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章 跪下?!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從來風字數:4184更新時間:24/06/27 14:42:37
    要知道閻府的專屬通道,“人”手一個,每個“人”的門都隨主子,像個叛徒,主人心性如何,那麼門就會是怎樣的形態,而遲宥的門空空蕩蕩,他的心也如此的這般荒涼,寸草不生。

    不怪他。

    沈宸弋垂眸苦笑,眉眼間有掩不住的落寞。

    只是這三界,似乎太過分了點,居然趁他不在,讓他那麼喜歡的一個人獨自一人平白受委屈受了那麼些年,那人所經之路,大概佈滿寒霜,天寒地凍,百物凋零,身前是獵獵長風呼號不止,兩側是幽魂惡鬼漫山遍野,啼哭怒吼至死方休。又放任他一人踏過荒蕪,煢煢踽踽行走在暗無天日的黃泉路上,所以,世界不能苛求也最沒資格要求他溫暖些什麼東西。

    包括沈宸弋。

    他深知遲宥沒任何義務去愛某某,可思及此,仍不免有絲絲異樣如羽毛般劃過他心。

    黑暗中破出光亮,遲宥擡腿從門裏出來,連續幾日的奔波讓他多少有點體力不支。他捏了捏眉心,要說這千年可不是白睡的,至少這體力來說,較先前比削弱了大半。

    理了理思緒,他抽回手,就看見沈宸弋站在門前等他,他粗粗往那兒掠了一眼,便看見那人斜倚在牆上,冷白皮的腕上一串佛珠,眼皮淺淺掀開,一雙桃花眼撐了半載,眼尾晃晃悠悠的輕掃,沒入發間,嘴角也跟着噙上淺笑,此時縱使那人眉眼清晰的緊,也沾了上些吊兒郎當的味,實話講,那人確實長了副驚豔人的模樣,也長了張欠揍的嘴,他從第一眼看他就知道。

    那一眼望得遲宥有些出神,他隱隱有種感覺,那人看似待何人何事都不甚在意的皮囊下藏了東西,至今爲止,遲宥還沒能看破,但可幸的是,遲宥還並不討厭他的這幅僞裝,甚至,他都想扒了他最外層的這層皮,看看裏邊兒是怎樣的一副嫩瓤,

    “話還挺多?”

    沈宸弋手因要避開他的緣故,險些撒了湯,他眼疾手快的扶好碗,懶散的笑笑,勾起他的狐狸眼,

    “打小兒就話多,那沒辦法。”

    遲宥淡淡掃他一眼,眼尾氤氳了潭極幽深的墨,此時背後的門闔了,冷氣散去,米粥的熱氣重又騰上來,極悠極緩的暈在兩人之間,沈宸弋隔着霧看那人,看到心都重重一跳,

    神說少年驚鴻,倒是月下蹁躚。

    沈宸弋在心裏惡狠狠的罵了句髒話,管他什麼東西!滾你媽的是非觀吧!

    他扯了扯嘴角,隔着霧看他,說,“將軍你說,心裏的人得不到怎麼辦?”

    心裏邊住了人。

    心裏邊的人,得不到。

    不過你如果說讓我追,那我可就追了。

    那就不怪我了,什麼事情都不能怪我了,哪怕我做過對你來說不好的事,遲宥,你不能怪我了……

    這一次,他有窮途末路般賭徒的殺紅眼。

    遲宥擡眼,對上他,像是發現他什麼小心思,那人短促的笑了一聲,笑聲平平,稍帶上些譏誚的意味,

    “不爲情所困,喜歡,就搶。”

    沈宸弋眼睛一亮,就差拍案叫絕,他鬆鬆的攏起手,眯眯眼睛,像貓兒得了什麼饋贈般,舒服的笑起來,

    “我覺得也是。”

    遲宥稍稍瞥他一眼,

    爲情所困?

    出息。

    男兒本該志在四方,怎能讓兒女情長羈絆了雙腳?況且閻府……

    遲宥又想起閻府,一股煩悶沉痛的情緒驀然裹挾上來,

    “侍神令中寫,如以神力封其法力者,則以鬼力破之。”

    遲宥的話頭扯回去的太快,沈宸弋還沒能完全跟上,回了句,

    “嗯?”

    “閻府重修,四散在人間的萬鬼歸巢,但有些幽魂卻在接到指令後仍執意在外遊蕩,如果將收靈的事,交給遲遲去做,或許有利於她記憶恢復,既然上邊將遲遲的法力與記憶全部封存起來,那我也只好,暴力執法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沈宸弋總覺着那人似乎是刻意咬重了“暴力執法”這幾個字,

    “將軍向前走就是,你怎樣我都幫你。”說完這話,沈宸弋僵住,他突然感覺自己跟個…跟個什麼一樣呢?

