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你很眼熟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神仙渡口字數:3233更新時間:24/06/27 14:51:02
月上屋檐,風熄燭火。
白孤原本就睡眠淺,而且不用睡太久時間就能很精神。
若是出身在富貴人家,白孤如此,就會被稱爲刻苦努力的典範,無論做什麼事,都擔得起那聞雞起舞四個字。
只不過很可惜,白孤只是伶仃巷這條窮人巷子裏,一個不知名的陋巷少年而已。
他這樣的情況,也只會被人嘲笑一句是天生的勞累命,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做得比牛累。
用伶仃巷的話來說,白孤就是山泉水摻着糞坑裏的爛土,和成的下賤泥坯子,又爛又臭,糊牆都嫌髒!
白天的時候,白孤對這種話是理都不帶理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隔天,亂嚼舌根的那家人門前,必定會收穫一門板的血,或者是滿牆的糞。
白老太太走後,這種事情就變少了。只不過取而代之的,是亂說話的那個人,或者是那家人,總會少點東西。
至於少的東西是家裏的,還是身上的,就要看那個人嘴上積不積德了。
白孤今晚把白小小哄睡後,照例盤坐在窗邊木榻上,走靈兩個時辰。
結果不出所料,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隘固若金湯,白孤依舊越不過去。
再加上下午跟王西洲的那場談話,更讓白孤心煩意亂,根本沒有一絲睡意。
以前白孤睡不着,就會躡手躡腳地出門,坐在自家門口吹風。等心裏平靜些,白孤才會再悄悄地溜回牀上睡覺。
現在也是如此。
白孤第一次爬屋檐,儘管有梯子,但也因爲重心不穩,差點摔下來。
客棧頂樓可是五樓,這要是摔下去,就算白孤已經是泥丸境巔峯,也得斷胳膊少腿的。
畢竟他不是專修肉身的武夫,也沒有修煉體術強化肉身,以他現在的體質,其實也就比原先沒修行前好一點點。
恐怕一個稍微強壯些的大漢,體質都要比現在的白孤好得多。
這也不怪白孤自己,在此前的十六年裏,白孤胃裏知道滿足的次數,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吃不飽,別說是養身體和長身體了,連活着都費勁!
身上沒有一技之長,又沒有什麼人脈資源,草鞋生意做不起來,乞討也討不來幾個錢,就只能四處逛蕩,看看周圍的飯館府邸有沒有剩飯剩菜,拿回家熱一熱就是一頓豐盛的飯菜了。
當然了,像這種情況還算好的,因爲還有得吃。
至於壞的情況,也不過於幾天沒得吃,胃餓得就像是空蕩蕩的褲兜翻了個底朝天,然後還要被揪住擰轉好幾圈,再翻轉回去。
這一套下來,尋常人都會是頭腦止不住的陣陣暈眩,等到回過神來,已經是滿身虛汗,臉色蒼白。
只不過白孤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就算走在路上,這種強烈的飢餓反胃感突然涌來,白孤也只會稍稍愣神,然後就能繼續趕路。
除了臉色蒼白,白孤能與常態無異。
原因無他,還是那句話,習慣就好了。
白孤此時蹲坐在屋檐上,一隻手死死地抱住屋檐正脊上的山尖,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下樓去。
白孤本來是想學一學戲本上的那些風流人物,上來吹吹風,瀟灑一下,順便讓心裏舒坦些。
但現在看來,好像還不如不上來?
心情更不好了。
白孤剛起了下樓回去睡覺的心思,餘光就瞥見在屋脊的另一邊,正坐着一位紫衫少年,擡頭看着半空中的明月。
一席紫衫勻稱貼伏,一頭白髮隨意披灑,慘綠少年容顏。
似乎是察覺到白孤的目光,紫衫少年轉頭朝白孤這邊看來,笑吟吟的模樣讓人心生好感。
白孤頓時心裏升起戒備。
雖然紫衫少年給白孤的第一印象不錯,但也不能說明他是一個好人。
江風眠給白孤的第一印象還可以。
但現在就不行了。
而且就憑紫衫少年無聲無息就來到白孤身邊這一點,足以證明紫衫少年的危險程度很高!
至少對於現在的白孤來說,紫衫少年很危險!
就剛剛的情況,只要紫衫少年想,都夠白孤死上好幾次了。
白孤體內靈力瞬間運轉起來,須彌珠裏的燭照與額間的赤紅珠子隨時可以出手。
紫衫少年朝白孤微笑着,點頭致意道:“這位道友,不必如此緊張,在下只是路過此處,暫作歇腳。如果道友介意,在下換個地方。”
白孤點了點頭,“隨你。”
只是白孤體內靈力依舊運轉不息。
出門在外,小心點好。
紫衫少年也不介意白孤不善的語氣與小動作,自顧自地擡起頭,與明月對看。
白孤也怕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也就強裝鎮定,繼續扒着屋脊山尖,蹲坐在屋脊上,沒有下樓。
夜風清涼,吹起紫衫少年鬢間的兩縷白髮,如同夜空中兩道飛舞的星光。
白孤餘光瞥見這幅場景,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皺起眉頭,側過身,仔細端詳着紫衫少年的側臉。
因爲白孤的視線太過於直接,實在是讓人無法忽視,紫衫少年側過頭,笑着問道:“是在下臉上有什麼東西,讓道友好奇了?”
