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九章 風聲

    她非常、非常喜歡他們，在她心裏，他們已經稱得上是她的朋友了，過命的朋友。

    她有哪個層面能說不願意呢，即使她也稍稍能看出來遲宥接近她是帶着目的的，但又怎麼樣？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命重要。

    “我願意，我很願意。”

    遲宥輕擡眼，看那表情像是意料之中，他起身伸了個懶腰，

    “累死算工傷的話，我都沒處報。”

    邪神娘娘被捕了，桎梏在池夏身上的結界也隨之去了，但看她眼神迷離的模樣，醒過來的大概率也應該是被衆人說話的聲音給吵醒的。

    “怎麼都回來了？”

    沒等有人應聲，外邊突然推門進來一個小黃毛，黃毛手上提了個大大的黑袋子，左手還另拎了一把槍，

    “遲哥！”

    遲宥朝他點點頭，就摸出手機來看，不再應了。

    姜貝子不認得這個面孔，朝沈榆那邊挪着小碎步，她戳了戳沈榆的手臂，小聲問，

    “這是誰啊？我上次怎麼沒見過？新招的嗎？”

    豈料黃毛耳朵挺好，他大大方方的走到姜貝子面前，伸出手是要跟她握手的姿勢，

    “你好，是小姜吧？我叫陳行，聽遲老闆和沈先生提過你，但我可不是新招的，我可是老員工了。”

    他拍了拍黑袋子，袋子“譁啦譁啦”響，

    “介紹一下，我這次是負責給大家善後的，就是把現場給打掃好，不讓外人知道世上真有鬼這個事兒，原先負責善後的那位休假，我就來替班，平時我可不做這個，平時我負責給大家收集情報。”

    姜貝子還沒見過這麼熱情的，被他的熱情波及的姜貝子有些尷尬，這時間，見到生人就社恐的病又犯了，她慢慢伸手跟他握上，臉上燒成一片，

    好在她身邊站的是沈榆，能及時看出姜貝子的窘迫，他拍了拍陳行的肩膀，

    “快去吧，免得等下被人看到了，更難收拾。”

    池夏持續發懵，

    “陳行？你怎麼來了？這就結束了？”

    陳行心直口快，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對方會不會難堪，

    “哎呦，池夏姐，你再醒晚一點咯，等我把現場收拾完，還能順便把你扛回去。”

    池夏像是習慣他口嗨，轉臉問姜貝子，

    “幾點了？”

    姜貝子本來想回答的委婉一點，

    “其實……也沒關係，才是剛剛吃早飯的點……”

    陳行也不知道爲什麼那麼高興，喜氣洋洋的迴應，

    “九點啦！”

    遲宥收起手機，

    “你吃早飯還挺晚的。”

    看着一個兩個說話都那麼發刺，姜貝子也能感受到池夏的難堪，特意提高了聲音轉移話題說，

    “沈先生，我等一下還需要做什麼嗎？”

    她求救般看向沈榆。

    沈先生不愧是沈先生，聽她說這一句就能明白姜貝子的意圖，

    他笑了笑，將黑匣子遞到姜貝子面前，

    “噢，差點忘記了，等一下還得小姜來審裏邊這位。”

    姜貝子瞪大眼睛盯着沈榆，她只是想轉移話題，真沒想引火燒身。

    正愣着，一個人將自己的左手擡起來，姜貝子被扯回注意，正是鹿川年折了一個什麼東西在往自己鐲子裏面塞，

    “幹什麼呢？”

    鹿川年臉上沒什麼波瀾，聽見姜貝子問，就擡眸看了姜貝子一眼，隨後繼續手上的動作，

    “將這張符紙放進去，下次就不用你自己抽血喊我了。”

    姜貝子一愣，隨後仰起張臉朝他笑，

    “人真好哇，鹿川年。”

    又想起自己之前在手指上割開的口子，不知道爲什麼，這些時候居然感受不到疼了，她翻過來看手掌，指尖那裏光潔如初，哪裏有什麼傷口。

    “好了。”

    姜貝子拉住他，

    “你現在要回去嗎？”

    鹿川年靜靜看她。

    “不是，”

    姜貝子被他盯得窘迫，鬆開拉着他的手，

    “爲什麼你不能一直跟在我……呃……我是說，爲什麼你不能一直現身，像我們一樣？”