    遲宥愣了下,朝他看過來,笑意匿在身後的暖光裏,勾的他整個人都柔和許多,

    “這會兒又不草莽了?”

    “還是草莽。”

    見遲宥還想繼續說什麼,沈宸弋截了他的話頭,他還是在笑,笑意不達眼底,浮在面上和善,眼底卻冷得很,

    “將軍,我沒想騙你。”

    意思是,讓他不要再問了。

    遲宥黑漆漆的眼珠盯了他一會兒,散漫一笑,稍稍低頭,字字咬的清晰,

    “行。昨夜月圓,有厲鬼出沒,就麻煩草莽先生陪我走一趟了。”

    沈宸弋歪頭朝他笑,

    “好的,將軍。”

    兩人踏上晚日與黑暗的交界處。

    此時暮色四合,那條不知名的小溪緩緩淌過石板橋,魚一樣遊向遠方。最後一抹暮色折進了雲裏,絢麗奇詭的霞雲剎那收了回去,取而代之是銀河萬傾,黑夜綿延千里,近處是第一縷月光散過斑駁樹影朦朦朧朧的撒向地上寬闊方正的大理石路,遠方是連綿不絕的陰影隔開天地引着模模糊糊的山邊沿微亮的天際順延而上,撞去崑崙仙境裏。不知哪處傳來唱戲嗓音,聲調悠長緩慢,極盡綿啞,順着夏日少有的涼氣要印進了人骨子裏去。

    “快走。”遲宥從暗處走進月光裏,低聲催促身後的人,言簡意賅

    叫沈宸弋感嘆一句,惜字如金。

    沈宸弋伸手撥開擋在面前的枝葉,方纔下過雨,葉子上殘留的水珠滑進他手心裏,帶着絲絲涼意,他開口,懶散的語調聽不出喜怒,

    “非要大晚上折騰人麼將軍?”

    遲宥沒說話,看上去並沒有想搭理他的意思。

    “將軍?”

    “不然呢?要不要請草莽先生回去再睡個回籠覺?明日正午惡鬼等着你捉好不好。”遲宥不耐煩的低聲嗤笑一聲,反而加快了腳步,

    這不說話就不說話,說話就要嗆死人。

    沈宸弋見着這,笑着搖搖頭,慢悠悠的擡腿跟上去,

    怎麼這人還一點就炸?睡了千年也不見脾氣有所長進。

    跟了一會兒,見那人仍然沒有將速度慢下來的意思,沈宸弋索性停了腳,對着前面人喊,

    “誒,遲宥。”

    遲宥停下腳,皺了皺眉頭,

    這還是他第一次喊他名字?之前一口一個將軍,裝的倒像個溫文儒雅的君子。

    這人,還有什麼花樣。

    遲宥手插進口袋裏,慢慢摩挲了一下口袋邊,他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他深深的抽了一口氣,眼神晦暗不明。無疑,他再一次起了想扒了他最外面這層皮的念頭。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遲宥喉嚨滾了滾,嘴脣微抿,繃成一條線,“嗯”了一聲

    又聽見沈宸弋“嘖”一句,引得遲宥握緊了拳,而後又眼紅着鬆開,雖說沈宸弋的語氣不像是不耐煩,那聲嘖也只是個語氣詞而已,可沈宸弋做什麼都有想讓人抽他的衝動,所以語不語氣詞倒沒什麼關係,耐不耐煩也沒多大關係,只是讓人單純的不爽想揍他而已,遲宥等着下文,可那邊半晌又沒了聲音,

    他皺了皺眉,等的相當不耐煩,於是轉過身去,想看他在幹什麼,就見那人半面臉隱在黑暗裏,叫人看不清楚面容,另一側是某家暖黃的燈光投過來,映得他五官立體端正,一光一暗,潑得那人眼裏是抵死的溫柔與糾纏,他眼裏有光又像是沒亮。

    他聽見風動。

    風不知從哪兒動。

    “可是……”沈宸弋慢慢說,

    “可是,你曾是我愛人。”

    他一字一字的說完,帶着滿腔溫情,擡眼望他,細看,沈宸弋還格外心細的撐出了個被拋棄的怨婦樣。

    遲宥立在暗處,孑孑獨立,兩人對上眼,又是半晌沒說話,像是莫名其妙的僵持不下,沈宸弋裝大尾巴狼裝慣了,可惜這回遲宥轉身太快,他姿勢還沒擺對,就這個站姿跟人說話,帥不帥且先不說,關鍵是太耗體能,累的他都腰疼還頭暈,終於那人擡腿踹了他一腳,才輕飄飄的說了句,

    “傻逼。”

    早想踹了。遲宥有點兒心情愉悅,眼睛裏淬了層亮,嘴角緩緩向上揚,格外勾人,只可惜沈宸弋沒能看見。

    這邊兒,

    ???