白孤搖了搖頭,“你臉上沒東西。”
“那道友是在看什麼?”
“咱倆是不是見過面?我感覺你很眼熟。”
紫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友莫不是在說笑?在下少有出行,這次也不過是因爲受人所託,路過此地,這才有緣與道友一見。若是道友覺得在下眼熟,可能是有人與在下長得相似罷了。亦或是,道友與在下有緣,一見如故。”
白孤沉默片刻,“我想起來了,是在白鷳塢,我去過那裏,遠遠地見過你一面。”
“遠遠一見,道友應該是看錯,或是記錯了。”
白孤看着紫衫少年,“我不瞎,也不傻,當年雖然離得很遠,但我很確定,那個人,就是你。”
白孤頓了頓,“當年那個蹲在岸邊玩泥巴,長得活像是一顆長毛的紫皮大蒜的人,就是你。”
紫衫少年臉色如常,笑吟吟道:“道友真會說笑。”
只是紫衫少年在心裏腹誹不已。
面前的這位……少年,嘴巴果然犀利,語出驚人啊!
紫皮大蒜……
紫衫少年回想起當時自己的模樣,確實有點像。
紫衫少年在心裏笑了笑,但也沒有顯露於臉上。
白孤哦了一聲,目光移向紫衫少年腰間,“那你這塊青色圓玉佩,是殺人奪寶來的咯?”
紫衫少年低頭,看着腰間的青色玉佩,其上刻着一頭不知名的獸首,流光溢彩,華貴無比。
“是憑藉一塊玉佩認人的嗎?道友未免有些武斷了。”
白孤扯了扯嘴角,“紫色衣服很多人穿,白色頭髮的也不是少數人的特徵,再加上這塊青色玉佩,擁有這三樣的東西的,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而已。但你身上的那種氣質,給我的那種感覺,獨一無二,絕無僅有。我的感覺一向很準,要是出錯,我立馬從這裏跳下去。”
紫衫少年恍然,“原來如此,道友這種識人方法,在下受教。”
白孤又看了看紫衫少年腰間的玉佩,“在我的直覺裏,你是個好人,我才會跟你多說幾句,不然我早就走了。”
奇怪,這玩意兒……有點熟悉?
眼熟也就算了,怎麼還感覺……摸過?
這種奇怪的感覺,白孤還是第一次有。
紫衫少年被白孤這麼大咧咧地看着,沒有生氣,也沒有介意,就只是自顧自地笑着說道:“道友也是個好人,互不相識,還願意與在下說話。”
“如果這樣就是好人,那好人早就爛大街了。”
“哦?道友認爲什麼樣的,才算是好人呢?”
“反正我這樣的,不是好人。”
紫衫少年饒有興趣地看了白孤一眼,“那在下就是好人了?”
白孤眼觀鼻,鼻觀心,“至少現在我的感覺裏,你是。至於到底是不是,難說。”
紫衫少年取出一個青瓷酒壺,“良辰美景,月上枝頭,道友喝點?”
“我不喝酒。而且我奶奶說過,出門在外,少碰陌生人的東西。”
紫衫少年點了點頭,深以爲然,“道友年紀不大,心思倒是縝密。”
白孤懶得理會這句看似誠懇,但聽着就像罵人的話,拿起一個水壺,開始往嘴裏哐哐灌水。
別問,問就是渴了。
紫衫少年見白孤不願再多說些什麼,也不想自討沒趣,起身說了句告辭,便飄然而去。
看着紫衫少年瀟灑自若的身影,白孤眼裏泛起一股羨慕。只是看着看着,白孤就突然扭過頭去,忍住不去看。
只有餘光還在不斷追隨。
等到紫衫少年走遠,白孤這才戀戀不捨地收回餘光,長嘆一聲。
然後白孤鬆開屋脊山尖,整個人就像是一隻螃蟹一樣,從屋頂上順着梯子爬下樓。
白孤每一步踩在木梯上,有些年頭的木梯就傳出一陣呻吟,讓本就沒底的白孤不得不稍稍停住身形,免得木梯突然散架。
這裏可是五樓屋檐,要是摔下去,還不得摔出個好歹來?
慢點就慢點吧,總好過屁股開花。
一步一停頓,一頓一呻吟。
此起彼伏,抑揚頓挫。
然後就有一聲悶響突然傳出,夜幕重新歸回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