    鹿川年儘管話少，但面對她的問題顯得很耐心，

    “我缺了一半的魂魄，如果一直出現在外面就會消失。”

    姜貝子聽到這些，看鹿川年似乎真的有些變透明，她急急忙忙的伸出鐲子，

    “那我一直喊你，對你也不好嗎？”

    他笑，

    “倒是不會。”

    姜貝子看他，是越來越覺得他蒼白，

    “那你快進來，快進來。”

    鹿川年朝着沈榆遲宥打了個招呼，就進到鐲子裏去了。

    遲宥活動活動脖子，一臉疲憊像，

    “行了，等回去再審。”

    當姜貝子坐在審訊室的時候，腦子裏還是嗡嗡的。

    邪神娘娘坐在她對面，兩人四目相對，姜貝子覺得連空氣裏流動的都是難以言表的沉默。

    遲宥像是個沒事人，就坐在旁邊玩手機。

    姜貝子百爪撓心，早知道讓沈榆陪自己進來，好歹緩和一下這麼尷尬的氣氛，可惜沈榆有事。

    她做了做心理準備，

    “你……你叫什麼？”

    邪神娘娘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她的底氣不足，只是一勁兒陰笑也不回答。

    儘管沈榆已經提前將他們在村子裏瞭解到的完整的真相都告訴她了，但姜貝子還是被她笑的頭皮發麻，好在，遲宥終於將手機收起來了。

    他睡眠不足，連着幾天加班，就算是事情結束了，還得坐在這陪着姜貝子審犯人，本來心情就不爽，對面這位還像發癲一樣的狂笑，

    他重重拍了一把桌子。

    邪神娘娘被打斷，又看到遲宥不甚好的表情，終於噤聲。

    姜貝子又問了一遍，

    “叫什麼名字？”

    邪神娘娘回，

    “趙錦玉。”

    噢，這個名字還挺好聽。

    趙錦玉的父母在她剛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這名字應該是那位接生婆起的。

    姜貝子突然想到，無論是在沈榆遲宥的故事裏還是在口口相傳的民間版本中，似乎都沒有提到那位接生婆的結局。

    但既然那整個村子都受了天道的懲罰，那麼接生婆的結局也應該不會好到哪裏去。

    但姜貝子還是想聽聽趙錦玉口中的接生婆究竟對於她來說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着面前這個到底也是個可憐人，況且最重要的是遲宥在身邊，看着她那張臉，心裏也沒覺得那麼可怕了。

    她敲了敲桌子，正經起來，

    “趙錦玉，不如你先來說說那位替你接生的人結局如何？”

    趙錦玉坐在對面，她還不是一個比較正常的靈魂，因着腦袋是獸型，所以姜貝子完全看不懂她的表情，

    “換個問題吧。”

    可以聽出來她語調中的悲傷，姜貝子懂事，明白那位接生婆的結局大概不好，她坐在這只是來詢問這個案子的，不是爲了揭開人的傷疤的，

    她換了個問題，

    “你是怎麼跟那個黑衣人勾結在一起的？”

    趙錦玉突然激動，鎖着她的鐵鏈隨着她的動作嘩嘩作響，一時間，整個屋子裏迴盪着刺耳的聲音，

    “什麼叫勾結？！她可是最崇高無上的！！你們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談論她！”

    看着她癲狂的舉動，活像個被傳銷組織洗腦的瘋子。

    姜貝子抓住她的這個痛點，故意激她，

    “我看不像，出來還穿着一身黑袍子，不會是見不得人吧，誰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鑽出來的無名輩，碰到遲先生就跑，怕是也就是個廢物。”

    趙錦玉果然被激到，

    “你知道什麼！你這種骯髒東西明白什麼，你知道她法力有多厲害嗎？你在她面前也就是個螻蟻，這次是她放過你們，如果她真的在那裏，你們幾個合起來怕是都打不過她！她可是……”

    她突然頓住，隨即大笑出聲，

    “你想詐我？你覺得我有那麼蠢麼？”

    姜貝子抿了抿脣，這種方法確實有點小兒科了。

    她從善如流的改口，循循善誘的語氣道，

    “她都把你扔下了，你就是她一個棄子，不如老實交代，戴罪立功，興許到了下邊你還能少受幾年罪呢？”

    遲宥看她，這小丫頭唬起人來倒是一套又一套。

    趙錦玉聽見這話氣的渾身發抖，

    “你才是個棄子，你每天跟個走狗一樣跟在他們兩位身邊更像個棄子！”

