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 鎖城

    “娘，我們爲什麼要離開家鄉。”

    “沒有吃的了，自然要出去找吃的……”

    “快別吃了，留一些。”

    “娘，我餓……”

    看着孩子天真的模樣，婦人忍不住抹了抹眼淚，都說女子本弱，爲母則剛，她自己哪裏舍得吃那餅，只撕了兩片餵給孩子，便連忙包好，又藏了起來。

    柳長卿的眼眶有些酸澀。

    他是秦國大臣，北方大旱，赤地千里，子民正在遭受苦難，他哪裏能不動容。

    跟着這些流民一路行去，越接近桂陽，逃荒的人羣越多，到了最後，已是數以萬計。

    這一天，桂陽城外。

    放眼看去，人頭攢動，浩浩蕩蕩的逃荒大軍已齊聚城下，數也數不清。

    有的人臥靠於地，有的人在哄着哭鬧的孩子，有的人坐在木車上……

    高大厚重的城門緊閉，城防上，有一排士兵站崗，城門兩側，亦有着數架尖銳的拒馬，一副守城的架勢。

    前面所有的災民，早已請求入城，可哪裏有人理會。

    這些人從各處逃荒而來，把生命的希望都放在了桂陽，到頭來，卻被拒之城外，進不去桂陽，所有人都得餓死，又怎麼可能不引發騷亂。

    結果沒等災民靠近城門，城上已有低級軍官斷喝出聲：

    “大膽！誰再敢上前一步，以戰時敵軍處置！”

    斷喝之後，他也幹淨利落的朝前一揮手。

    隨着他的動作，城上士兵齊齊撘弓上箭，對準城下，就展開了一輪齊射。

    幾十支利箭斜插在了城門附近的土地上，也擋住了人們的步伐。

    如此情況，災民哪裏還敢上前，絕望之下，幾乎一瞬間，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開始紛紛悲叫乞求。

    “求求將軍放我們進去吧……”

    “求大人打開城門吧……”

    一片哀嚎中，入目盡是跪地的災民，有些人還抱着孩子，有些人攙着老母親……

    柳長卿和楊昭，及青衣衛衆人，也在災民之中，他們當然是沒有跪地的，看着這一幕，楊昭結結巴巴道：“這，這，爲什麼不讓他們進去啊……”

    柳長卿則是惱羞成怒：“豈有此理！這桂陽郡守，竟敢閉關鎖城，如此守備，是誰給他的戰時命令！”

    憤怒之下，他也立即朝楊昭道：“把城門叫開！”

    “是。”楊昭一抱拳，直接從跪地的人羣中，走到了城下。

    “快快開城！”

    喊聲傳來，城上的軍官探身一看，見楊昭衣着，可不像逃荒的災民，不由心中一動，大聲質問道：“城下何人！”

    “青衣衛。”楊昭言簡意賅。

    啊！？軍官嚇了一跳，青衣衛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莫不是巡察使已到？他震驚之下，仍猶猶豫豫：“有……有何憑證？”

    “瞎了你的狗眼！”楊昭大怒：“馬上把桂陽郡守叫來！”

    見他如此底氣，軍官雖被訓斥，可卻沒敢還嘴，而是在咽了口唾沫後，連忙朝一名士兵吩咐了起來。

    現在的桂陽郡守，並非陳中書，而是早已調換爲了杜明升。

    剛好，此時的他離城門不遠，聽聞青衣衛來了，杜明升沒敢耽擱，不多時，已腳步匆匆的上到城防。

    眼下，柳長卿業已站在了城門附近，正在與那名抱着孩子的婦人交談。

    “老先生一看就是識字的人，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啊。”婦人滿臉悲切道：“還記得以前大災，朝廷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還要搶奪我們僅剩的口糧，那時候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啊……”

    她說的是商睿時期，戰亂四起，即便災荒之下，爲了軍需糧草，列國還是在強徵賦稅。

    柳長卿聞言，溫和說道：“你放心，這是秦國，朝廷永遠不會如此，也永遠不會不管你們。”

    話說到這裏，杜明升已是在城上探出了半個身子，試探性大喊道：“城下可是柳大人？”

    “杜明升！”柳長卿擡頭看去，直呼其名。

    啊？後者定睛一看，頓時嚇了一跳，身爲郡守，堂堂三品，大家同朝稱臣，他怎麼可能沒見過柳長卿，亦連忙朝軍官說道：“快，快隨我迎接巡察使，護好安全。”

    “是！”軍官也有些慌了，開始迅速調動附近官兵。

    而見柳長卿與城上那般對話，婦人不由驚喜的說道：“老先生是大官？”

    “那我們有救了啊……”

    “你們不要急，國家正在努力解決災情，但千萬記住一點，不要發生動亂，否則，會被武力鎮壓，釀成悲劇。”

    柳長卿與衆人安慰，沒多久，吱呀呀的酸牙聲也響了起來，高大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打開。

    緊接着，就是整齊的步軍跑動，夾雜着甲冑摩擦聲，大批官兵率先出城，第一時間攔住了騷亂的災民。

    “退後！統統退後！”

    城門打開，場面可想而知。

    人潮前涌，混亂之中，柳長卿被護進了桂陽，大批官兵訓練有素的後撤，城門再次關閉。

    人羣再次絕望了，悲叫四起。

    災民之中，一人忍不住說道：“那老先生會救我們嗎。”

    “一定會的，他一路上，都將食物分給了我們，又是大官，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混亂持續了片刻，災民再次退到了拒馬之外，或坐或臥，因爲他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城內，見柳長卿安全，杜明升不由暗鬆了口氣，慌忙上前，拱手彎腰，深施了一禮：“見過巡察使大人。”

    “杜大人。”柳長卿開門見山道：“是誰讓你以戰時狀態，守備桂陽，閉關鎖城？”

    “這……”杜明升咽了口唾沫，一臉爲難道：“這些災民，涌向桂陽，一旦入城，恐生動亂，下官身爲郡守，也是迫不得已啊。”

    “一派胡言！”柳長卿微怒：“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幾萬子民餓死城外！？你若早些開城，災民會聚集這麼多嗎！”

    是的，如果桂陽和平常一樣，沒有鎖城，災民也只會一小股一小股的來，不可能出現如今局面。

    杜明升上來就被訓了一頓，卻是略有委屈道：“下官這也是按照相國大人的賑災策略，地方災情，就地解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