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六章 假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從來風字數:4263更新時間:24/06/27 14:42:37
    兩人說話間已經抵達了光暈處,一股溫暖的光籠罩住他們,再睜眼,世界已經天翻地覆,這裏的佈局像是一個酒店的模樣,他們正站在中間的一條長長的走廊上,兩處都是同樣裝潢的房間的門,儘管各處都有溫暖的光籠罩着,但他們還是嗅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太平常了。

    過於平凡的東西放在這種詭異的場景下只會變得不普通。

    “咚”一聲,離他們最近的門突然被敲響,隨後是更加瘋狂的、用盡全力的砸門,一扇門響,其他的就像是收到了某種提示,通通開始此起彼伏的砸門,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困在裏面急需要衝出來,那種砸門的聲響總給人一種能將他們手撕了的感覺。

    但這些暫時不用理會,因爲門後面的東西目前來看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重要的是,爺爺出現在了走廊盡頭。

    沈榆看見他的身影,想要喊住他,

    “爺爺!”

    小姜爺爺只是神色平淡的朝這邊看了一眼,並沒有多大波瀾,只聽見“叮”——那是電梯到站的聲音,他便頭也不回的進了電梯,等兩人趕到時,爺爺早已經坐着電梯走了。

    兩人在電梯前守了一會兒,看電梯到了四樓就停了,沈榆將電梯摁下來,

    “走吧,我們去四樓看看。”

    彼時遲宥正靠在牆上盯着他,也不說話。

    沈榆有些疑惑,

    “怎麼了?”

    遲宥回答說,

    “你覺得娘娘能讓我們這麼順利的將爺爺帶走麼?”

    像是爲了印證他的話,電梯很快到了他們這一層,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沈榆正準備摁四樓時,才發現哪有什麼四樓的按鈕,只有他們的樓上一層——二樓。

    “行吧,那就去二樓看看,那裏又有什麼妖魔鬼怪。”

    電梯門剛剛打開,就看見門外的佈局跟一樓一點都不相同,電梯外面正是那個村子的樣子。

    兩人走出去,電梯門合上後很快消失在了空氣中,兩人打量四周與門外的村子簡直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這裏的環境相比外面倒是顯得喜氣洋洋的多。

    “春懷,聽說你們家生生這次科舉高中啦!”

    有兩人並肩朝他們走過來,像是看不到沈榆遲宥他們一樣生生撞過來,遲宥看他們沒有讓路的意思,乾脆站在原地,意料之中的,那兩人從他們身體裏穿了過去。

    好吧,又是這種透明人的玩法。

    遲宥擡腿朝前走,仗着別人看不見也摸不着走出來一種相當目中無人的走姿。

    兩人逛了一圈下來,沈榆總察覺到周圍有種不舒服的壓抑感覺,

    “這裏的人很……”

    遲宥很順利的接上話,

    “假。”

    “喲,”

    沈榆難得語氣中有調侃的意思,他配合的彎起眼睛,

    “怎麼個假法?”

    遲宥像是逛的有些困,打了個哈欠,

    “看那邊。”

    沈榆順着遲宥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裏有一對夫妻在買菜,兩人衣着光鮮亮麗,看起來應該是大富大貴之家,面上看上去也是性格溫和的類型,

    那女人一手勾着男人的手臂,一手將裝着菜的籃子遞過去,對着攤主說,

    “先生,那就來一份這個好了。”

    攤主雖然是個賣菜的小販,儘管此時人多起來看上去些許狼狽,但也是談吐之間顯出風雅氣息,好像完全沒有沾染上風塵感,從頭到尾都沒有尋常小販的氣質,

    “好的夫人。”

    他將菜從那個女人手中接過來,沈榆眼尖的看見那個小販在籃子下面以一種極其刻意避開人目光的角度摸了一把那女人的手,那女人也是進一步將小拇指遞過去勾住攤主的,兩人會心一笑,而男人卻還站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真是好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男人笑呵呵的跟小販道別,攬着女人的肩膀走遠了。

    遲宥打了個響指,將沈榆的注意力拉回來,

    “你有沒有發現,這裏沒有風月場所。”

    沈榆點點頭,

    “但是那邊,”

    順着沈榆的眼神看過去,街道盡頭正是一幫人成羣結隊的走出來,儘管表面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但他們酡紅的臉、虛浮的腳步以及路過他們身邊飄過來的劣質的胭脂味兒,卻都暴露了他們的剛剛浪跡風月的行徑。

    這裏很奇怪,每個人都穿着正經,儒雅謙遜,但好像這些都浮於表面,根本經不起細看,將那層皮囊扒開來,下面都是骯髒齷齪的糟糠。

    遲宥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的樣子,沈榆注意到,

    “不然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休息會兒?”