    “別這麼說，”

    姜貝子臉上風輕雲淡，

    “就算是個走狗，至少他們在我要被你那個幕後主使要扔進那個破鏡子的時候還來救我，但是你呢，只能被我押在這裏審。”

    姜貝子現在滿臉寫着“你是個棄子”這五個字。

    不得不說，她真的很懂怎麼樣讓人生氣這件事。

    趙錦玉被氣得索性不再說話。

    姜貝子眨眨眼，換了個話題，

    “聽說你很久之前就想要把我的靈魂帶走了，上次的珍珠那個案子你也在？看你那麼蠢，大概這些都是你那個比你也好不到哪去的幕後主使指使的吧？”

    趙錦玉仍舊梗着脖子不講話。

    姜貝子自顧自說，

    “噢，那個破鏡子好像還是聖物？”

    趙錦玉語氣明顯很衝，

    “什麼叫破鏡子！那就是個聖物，你這種骯髒的靈魂能獻祭進那面鏡子是你的福氣！”

    “骯髒？但是珍珠說我的靈魂至純誒。”

    哪個靈魂至純的人能懂這麼逼人？

    姜貝子又添一句，

    “你知道爲什麼說你蠢嗎？”

    趙錦玉瞪她。

    “那不是聖物，那只是面普通鏡子，但是那個黑衣人在裏邊動了點手腳，裏面有個通道，如果你今天真的成功了，把我送進去，也只是把我送到你主人嘴邊而已，聽過兔死狗烹嗎？你就是那條最後什麼都得不到的狗。”

    趙錦玉似乎真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整個人被震驚到失了魂。

    “你不信嗎？還記得珍珠案嗎？你當時應該是藏在那面鏡子裏吧，所以當後面那個鏡子碎了之後，你就受傷了？”

    看趙錦玉沉默不語，姜貝子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

    “但是如果像你說的，你那位幕後主使真的那麼厲害，你又怎麼可能真的傷那麼~~久啊。”

    姜貝子展開雙臂，誇張的比了一下，

    “如果我把你當心腹，我至少會保證你平平安安的，至少活着吧，不至於落到對手手裏吧。”

    似乎真的戳到她的心了，趙錦玉眼神渙散，說，

    “她不會的……她那麼聖潔……我的名字都是她幫我取得，這麼好聽，她怎麼可能會騙我，怎麼可能利用我？”

    姜貝子敏銳的捕捉到這個信息，語速極快，

    “今天的那個黑袍人就是你的接生婆？”

    趙錦玉點頭，姜貝子居然從她那張獸的臉上看出一絲虔誠，

    “她不僅是接生婆，更是我的母親，她從來都不像其他人一樣歧視我，我很愛她。

    那個村子裏的人就該死！明明是他們荒淫無度，才導致天道落在他們身上，他們卻要指責我，辱罵我是個妖怪，說是因爲我那個村子才遭遇了那種事！”

    “這些都是你的接生……母親告訴你的？”

    “她可是神！她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但是爲什麼在你被分食的時候你的那位母親沒能護住你？難道身爲一個神，她還護不住一個肉體凡胎的你嗎？”

    “可是當時她也在渡劫啊！她說我是她的劫，我們在被村民分食之後，是我的母親帶我入神道，是她教習我學那些術法，她怎麼可能會利用我！”

    這一切看起來都開始變得合理了。

    一位神在渡劫時，救了一個可憐的孩子，在兩人順應命運，慘遭分食後，神也渡劫成功，卻放心不下這個可憐的孩子，將那孩子的靈魂帶上崑崙山，偷偷教習她天道，但後來因着一些因果，這位神的心思在長年累月的時光中逐漸變得扭曲，開始涉及一些歪門邪道，並教給了那個孩子。

    事情到這裏是可以理解的，邏輯什麼的也都能捋順，僅有一點疑問，

    如果神教習趙錦玉是因爲慈悲、是因爲愛的話，那麼這就與後面對於趙錦玉的狠心利用也是相悖逆的。

    難道是神的愛在這長久的時間中被消磨掉了嗎？

    況且如果神修習的歪門邪道需要食用大量的靈魂，即使是有規律的隔一段時間食用一次靈魂，但是人間不免產生些奇聞異事，總不至於一點風聲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