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黑雲壓城（二）

    我清楚地記得那一天。

    那是我和聾羊抵達京都後的第9天；

    是我們瞭解到災變真相後的第3天；

    也是小兵一號‘醒來’後的第7天。

    那是一個不算陰沉的傍晚。

    日頭被雲霞半遮半掩，不如平時那樣刺眼耀目。

    不過沒人懷疑它第二天是否會照常升起。

    就像我從未懷疑過聾羊對我的忠誠。

    扈從不會背叛主人，也不應該背叛主人。

    但聾羊卻背叛了我！

    那是他第一次違背我的命令，按自己的意志做出判斷。

    我還記得他站在我面前的樣子。

    沒有像平日裏那樣用觸手作爲支撐，只是光着腳丫站在地面上。

    那是人類的腳掌。

    我能看到稚嫩的皮膚被粗糲的碎石劃開，傷口癒合又破裂。

    反反覆覆。

    就像聾羊提過很多次，他的這雙腳，很像他死去的孩子。

    我知道他心裏一直藏着過去的事情。

    那些記憶，會隨着肉體的強化而變得越來越清晰。

    可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緬懷過去，又有什麼意義？

    我們是喪屍、是不死族、是怪物！

    爲什麼聾羊要對已經失去的人類身份念念不忘？！

    或許是因爲他無法進化的緣故……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有我這個姐姐在，難道還能虧待他這個弟弟？！

    可聾羊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能看到他臉上的激動，那股子興奮的勁頭，讓他的言語都變得顫抖不已。

    “姐姐，我和小兵一號找到‘特效藥’的消息了！”

    特效藥？

    呵呵。

    難道我們現在的模樣，是病了？

    不！

    我們沒病！

    我們是向着更高生命層次進化的羣體、是爬上了海岸的游魚、是過了河界的卒子！！！

    那些怯懦的人類，他們不理解這種進化過程。

    我理解他們恐懼未知的心理，這是弱小生物的原罪。

    他們可以縮在避難所裏拒絕一切。

    但他們不該將進化詆譭成疾病！

    這是忤逆！

    誰都不能阻擋進化的浪潮！

    我注視着聾羊，語氣儘可能柔和：

    “弟弟，你應該清楚這是個陷阱。”

    “如果真的有解藥，那滿大街的次級感染體，都該被治癒。”

    “可爲什麼他們還是在日復一日地遊蕩？”

    聽到我的話，聾羊遲疑了。

    他不應該遲疑的。

    扈從怎麼可以對主人產生遲疑呢。

    只可惜那時候的我心思全放在下一階段的進化上，並沒有捕捉到這個細節。

    聾羊還是去了。

    正如我料想的那樣，所謂特效藥，是個陷阱。

    那幾個從四明山避難所逃走的漏網之魚，組建了一支能力者戰團。

    他們以特效藥爲誘餌，引聾羊上鉤。

    聾羊和小兵一號被擒。

    本來事情發展至此，倒也不是不可挽回。

    對我來說，無非折損幾個扈從，便能將聾羊從人類手中救出。

    但聾羊卻背叛了我。

    他竟然選擇和那些人類合作！

    就爲了那一份可笑的解藥！？

    聾羊暴露了我的位置，那些能力者找到了我。

    他們有備而來，實力很強，配合也相當默契。

    換作一般將級，肯定就被擒下了。

    可我不是一般的將級。

    我有先知的指引！

    我衝出了重圍，殺了幾個能力者。

    他們是華夏的軍人，名字……似乎叫張繼科、馬龍、稽東海什麼的……

    不重要。

    我只知道他們和聾羊一樣，執着於過去的身份。

    明明都已經成了強大的能力者，肆意妄爲不好麼？

    爲什麼還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不明白，也不想去搞明白。

    反正他們最後都變成了不死族的養料。

    事後也證明，張繼科等人不過是例外。

    那次算計並沒有對我的實力造成太大損失，只是傷了我的心。

    扈從，我有的是；

    但弟弟，我只有一個。

    我花了三天時間，重新召集軍隊。

    儘管聾羊背叛了我，但我還是要救他。

    我要給我弟弟一個機會。

    但人類不給我機會。

    我承認，我小看了人類的能力者。

    白冬骨和裘千軍。

    這兩個名字，我記得很清楚。

    他們知道我一定會救聾羊，所以提前把他藏起來了！

    狡猾的人類。

    他們的腦子確實好用，但他們卻低估了人性的卑劣。

    堂堂腦域強化系能力者，最後竟然因爲幾箱洋酒，被自己的同類賣了。

    我就說，執着於過去身份的只是少數。

    絕大多數，還是順應了進化的浪潮。

    只是這個結果，看起來有點可笑。

    我毫無懸念地贏了。

    屠殺了半個避難所的人類，成功救回聾羊。

    但小兵一號卻永遠留下了。

    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弟弟只有林聾羊一個。

    我救回聾羊時，所謂的特效藥已經在他身上產生了大半作用。

    他把我忘了。

    我試了很多辦法，還是沒能將聾羊的記憶找回。

    最後，不得不求助先知。

    先知告訴我，真正的聾羊已經投入自由之光的懷抱。

    他回不來了。

    留於世間的，不過一具軀殼。

    先知還說他錯了，從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

    我不明白先知在說什麼。

    明明一切都是按他的計劃進行，明明我完美達成了每一次任務。

    憑什麼他說錯了，就錯了？

    他的一句話，就可以否定我全部的努力？

    我沒繼續聽下去。

    先知沒用了，他幫不上我的忙。

    我要去依靠更加強大的存在！

    若聾羊的記憶找不回來，那我就重新培養一個弟弟！

    我會將過去發生的一切統統告訴他，讓他變得和原來一模一樣！

    聾羊會回來的！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先知自那次會面後，就再未出現。

    而我，也尋到了更加強大的存在。

    不同於先知那種身份不明的狀態。

    祂自稱拉波尼，是降臨的神明！

    爲了保護這顆脆弱的星球，祂動用了凡人無法理解的技術，掀起整場進化浪潮！

    祂是一切的源頭！

    爲了變得更強，我向神明俯首，奉其爲主。

    吾主仁慈。

    在祂的幫助下，我順利恢復了聾羊的記憶。

    什麼狗屁自由之光，不過是無能者的藉口。

    在真正的強者面前，沒有辦不到的事。

    然而，有一件事令我頗感疑惑。

    聾羊，似乎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