    遲宥倒是笑了,

    “心疼我?”

    沈榆看着他這副樣子有些無語,屢次被他調笑,他也練成了一副厚臉皮,於是他不再搭理他,轉身自顧自朝着巷子裏去了,遲宥挑挑眉,跟了上去。

    走了不多久,兩人就找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遲宥纔剛坐下就聽見了一陣微弱的哭聲,循着聲音望去,就看見有一角鮮豔的顏色藏在更裏面的柱子後面,

    他曲起兩根手指,指節扣了扣桌面,看向沈榆,

    “得,活兒來了。”

    沈榆看出他不耐煩的神色,笑,

    “沒想到你運氣那麼差,虧我特意找了個偏僻的地方。”

    遲宥驀然湊近他,

    “行,等回去我們再找個地方……”

    他十分刻意的停頓了一下,緩緩吐出兩個字,

    “調情。”

    沈榆也不言語,像是習慣了他這種語出驚人的說話方式,只是反手將他推開,朝着藏着人的那處走過去了,

    那人似乎是聽見了人走過來的聲音,慌忙的站起來,隨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聲音,見那人的反應那樣大,沈榆有些疑惑,但還是怕人受驚,選擇停在原地,

    不太久的時間,那女人略帶慌亂的從柱子後面轉出來,眼睛卻透過他,看向沈榆身後,這時,一個男人從他身體裏穿過去,他扯住女人的衣袖,儘管聲音是被用心的壓低了的,但仍然掩蓋不住他惡狠狠的語氣,

    “你怎麼在這兒呢!你在外面丟什麼人?鄰居看了怎麼說我們?”

    女人瞬間被嚇出來眼淚,不斷搖頭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夫君,我沒讓別人看見,你放心。”

    “跟我回去!”

    他狠狠拽了女人一把,女人本來就瘦弱,這會兒沒反應過來,被拉扯的差點摔倒。

    沈榆本來以爲這就是一樁家暴的事件,但沒想到的是,女人卻突然跪在地上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求求你了夫君,今天別再讓我跟豬睡一起了行嗎?”

    沈榆沒辦法描述自己聽見那女人說出這句話時的心情,他以爲這個村莊只不過是過於注重別人眼光了一點,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那不是假,那是扭曲。

    惡的扭曲。

    那男人邪笑了一聲,掐住女人的下巴讓女人的頭擡起來看向自己,

    “怎麼辦呢,我就喜歡看。”

    說完不由分說的將女人從地上拽起來,攬着她的肩膀使着力氣將她裹着帶回家。

    沈榆面無表情的看着這幅場景,即便他站在這裏,即使他作爲北榆神君站在這裏,心中再怎麼正義,可現實就是面對這些偏偏他什麼都改變不了,他死死攥着拳,手背上炸起的青筋表明了此時他的心情到底有多麼的難以言表。

    遲宥站在他背後,

    “一切都有其因果,你不必擔心,天道自然存在。”

    “天道?”

    面前的一切突然開始變得模糊,像是一滴水無意暈在了剛剛描好的水墨畫上,整個畫面都像是被暈染了,那滴水變成了滔天的海,將這張畫淹了一個乾淨,又被誰給刻意處理,只是過了幾秒的時光,村莊又復現在他們面前。

    嬰兒撕心裂肺的哭聲從他們面前的茅草屋中傳出來,那聲音響的幾乎要扯裂了天。

    這是邪神娘娘要他們看到的,她要他們看到百年前的真相。

    沈榆徑直推門進入,層層疊疊的人圍在這間庭院裏,接生婆滿臉驚愕的推門出來,臉頰、手上都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跡,這些都不足爲奇,最醒眼的還是她懷裏抱着的那個豬頭人身的女嬰,聲音顫抖着說,

    “夫人……夫人她難產死了。”

    男人像是也沒有預料到這種事情,當即愣在原地,朝着那個怪物跪了下去,大喊,

    “我們家是造的什麼孽啊!”

