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歸樹

    地下墓地。

    跟着隊伍的呂仲，忽然停下腳步。

    目的地到了。

    放眼前方，是一個長寬百丈的地下大廳，雖處處根鬚橫生，卻不影響這裏的莊嚴肅穆。

    根鬚來源於黃金樹，而這顯然也是歸樹的基本條件。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座長方形祭壇。

    祭壇乃是由樹根所結成，內有一不小的人形凹槽，此刻正在散發出濛濛金光，給人以一種溫暖且舒適感覺。

    之前雲方城中收來的布袋，在這時被金衣身影們一個接一個，給擡到了祭壇上。

    每每金光閃過後，布袋就乾癟了下去。

    “這就是歸樹？！”

    呂仲目露驚詫之色。

    或許凡人，並不知曉其中的隱祕。

    可他，作爲一介真仙，方纔卻是看得十分清楚，每每金光亮起，袋中之人的魂魄就會消失。

    至於肉身，則是化作了灰盡。

    “是被黃金樹吸收了......不對！”

    呂仲目光落到祭壇上，邊緣那裏蔓生着不少黃色小花，一道靈光突然劃過腦海。

    “或許，是有人從中截流。”

    他雖然不瞭解，此界修士是如何修行，但不用想也知道，定不會有人願意停滯不前。

    低處的，想往高處爬。

    而高處的，則會想着更進一步。

    或許，曾經天道子限制了上升途徑，可在如今的傾頹時代，這些限制或許大都已經失效。

    亦或者，被人找到了破解之法。

    就好比祭壇上的小黃花。

    黃花的形狀，每朵不盡相同，背後似有潛藏意義，花瓣上更隱約有人臉浮現，或喜或怒或憂或愁。

    能清楚感應到，花中蘊含了巨量的精魂碎屑，而且出奇的精純，若將之凝鍊成精魂，應能對元神起到補益效果。

    呂仲甚至嚴重懷疑，黃花對他也有效果。

    “莫非......此地提升修爲，跟魂魄或元神有關？”

    呂仲在心中作出猜測，繼續旁觀歸樹儀式。

    很快，儀式便徹底結束。

    爲首的一名金衣人，在吩咐其他人收拾現場，摺疊好布袋之後，就急匆匆離開了地下大廳。

    彷彿是少了頭頂上的壓制，漸漸的金衣人們開始活躍起來。

    “哎，你們說這次，我們能分到多少？”

    “一年不敢說，但半年肯定是有的。”

    “只有半年？算了，等到壽元突破兩千之數，我也跟我家老祖一樣，到城衛軍中任職。”

    談話過程中，不少人頻頻向祭壇邊黃花投去目光。

    呂仲能感應到，他們對黃花的垂涎之意，之所以能忍住不動手，則是有什麼在限制着這羣金衣人。

    通過對話，還得知了這羣人的身份。

    名之爲“金墓衛”。

    他們的職責很簡單，平日裏負責守衛地下墓地，防止不死者逃脫，以及抵禦外來不死者可能的襲擊。

    到了歸樹日，就會進城收容應死者。

    從金墓衛的對話來分析，雲方城仍是存在着上升通道，只是被世家大族所把控着，他們依靠吞沒歸樹過程中的精魂，來不斷地提升自己的魂魄，進而達到提升階級的目的。

    此事背後，還疑似有着修士參與。

    已知那些黃花，是雲方城主都無資格享用之物。

    “如果沒錯，這應該就是此界修士的進階之道。”

    呂仲在心中暗想道。

    限制修士修爲提升的，依舊還是稀缺資源。

    換了個地方，也只是從天材地寶，換成了提升魂魄的黃花。

    從中他彷彿看到了，一個靠黃金樹作爲根基，依附着無數位吸血存在，所組建起來的修煉體系。

    一陣腳步傳來。

    方纔離去的金墓衛統領，此刻去而復返。

    跟之前不同，他身後這時多了名瘦削修士，有築基後期的修爲，金墓衛統領對此人畢恭畢敬，一路點頭哈腰。

    “看來，年歲的增長，也不一定能增長骨氣啊！”

    呂仲將這幕看在眼裏。

    緊接着，就見那瘦修士一擡手，將祭壇周圍的黃花盡數收取，並珍而重之收納到一方紅色玉盒中，收完後還不忘放出神識，以防止結出的黃花被人摘走。

    清點再三，他才滿意的點頭。

    “很好，你們雲方城在這次歸樹中，是這片中成績最好的。”