    沈宸弋就當場震驚了,

    這可不興說啊!這可不興說!

    “將軍你學東西你學點好的,大可不必知識面擴的這麼寬。”月光下,他拍了拍讓他踹過的地方,嘴臉居然有那麼種教書育人,循循善誘的詭異感。

    遲宥眉間再次拗成河川。

    這人給遲宥的感覺就像什麼呢?

    打個比方說就是一個染着黃毛的小混混站在你面前指着你罵娘,“你他媽別老說髒話行不行?真他娘的影響市容!操”

    嗯。很貼切。

    遲宥輕嗤一聲,沒再理他,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沈宸弋見好就收,擡腿便跟上了那人,兩人在小巷裏比肩,七拐八扭終於折進了目的地。

    “到了。”

    耳畔遲宥沉沉的嗓音響起,沈宸弋擡眼瞧那條小街,那是條極深的巷子,盡頭泛着冷白的光,很微弱,兩邊兒是各家暗紅色的大門矗立,青白的磚堆砌成牆,大紅色的燈籠隨着風搖晃明滅,本該是該帶着溫情給回家人慰藉來的,可此時慘白的月亮一照,居然滲人的很,雖然夜深,卻連狗吠聲都沒能聽見,

    陰氣深到惹得沈宸弋皺皺眉,轉臉看遲宥神色毫無異樣,像是什麼都沒察覺到。

    “進去吧。”遲宥沉聲說道,

    “嗯”

    沈宸弋皺着眉思忖半刻,跟着人就進了門。門鬆散的掛在牆上,還沒等兩人敲門,剛靠近,“吱呀”一聲,門就開了條縫,

    門後露出了遲遲的一雙緊張兮兮的眼睛。

    “哥!”等確認了來人,遲遲“哐”一下把門甩開,向前跑了幾步,就那麼撲了上去,恨不得整個人都掛在沈宸弋身上。

    號啕大哭,“哥!你可終於來了!”

    沈宸弋偏偏頭,將小孩兒略帶凌亂的頭髮撥了下去,

    “我說了沒有?晚上小孩兒不能亂出門。”

    “……”遲遲眼角有點兒發紅,她訕訕的從人身上下來,“真不是我要出來……”

    她往沈宸弋身後躲了一下,悄悄伸出一根指頭,指向遲宥,對着沈宸弋小聲說,

    “是他……讓我來的。”

    遲宥睥睨一眼遲遲,說,

    “站好。”

    遲遲打了個激靈,立刻稍息立正,面如苦瓜,聲音提大了些,

    “是師傅讓我來的,我我我……特別願意來!哥你要罰罰我好了!”她說的擠眉弄眼的。

    這話說的就非常有意思,

    他哪句話說過要罰?小丫頭人不大,禍水東引的本事倒練的爐火純青。

    “師傅?”沈宸弋裝作聽不懂遲遲的意思,笑着挑挑眉尖,

    遲遲張了張嘴,表情苦大仇深,像是有太多話要控訴一般,又看了一眼遲宥,什麼都沒說出來,只聽了一聲細若蚊蠅的“嗯”

    沈宸弋看得好笑,他們家遲遲從小橫到大,哪受得這麼個委屈?

    他清清嗓子,側了身擋在兩人之間,望向遲宥的一雙狐狸眼裏全是笑意,聲音低緩,拖腔帶調地安撫,

    “好了,跟小孩兒計較什麼?進去?”

    遲宥擡眼掃他一眼,低哼一聲,沒再搭理兩個人,擡了腿就進了門。

    “你那麼怕他,幹嘛還認他當師傅?”沈宸弋平視前方,隨手撥弄開遲遲拽他衣角的爪子。

    “他!”遲遲激動的差點跳起來,片刻又壓低了聲音,跟沈宸弋惡狠狠的耳語,“他威脅我!!”

    威脅?

    該怎麼說威脅呢,人不過是跟小孩兒說了句話。

    這還得從幾天前說起,遲遲當時正窩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小鬼,過來。”遲宥立在門前。

    “……哦”

    突然被點名,遲遲清醒過來,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卻還是磨磨蹭蹭的過去了,

    “幹…幹嘛。”

    遲宥立在原地,看着一步一磨蹭的遲遲,有些不耐的皺皺眉頭,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