    聽着身後的觀衆竊竊私語,他的思緒很快從這種巨大的震驚抽出來,實際上到底爲什麼會有這個怪物嬰兒的存在他再明白不過,並且內心甚至產生出欣喜的情緒,他是沒想到連這種怪物都能被生出來,又想着那女人既然都已經死了,不如將計就計將一切推在她身上,

    他轉身抱住離他最近的一個人的大腿,大聲哭出來,營造出一種極度悲傷的表象,

    “那女人從來不守婦道,我沒想到她!……她居然和豬……”

    下面一片唏噓不已,但很快有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問出聲,

    “你夫人跟豬……真是自願的嗎?”

    這一句疑問就炸出來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

    “我聽說是你強迫你夫人的。”

    “是啊,我們家在旁邊整天都能聽見你女人求饒的聲音。”

    “他怎麼是這種人……”

    “哪有人有這種癖好啊,做這種事要不然把他拉出去砍頭吧。”

    他們站在陽光下,你一言我一語的譴責着施暴者,試圖將真相抽絲剝繭,但他們的真實目的被隱藏在更深的黑暗中生根發芽。

    不光是想要看熱鬧罷了,事情的真相越離奇,他們變態的慾望就越能得到滿足,卻將自己僞裝成正義使者,看上去就像是要爲裏面最最無辜的女人申冤。

    見自己名聲不保,他深知他們說的是對的,男人拿不出什麼翻供,只能大喊一聲,

    “我冤啊!你這怪物害我家破人亡,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隨後直直撞向旁邊支撐着整個茅草屋的柱子,自殺了。

    如今一切的真相都被揭露了,那位邪神娘娘並不是不詳的產物,只是那個男人憑着一己之私,而後面這個村莊所遭受的一切都不過是因爲整個村莊積累的惡果太多,天道降臨在他們的身上,一切都是他們應得的。

    種下的既是酸蘋果,又怎麼可能得到甜葡萄呢?

    電梯的門在他們身後出現,沈榆毫無留戀的離開這裏,進入了電梯。

    遲宥倚在電梯壁上,看見他這副模樣,笑說,

    “真生氣啊,沈先生?”

    “天道儘管存在,像是那女人那種無辜的人又當如何?”

    遲宥站在他身後深深盯着他的背影,

    “對她來說,死亡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難道後面非得跟着那幫人一起受苦,遭那些人欺辱才算是好的結果嗎?”

    沈榆不再說話了,他的身體繃的筆直,遲宥看不見他的表情,就聽見沈榆嘆了一口氣,像是屈服,遲宥靜靜的聽他的後話,卻是倔強的意思,

    “我沈榆願傾盡全力,只要能爲這世間盡些綿薄之力,我自明白天道如此,但我不服,若是連這樣活在煎熬中的羣體都不曾注重,又何談三行五道,何談所言所行皆爲天下蒼生?”

    遲宥幾乎想象的到沈榆堅定的模樣,他輕輕說,像是喃喃,

    “我神明慈悲。”

    沈榆從來都是這樣,無論崑崙還是天山或是女媧宮,他都沒遇到任何一位能與他匹敵的,九天之上,恐怕只有這位北榆神君才稱得上是爲神明。

    已知乾坤大,猶憐草木深。

    但同時也開始陷入沉思,他有些不知道面前這個心中有大愛,也有能與之相匹配的能力的人,最後到底會落得一個什麼結果,天道的暗面最終也會落在他身上麼。

    “叮——”

    不肖待他多想,電梯門再次打開來,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外面的世界再次換了皮囊,

    這次的這裏已經不再是村莊的模樣,也並不是漆黑一片,只是蒼茫一片,大霧瀰漫了整個空間,能見度很低,兩人只能看得到面前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