    “待之後我回到門中，定會手書向上面稟報，請求表彰你們雲方城金墓衛的功績......這是此次的灰魂丹，仔細收好！”

    瘦修士呵呵一笑，徑直就將一丹瓶拋出。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

    呂仲瞥了眼金墓衛，默不作聲地跟上瘦修士。

    對方很快出了城。

    就在一處山嶺上空，方圓千里都感應不到有第三人存在，呂仲這才現身而出，截住了對方。

    “你！前輩，您這是？”

    瘦修士先是一驚，而後諂媚笑道。

    “我問你答。”

    “是，前輩有話儘管問就是。”

    這次瘦修士的回答，甚至沒有一點遲疑。

    “很好！”

    呂仲微笑點頭，就喜歡這種識相的。

    情況未知，他決定還是能少用元始道環，就少用一些，畢竟不知道此環一旦動用，究竟會引發什麼後果。

    別的先不說，天道子可就在頭頂！

    至於浪費的時間？

    真仙得享長生，又哪來時間限制，再加上於鳳兒等人，也都接到了山河界中。

    在此前提下。

    一步步穩紮穩打，才是最佳選擇。

    “來自何處？師承何方？”

    “回前輩，晚輩黃書郎，拜入了青蓮仙城黃衣門，門中黃衣老祖已是化神修爲。至於晚輩，則是築基後期，目前領着納寶執事的名頭，專門在凡俗間四處奔波。”

    “黃花，有何作用？”

    “黃花？”黃書郎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呂仲會問這點，不過他沒有繼續往深處去想。

    有時候知道得越多，小命就越容易不保。

    “前輩說的可是金仙花？”

    “此花作用，乃是用作煉成魂丹，視其等級高低不同，有灰、白、紅、紫、金多色，不過高階魂丹，晚輩也只是聽說，具體是否存在，卻是不敢保證。”

    “服下魂丹，就能提升根骨，這根骨想必前輩也知曉，關係我等仙修未來的前途，偏生這東西一生下來就會命定，所以只能靠魂丹彌補，才能望修煉到更高的境界。”

    “......”

    黃書郎口中滔滔，將有關金仙花的信息，都倒了出來。

    呂仲聽後，心道被自己果然猜中了。

    隨後，問起了仙界的地理。

    “關於這點，晚輩其實也不太清楚，只知曉黃衣門與青蓮仙城的其他勢力一起，共同統治着這片地方。而青蓮仙城歸屬於太華域，隸屬於我等的上宗太華宗，此宗老祖據說修爲已至大乘，太華宗又由因樓道宮統轄，乃是臣屬。

    “因樓道宮所處，又是一片廣袤之地，以‘因樓’命名，但似乎上面還有其他大勢力。”

    黃書郎一臉不確定，說完還偷看一眼，唯恐說錯了話。

    因樓道宮......

    呂仲不止一次，聽到過因樓道這名字，沒想到了仙界，竟直接出現在此勢力地盤內。再一聯想到，自己目前尚還沒有後續功法，連後續境界也不知曉，心中頓時生出一探之意。

    “因樓道宮所在何處？”

    “前輩可是想前往？那您可能要失望了，此道宮山門，據說是由一仙獸託着，飄渺不定，極少有機會能見到，但......晚輩千年前曾聽說，太華仙城曾有因樓道弟子出沒，或許前輩您可以前去一試？”

    說着，黃書郎凝出一片水幕，指出了太華仙城的方向。

    “你的表現不錯。”

    呂仲輕笑着，打出一記彈指，將一道法力打入黃書郎體內。

    這是爲了抹除他的記憶。

    順帶的，也是檢閱一番黃書郎的記憶。

    隨後，身形緩緩消散。

    片息後，黃書郎恢復神志。

    他狐疑的四下看了一眼，但檢查記憶並未發現有異常，待確定自己並未被寄生或奪舍，這才暗鬆了一口氣。

    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處。

    ......

