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託付

    袁華氣定神閒的指揮戰船後退，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開始遇到楚軍的時候，他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的，經過幾次小規模的戰鬥，一切顧慮全部煙消雲散。

    就憑趙軍完全碾壓楚軍的戰船和裝備，只要他不犯蠢，眯着眼打都不可能輸。

    密密麻麻的箭矢落在船身上，碰撞出噼裏啪啦的聲音，無力的墜入江中。

    「趙軍的戰船真是銅打造的，我們射不穿。」楚軍有些慌了，他們無法威脅到趙軍，但是趙軍站在船上，居高臨下，卻能輕鬆射到他們，不斷有楚軍中箭倒地。

    「銅怎麼可能在水上浮起來！」熊輝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他的世界觀正在崩塌。

    在趙軍的不斷打擊下，楚軍只能後退尋找掩體，來躲避趙軍的箭雨。

    「衝入楚軍水寨！」袁華站在船頭，一劍將閘門劈成兩半，率領着趙軍浩浩蕩蕩的衝了進去，楚軍見狀，連連後退。

    「放火，將楚軍水寨和戰船全部燒掉。」袁華大聲說道。

    趙軍將一桶桶桐油從船艙中搬出來，朝着楚軍的水寨和戰船上潑去，楚軍不敢靠近趙軍，也不願和趙軍拼命，畢竟營寨是楚國的，但小命是自己的，只能任由趙軍潑油。

    很快，楚軍水寨燃燒起熊熊大火。

    趙軍將戰船開出水寨，一旦楚軍敢救火，趙軍就進行箭雨覆蓋，楚軍只能躲在旁邊，眼睜睜看着水寨一點點燃燒。

    等到水寨和戰船燒的差不多了，袁華才率領船隊揚長而去。

    「不好，趙軍是朝着上游去的，快通知彭澤水軍。」熊輝看到趙軍離去的方向，急聲喊道。

    其實他心裏清楚，以趙軍的航行速度，就算楚軍把消息趕在趙軍抵達之前送過去，彭澤水軍也沒有時間準備了。

    但不管結果如何，態度必須做出來。

    離開水寨之後，趙軍不斷遇到巡視的楚軍戰船，一開始不管是啥船，趙軍都會撞過去，後來只有遇到樓船才會撞，普通的小船趙軍已經失去興趣。

    主要是船上的俘虜已經夠多了，快放不下……

    晚上，趙軍終於抵達彭澤。

    保險起見，袁華沒有下令衝入楚軍水寨，而是遠程放了幾波火箭之後就撤退了，氣的楚軍大罵趙軍，恨的牙根癢癢。

    第二天早上，天剛矇矇亮，江面上還籠罩着淡淡的霧氣。

    趙軍突然衝入楚軍營寨，隨着袁華一聲令下，一桶桶桐油朝着營寨中潑去。

    楚軍雖然有所準備，但這些徵發沒幾天的士卒完全不是精銳趙軍的對手，很快就被趙軍擊垮了。

    接着，彭澤水寨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兄弟們，完事收工，回去稟報大王。」袁華站在船頭，大聲說道。

    趙軍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駕駛着戰船駛出水寨。

    ……

    姑蘇城，曾經是吳國的國都，如今成爲了楚國的臨時國都。

    一場秋雨，讓溫暖的姑蘇城在一夜之間完成了季節的轉變，城中到處都是枯黃的落葉，秋風呼嘯，爲姑蘇帶來了一些肅殺之氣。

    街道上行人很少，即便是有，也是低頭快速經過，臉上充滿了憂愁。

    趙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臨時王宮內，楚王靜靜地坐在殿前，看着院子內隨風飛舞的落葉。

    一連串的變故，讓這位曾經的南方霸主，徹底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從陳郢淪陷到現在，不過短短數月光景，楚王已經消瘦了幾十斤，只剩下皮包骨，頭頂的青絲也變成了白髮。

    「天要亡我楚國！」楚王完喃喃說道，水寨被摧毀，對於他來說，和天塌了

    沒有什麼區別。

    趙國騎兵和步兵比楚國強他也就認了，畢竟三晉自古出強兵，趙國又控制整個草原，但是趙國憑什麼連水軍也比楚國強？

    自古以來，水師都是南方的專屬啊！

    失去水師和長江天險，僅憑楚國江南的這點力量，拿什麼和趙國打啊？

    難道就這樣投降嗎？

    他不甘，也不願！

    自登基以來，楚國在他的帶領下，亡越，滅魯，伐齊，從秦國手中收回所有失地，包括故都和商於，將楚國的疆域推至有史以來最大。

    本來他可以成爲楚國千年一遇的明君，如今卻要成爲亡國之君！

    這讓他怎麼能夠接受！

    「前些年聽說趙國從越國購買了一些戰船，臣沒有當回事。現在想想，趙國似乎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佈局了。」黃歇無力的說道。

