小道,登不上大雅之堂。”

    “有代表性的強者嗎?”

    “妖族黃年餘,天靈族有雪六鬥。”

    “黃劍仙?他也會這個?還有那個天靈族的什麼,名字咋這麼奇怪?”

    王西洲雙手籠袖,一道若有若無的白色靈力在兩人身邊浮現,緩緩盤旋,“說些很忌諱的事情,所以需要隔音結界,免得被大人物們惦記上。”

    白孤點點頭,表示明了。

    然後白孤默默施展了積光屏障。

    無人能見,無人能知。

    王西洲看了眼身側若有若無的赤紅光芒,繼續說道:“黃劍仙的本體是一尾黃魚,未開靈智時常在水中吞吐靈力。尤其是修道有成、化爲人形之後,黃劍仙行走人間山水,與人問劍廝殺時,可以自主汲取天地水運、他人靈力,化爲己用,充盈自己的體內靈力。只要不是戰力境界高他太多,黃劍仙幾乎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原來如此,難怪我聽的黃劍仙故事裏,他都沒輸過。”

    “黃劍仙劍道天賦很高,破境又快,再加上這一手化爲己用的天賦,少有敗績。”王西洲頓了頓,“至於那位天靈族的有雪六鬥,不知你有沒有聽過高山明月雪滿天?”

    白孤想了想,“下一句好像是古井老樹雁不回?”

    王西洲浮現出一絲笑意,“這兩句詩不單單是在寫景,更是寫人。兩句詩,便刻寫了六位風姿卓絕的強者。有雪六鬥便是其中的雪滿天。”

    “很厲害?”

    “高山流水,明月常清,大雪滿天,古井不波,老樹昏鴉,北雁不回,這六位都是聖賢級別的人物。雁不回是雁北峯的獨孤楘,獨孤山長。”

    王西洲舉了個例子,白孤瞬間就明白了,“這麼厲害啊!但這個有雪六鬥,好像沒什麼名聲啊。”

    “人家只是低調。”王西洲笑了笑,“一位聖賢級別的人物,你覺得會沒有名聲?”

    “他有什麼很厲害的事蹟嗎?”

    “被數位同境大妖魔族埋伏圍殺,最後全身而退,還宰了其中四位,你說厲不厲害?”

    白孤愣了一下,“全身而退?還能反殺?狠人啊。”

    “也該是有雪賢者時運並濟,那天正好是大雪時節。”

    “有關係?”

    “你猜他爲什麼被叫做大雪滿天?”王西洲笑着,伸手接了些雪,“有雪賢者的大道所在,雖然至今無人知道其底細,但也大概猜得出來,大概率是與雪有關。而且在大雪天氣,其戰力也會水漲船高。”

    白孤摸了摸下巴,“那不是限制也很大?要是在夏天,戰力應該會下降很多吧?”

    “影響不大,聖賢級別的人物,其實環境對於他們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了。除了一些十分特殊的大道,不然一般都還好。”

    “比如在夏天裏隨手招來一場大雪?”

    “差不多。”

    白孤嘴角抽動了兩下。

    修爲高,真的可以爲所欲爲啊。

    “所以這位有雪賢者跟吞噬靈力有什麼關係啊?他不是玩雪的嗎?”

    王西洲笑了笑,“他是天靈族的人,而天靈族人天生就對靈力親近,所以像這種吞噬他人靈力化爲己用的大道術法,在他們族內不算什麼稀奇東西,甚至只是一個……小添頭。”

    “自帶天賦?妥妥的戲本主角啊!”白孤眼前一亮。

    “話也不能這麼說,世間萬事萬物都會維持在一個平衡,有得就有失。在天生親近靈力、修行一日千里的同時,天靈族人的壽命也會大幅度縮短。”王西洲頓了頓,“普通的天靈族人一生只有二十年的壽命,除非達到叩玄境,不然就只能等死。叩玄境延壽五百年,天靈族人只能延壽五十,所有的境界延壽只得十分之一,這就是天生親近靈力的代價。”

    “親近靈力,不是能和天地靈力更契合嗎?這樣的話不應該是延壽效果更好,怎麼反而會減壽?”