    等黃書郎離開，呂仲才重新出現。

    望着對方離去方向，他總結起來方纔的收穫。

    “在仙界中，不止是修士，勢力間依舊是等級森嚴，似乎組成了以化神宗門、大乘勢力、道宮的等級體系......而且，單單只是黃衣門，就統治着上千凡人國度。”

    從此人的記憶分析可得知，凡人國度人口並不算多。

    大者如雲方城，也不過百萬之數。

    小城，甚至不過萬。

    一國至多十數城，合計千萬之民。

    凡人國度由固化的階級統治，代修仙勢力牧守一方，組織凡人繁衍生息，並從歸樹儀式獲取好處。

    “凡人如豬狗，低階修士也不例外。”

    在黃書郎的記憶中，修士同樣有着歸樹一說。

    固然，修士壽元遠超凡人，哪怕是煉氣境一層修爲，也能存活萬年，到了築基更是誇張，能達到十萬年之巨。

    長生在仙界，無比廉價。

    真不知道，下界那些拼了命，也想飛昇到仙界的修士，在得知這點後是如何想法？

    修士歸樹不同於凡人。

    或許是修煉的代價，他們一旦歸樹，就將徹底消失。

    無論神魂、還是身上修爲。

    “如此說來，天道子創立仙道的目的......難道是爲了可持續發展？仙修一波接一波的出現，歸樹後成爲他養分。”

    “可爲何，天道依舊傾頹？”

    呂仲擡頭望向頭頂金樹，久久沉默不語。

    ......

    又一日。

    呂仲半途搭上了船隊。

    此船隊共有三艘大山船，每艘皆是長達千丈，從青蓮仙城出發，一路向北駛往太華仙城，沿途還有數處停靠點。

    路途中倒也平靜。

    畢竟沒有劫修，膽敢搶劫武力驚人的大船隊。

    唯獨，不死修士除外。

    他們的執念，固執得幾乎刻在魂魄中，行動悍不畏死，畢竟死了也能再次復活，一次次的發起攻擊。

    短短十萬裏路途，發生了不下十次。

    每當船隊離開宗門勢力範圍，進入荒野就會遭遇襲擊。

    叫呂仲以爲，荒野就是不死者的地盤。

    好在沿途也有不少美景，可以撫慰人心。

    花了大半年時間，船隊跨越數片荒野，終於進入太華宗勢力範圍。

    一過邊境線，情況就大不相同。

    原本荒無人煙的野外，開始有零散房屋出現，繼而數量多了起來，綿延成片的田莊，以及集鎮開始出現。

    這種變化，無疑是太華宗帶來的。

    越往深處去，就越是繁華。

    而到了太華仙城，這種感覺一下蕩然無存。

    太華仙城外，是一片綿延的戰場遺址。

    五光十色，甚是瑰麗。

    遺址上，仍可見巨獸枯骨，墜毀的如山飛舟，燃燒不休的凜冽劍氣，以及令人心季的氣息在激盪、徘迴。

    此時，戰場遺址之上，一口金劍懸浮在半空。

    它瀰漫金色劍氣，不斷消磨戰場殘留力量。

    是以偶爾，也能聽到數聲爆響，又或者是某處無聲塌陷，一具殘破屍首因此殘留。

    在一旁，久候多時的數道身影。

    他們這時如同野狗撲食，化作遁光一擁而上。或成功得寶，或半途激發其他力量，身形瞬間化作灰盡。

    見到此幕，船上的人紛紛發出哄笑聲。

    “這就是......破碎戰爭的遺蹟嗎？”

    呂仲望着下方場景，表情未有絲毫變化，他自然能夠看出來，遺址牽扯到高階修士的交手，只不過還不到真仙層次，應該是屬於合體期，至多不過大乘。

    可即便如此，透過這片殘酷戰場，也可窺見破碎戰爭的慘烈一角。

    據說，那是一場曾導致無數真仙隕落的大戰。

    關於這點，都是他從沿途旅客口中聽來，待稍後進入到太華仙城，自然是要加以驗證一番。

    “嗡嗡嗡——”

    伴隨着船身微微顫抖，飛舟收攏了兩側耀眼的光羽，緩緩滑入到清理開闢出來的入城航道上。

    隨後，更有修士化遁光前來。

    在他們的拖拽下，船隊很快進入太華仙城。

    出了空港，迎面就是一巨大平臺。

    第一眼，就能看出這裏曾是某件武器的安置之處，連當初供能的法陣線路都還裸露在外。只不過，現在被改變了用途，平臺被刻意平整過，如今多了不少攤子在上面。

    跟它處一樣，這裏的攤主也都是死氣沉沉。

    無論凡人還是修士，都沒有半點活力。

    至於他們擺攤賣的東西。

    呂仲掃了一眼，很快找到感興趣之物。

    正是他一直想要找的，能夠瞭解仙界風土，並介紹修仙常識的雜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