    十幾年前，趙國剛剛打贏長平之戰，又遭遇五國聯軍伐趙，國困民飢，餓殍遍地，這種情況下，能夠保住趙國不被各國瓜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趙王不僅硬生生將趙國從泥潭中拉出來，竟然同時開始佈局十幾年後的統一戰爭！

    再想想趙王對魏國和韓國不遺餘力的幫助，魏軍和韓軍戰場上的倒戈，黃歇心中感到深深的恐懼。

    雙方差距太大了，大到他都不知道趙王怎麼做到的這一切，甚至即便事情浮出水面，他都無法看清全貌。

    「那時候寡人只當趙王年少有爲，和楚國一南一北，能夠幫楚國分擔秦國的壓力，沒想到現在竟然……」楚王嘴角抽搐了兩下，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如果知道趙國能夠一統天下，當初無論如何也要聯合其他五國把趙國滅了。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十月，趙括平定江淮地區後，率領大軍來到長江北岸。

    這個時期的長江要比後世更加寬闊，戰船在江面上行駛，遠遠看去，只有巴掌大小。

    袁華見到趙括來了，連忙下令戰船靠岸，快步走到趙括面前，抱拳行禮：「末將拜見大王。」

    「做的不錯，楚王恐怕氣壞了。」趙括拍了拍袁華肩膀，笑着說道。

    「主要是我軍戰船比楚軍戰船好，末將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袁華不好意思的說道。

    如果真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打贏了，袁華也就大大方方接受趙括的誇讚了，但他完全是依靠戰船的強度打敗了楚軍，就算換個人來，也不會比他差到哪裏去，袁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好的戰船自然要用，難不成明明有好的戰船，還要用漁船和楚軍打嗎？只要打贏了，就是你的能力。」趙括說道。

    「是。」袁華大聲說道。

    「戰船都靠過來吧，開始渡江。」趙括望着東南方向。

    秦國已經投降，齊魏韓三國基本上被趙國所掌控，只剩下楚國這一塊硬骨頭了。

    可以說，這一戰就是統一中原的最後一戰。

    「諾。」袁華抱拳道，開始指揮戰船靠岸，除了操控戰船的人員之外，其他士兵全部下船，將位置留給騎兵和步兵。

    爲了防止楚軍的突襲，廉頗率領玄甲軍率先登船，到對岸列陣防禦。

    玄甲軍登船之後，其他大軍也陸陸續續開始登船。

    二十多萬大軍，直到傍晚才全部渡過長江。

    楚國並沒有派兵過來騷擾，或許是明白即便派兵也只是徒勞，這些徵派不久的士兵，不可能是精銳趙軍的對手，還不如保存實力留着守城。

    十月十號，趙軍抵達姑蘇城外。

    趙括驅車來到城門前，告訴守城的楚軍，自己欲見楚王。

    不過守軍稟報之後，被楚王拒絕了。

    「唉，看來楚王是拒絕投降了。」趙括嘆了一口氣。

    拒絕交談，就意味着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哪怕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楚王也不會投降。

    說實話，趙括不怎麼想打這一仗。

    楚國就剩下這一座城池了，就算天降隕石也救不了它，繼續打下去除了傷亡更多的士卒和百姓之外，不會有任何改變。

    「楚王畢竟是將楚國推至巔峯的雄主，雖然有運氣的成分，也足以說明他的能力，內心必然是無比驕傲的，寧願戰死，也不會苟活。」樂毅說道。

    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從一國國君，淪落爲階下囚的，這種巨大的反差，足以將一個人逼死。