    “壽命一事,玄奧莫測,至少以西洲現在的眼界,連其皮毛都未能觸及。但壽命與親近靈力與否沒有關係,或者說,越親近靈力,壽命受到的影響波動就越大,這就是屬於一種……天譴。天賦越是妖孽者,就越容易遭到天譴與天妒。”

    白孤雙手抱膝,嘿嘿一笑,“我就沒有這種煩惱咯。天賦一般,體質太弱,真就是應了那句話,無事一身輕。”

    王西洲轉頭看着白孤,“天賦好壞只能劃分下限高低,而未來大道的上限,則是要靠自身的努力決定。所以小白,就算你的天賦一般,也不用氣餒。歷史長河中,天賦一般的聖人賢者也不是沒有,你的大道成就,未必會因爲天賦而不高。”

    “那就先謝王大哥這句好話了。”白孤笑了笑,不置可否。

    白孤突然想起一件事,“那這麼說,傍晚飯館那家夥豈不是跟黃劍仙與有雪賢者一樣,天賦大道極好極高了?”

    “只能說三人的天賦或大道是類似的,但其中高低深淺,因人而異。”見白孤還是不明白,王西洲只好打了個比喻,“哪怕是同一個中點的同心圓,也分大小,修煉同一條大道的人,所能達到的成就高低也一樣。”

    白孤往手裏哈了一口氣,使勁搓了搓,“王大哥,大道方向是從一開始幾月要決定,還是等到叩玄境再考慮?”

    “看你自己,這個沒有硬性要求。當然了,一些宗門就會先安排一道大道供弟子們修行,等到跨過叩玄境的門檻,再去修行別的脈絡,這樣就兩不耽誤。”

    “可以修行兩條脈絡?”

    “當然可以。”王西洲笑了笑,“小白你就來也會的。身法一條,劍術一條,現在打底就是兩條了。隨着修爲的高漲,功法的修煉,一個人的修行脈絡會越來越多。叩玄境是需要自己摸索出一條脈絡的走向,擁有自己的感悟。後面的六境與七境,才需要明確一條大道,並與之契合,與天下衆人爭先。”

    白孤搖頭,表示不懂。

    “比如一個主修雷法的宗門,上下粗略也得有五千弟子長老,他們在修行伊始都是走雷法一道。他們在叩玄境時都選擇雷法破境,是沒有問題的,因爲只是道路明燈,就算未來的大道修行有變,也無傷大雅。但六境、七境開始,就是要在獨木橋上爭先了。單是一個宗門裏就有數千人,何況世間有着無數宗門、家族與散修,這些加在一起,光是雷法之中的內丹一道,六境、七境的強者少說都得以千萬計,這時候大道競爭之激烈,就像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且一旦讓別人登岸,自己辛苦大半輩子的大道就此斷絕無望,是一件很絕望的事情。歷史上有很多天驕因此一顆道心崩碎,一身修爲灰飛煙滅,更有甚者當場氣絕,慘淡落幕。所以修行多條脈絡,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更是給未來的自己留條後路,免得把路走窄,走絕。天下的路有很多,但只有一條適合自己。”

    白孤聽得雲裏霧裏,但也聽了個大半懂。

    多條脈絡多條路,別把自己困死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

    “但修行太多脈絡,就不怕貪多嚼不爛嗎?”

    王西洲微微一笑,“這就要看個人的能力咯,量力而行,盡力而爲,這才是修行的自我修持。不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很容易讓旁人攻心殺身的。”

    “啊?”

    “你可以理解爲被坑、被騙、被害,也可以換個說法,就是背後捅刀子。”

    “懂了。”

    “看小白你的臉色,是被人騙過?”

    “差不多,是一個老家夥。”白孤雙手託着下巴,臉上有淡淡的懷念,“他嘴巴很臭,很不着調,還經常開黃腔,說葷話。但他人很好,在我很困難的那段時候,他幫了我許多,說是重新給我一條命完全不爲過。但他有事離開了雲水城,沒跟我說,我離開雲水城的時候也沒跟他告別,有點小遺憾。”

    “沒事的,天下大,人間小,分別是常態,重逢也是眨眼之間的等待。書上說了,分離是爲了下一次更好的遇見,不全是壞事。”

    “還好吧,我只是怕他年紀大了,又跑去那麼遠的地方辦事,路途遙遠的,死在半路上了怎麼辦?我還欠他錢沒還呢。”

    “心有所念,是好事。但你這顧慮,大可不必的。”

    “欠一個死人的錢,是很晦氣的。我可不想以後做事倒黴,走路平地摔。”

    “那你就更應該盼點好的,比如,下次見面,你已經走過許多山水,可以跟他說道說道,或者你可以請他一頓好飯菜,兩人坐下來拉家常,都是很好的期盼。”

    “……應該不太可能,畢竟我倆經常打架互懟。”

    “朋友之間的小打小鬧,才是友誼長久的見證。你們是忘年交,更是難能可貴。”

    白孤撇了撇嘴,“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