    就像後世有些老闆破產之後會跳樓自殺一樣，亡國可遠比破產要慘多了。

    「或許……他在期待奇蹟的發生吧。」田單說道，就如同當年他守着即墨一樣，明知道繼續守下去，也改變不了結果，但還是不甘心，期望奇蹟的降臨。

    果然，奇蹟降臨了，燕昭王死了，戰事迎來了轉機。

    可惜，楚國不是齊國。

    或者說，上天已經眷顧過楚國了，不可能一直眷顧楚國。

    「傳令下去，全軍安營紮寨，打造攻城器械，三日後開始攻城。」趙括轉身回到軍營。

    「大王，燕周將軍已經抵達延陵。」這時，傳令兵稟報道。

    燕周本來是跟隨樂乘攻打荊湘的，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有效的抵抗力量，偶爾有不長眼的冒出來，也很快就被趙軍平定。

    半個月前，趙軍平定荊湘，樂乘留在江陵駐守，燕周率領射聲營奔赴江東，支援趙括。

    「好，來的正好。」趙括高興的說道。

    只要有田單在，射聲營就相當於完整的軍魂軍團，而且還是超編的。

    加上強弩兵，足足兩支軍魂級別的遠程攻擊軍團，可以輕鬆完成對姑蘇城的壓制。

    ……

    姑蘇城中。

    「我兒，過來。」楚王將太子拉到身邊，指着黃歇說道，「跪下。」

    熊悍不解地看向楚王。

    「大王，你這是何故？」黃歇連忙說道。

    「跪下。」楚王沒有理會黃歇，眼神嚴厲的盯着熊悍，再次說道。

    噗通！

    熊悍連忙朝着黃歇跪下。

    「太子快快起來。」黃歇連忙扶起熊悍。

    但沒有楚王的命令，熊悍不敢起來。

    「讓他跪着。」楚王將黃歇拉開，看着兒子說道，「叫仲父。」

    「仲父。」熊悍叫道。

    他對黃歇非常依賴，即便是叫仲父也沒有絲毫猶豫。

    一直以來，楚王對他都很嚴厲，一旦他做錯了，或者什麼事情沒做好，楚王便會懲罰他。

    每當這個時候，黃歇便會站出來護着他。

    黃歇還會陪他玩，給他講故事。

    有時候熊悍甚至希望黃歇如果是自己的父親該多好。

    「磕頭。」楚王說道。

    咚咚咚！

    熊悍毫不猶豫地磕了三個響頭。

    「大王……」黃歇看着楚王，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此戰若是戰敗，太子就拜託春申君照顧了。您帶着他投降趙國，不求將他教育成才，只求一輩子平平安安。」楚王完拜道。

    他心裏很清楚，除非出現奇蹟，姑蘇城是不可能守住的。

    自己殉國後，若說有誰能夠保護太子，非黃歇莫屬。

    兩人相交二十多年，雖爲君

    臣，實爲兄弟。

    也只有黃歇能夠讓他信任。

    「大王！」黃歇跪倒在地，「不如暫時投降趙國，以求日後東山再起。」

    「相國就不必再勸我了，身爲國君，即便不能抵禦外敵，也當與國同亡，豈能淪爲階下囚，苟活於世。」楚王沉聲說道。

    所謂東山再起，不過是黃歇爲了勸他活下去說的安慰之語罷了。

    趙國輕徭薄賦，政通人和，朝廷和地方上下一心，佔領江淮之後，迅速安定地方百姓，進行免賦免稅。

    要不了多久，楚地的民心便會依附趙國。

    楚國拿什麼東山再起？

    趙國若是暴虐不堪，橫徵暴斂，欺壓百姓，楚國倒是有可能東山再起，但是這樣的趙國不可能留他。

    即便是投降，最後還是要死。

    還不如死的體面一點。

    「父王。」熊悍跪在楚王面前，嚎啕大哭。

    「好好活下去。」楚王撫摸着兒子的腦袋，眼中充滿了眷戀。

    三日後，趙軍正式開始攻城。

    「弓箭手準備，等趙軍靠近之後，立刻放箭。」楚王站在城頭，聽到鼓聲，開始下令。

    就在這時，凌厲的破空聲從遠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箭雨如同蝗蟲般朝着城頭撲來，整個天空都被箭雨遮蔽了。

    「大王，快趴下！」侍衛見狀，連忙朝着楚王撲去，將楚王保護起來。

    箭矢落下，侍衛很快被射成篩子，鮮血滴落在楚王臉上。

    楚王呆住了。

    剛剛若是侍衛反應再慢一點，死的就是自己。

    現在侍衛卻爲了保護他而死了。

    爲侍衛報仇嗎？

    他做不到。

    他心中甚至不是憤怒，而是悲哀。

    爲弱小的自己而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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