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第一九九章 陸懷必死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筆方字數:3823更新時間:24/06/27 14:33:45
    王圓倒是能忍, 可徒弟王恭卻不像他這般忍得。眼見師父如此受氣,只恨不得衝上前去,狠狠地爲師父揍張錦禮一頓。

    王圓餘光看到王恭擼起袖子,就要衝出, 趕緊一把扯住了王恭:“不得衝動!”

    “師父,他張魚尾欺人太甚!”王恭不甘地跺了下腳,憤怒地道:“他敢在您面前這般放肆,分明是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裏, 更沒有把我們這裏上上下下的人放在眼裏!”

    “我看他這副囂張樣子,不像是秉筆太監,倒像是從前的掌印太監了!他也不看看他自己那副德行,他配嗎!”

    原本司禮監沿襲前朝舊制, 監局內也有掌印太監一人。但自從五月份, 前任掌印太監急病亡故之後, 便不曾遞補上人,反而改了規程。

    “哼。”王圓盯着張錦禮離去的方向, 冷哼一聲, 抓緊了茶杯, 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一貫溫厚的眼神裏,都摻上了一絲狠厲, 然而說話的聲音卻是極輕,便像是從不虛張聲勢, 但只要出擊, 便一擊必中的毒蛇。

    “打人揍人, 這種直來直去的法子,都是最低級的。在司禮監之中,便是想要置人於死地,又何須用如此粗笨的法子!”

    他素來不惹是非,那陸止被提拔上來,是聖心之意,天命難違,與他何干!張錦禮這沒腦子的王.八蛋,竟然還爲這事記恨着他,真是心胸狹窄又蠢鈍如豬!

    現在陸止還沒倒呢,他還沒上位呢,便如此囂張,得勢之後還不更加變本加厲地對他挾勢報復?

    他絕不能讓此人上位!

    王恭被那茶杯碎裂的聲音嚇了一跳,也定了定神,冷靜了下來,恭敬地道了聲:“是!”趕忙彎腰,一片片地快速拾起茶杯的碎片來。

    他剛把碎片交給小徒弟帶走,“兩李”中的“大李”,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李華便登門而來了。

    李華四十多歲,相貌十分端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丹鳳眼,微薄脣,眼神神態,周身氣度,都透着一股溫厚親和之感。

    他身高而壯,略略有些發福,走路時宮絛飄擺,不疾不徐,很是有些首席秉筆的端方風姿。

    王圓壓住情緒,便表現得什麼不快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親自將李華迎入落座,命人奉上茶點。

    李華早早便到了,便是等着張錦禮招搖而去,才進來見王圓。他方纔聽見異響,落座後不着痕跡地悄悄細細打量,果然在兩處座椅下,看到了幾片未及收走的細碎瓷片。

    雖然現在王圓表現無異,但他已然可以推測出,此前這裏是發生過怎樣的不愉快。

    張錦禮早便因爲王圓不肯與其合夥對抗他們“兩李”而心生不滿,陸止上位後,張錦禮對王圓的不滿更是日漸增多。

    現在陸止出了事,張錦禮自覺人脈交遊,比從前更加廣闊,提拔自己人,是手到擒來。又覺得此刻人心思動,王圓爲求自保,必定向其靠攏,便挾怨而來。沒想到,又碰了釘子,此前兩人必是不歡而散。

    張錦禮這種人頭豬腦的人,不過是靠着所謂的會做人,也就是一些用到人時,便百般討好,爬上去了,便將人踩在腳下的小聰明,才一步步混到這司禮監秉筆的位子上來。

    這種人,便是教他混上了高位,也待不長,一旦被趕下了高位,都是會死得最慘的那一種。偏他自己愚蠢,沒有看出他人對其的不屑不滿,已是到了何種程度,還日日爲結識了哪個權貴,在嘴上多了哪個哥哥弟弟而沾沾自喜。

    陸止真是流年不利啊,倍加敬重的師父出了這檔子事。若非如此,又豈會栽在張錦禮這個蠢壞之貨的前面?

    可惜,可惜啊!

    不過既然陸止先倒黴,那也不能怪他下手狠了。

    這些年來,他待王圓都十分客氣,不過他也知道,王圓對他並不是很服氣,雖然表面對他很友善,其實心裏疏離着呢。

    一直以來,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機會,能夠拉攏王圓。這一次大亂的時機,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能把王圓也徹底拉攏過來,那他在這司禮監之中,便可穩操勝券了。

    搞掉陸止,廢掉張錦禮,提拔起自己人,往後這司禮監,便將是他的天下!

    張錦禮那個蠢貨,急吼吼地先來爲他鋪了一步路,真是無形中又好好地幫他了一把。將來張錦禮死之前,他一定要好好謝謝張錦禮,讓張錦禮知道幫了他多大的忙。

    李華端起茶杯,稍稍吹了吹熱氣,品了口茶,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聲音輕柔地對王圓道:“順天府尹遞上來一個大案子,現在外朝的官員們,都開始摩拳擦掌了,搞得我們這裏也是不得安生。”

    王圓經過前面張錦禮那般鬧騰無禮,此刻心思也在變換不停。這一次,若陸止倒了,張錦禮得了勢,那來日他在司禮監之中,可能有立足之地?

    與其還可能受這樣的窩囊氣,倒不如和“兩李”合作,搞不搞倒陸止倒在次要,最重要的是能把張錦禮搞走!

    王圓這般想着,也便沒有如此前面對張錦禮時一般絲毫不接話茬。

    他微微用茶杯蓋刮着茶水的水面,也是無奈一笑道:“可不是麼?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那案子既扯上了陸公公從前未入內書館時的師父,便不可能輕易平息得了?”

    李華一見王圓搭茬,心下便更踏實了些,放下茶杯,有些感慨地道:“王公公,咱家雖然先進司禮監一步,但實際上也沒比你早多久。算起來,咱們共事相識,也有七八年時間了吧?”

    “不錯。”王圓微微點頭。

    李華繼續嘆息道:“有句老話,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這當差的時間越長啊,對這句話的感觸便越深。可眼下到了動盪的時節,如今在司禮監的人,轉過年能不能再見到,可都是未知之數了。”

    “這陸公公,是註定難再見了。有些人,恐怕也要隨着陸公公一同去了。我對王公公的爲人之道,素來是欣賞的,只盼着我們還能再長長久久地繼續共事啊!”

    李華後面的話,王圓自然是懂。李華這是在表態,想與他是友非敵。經過了張錦禮方纔的那一茬,王圓現在聽李華這般說,心頭不禁涌上一絲暖意。

    只是前面說陸止的話,怎麼聽着就這麼奇怪呢?

    連張錦禮過來,說到陸止的下場時,言談之間,都透着絲不確定,要諸多推敲,才敢說這個結論。怎麼李華說到陸止的下場,卻是這般事情已成既定的態度來?

    難道李華聽到了什麼消息?

    王圓略略垂眸,思量了一下,替換他去當值的,是兩李中的“二李”,秉筆太監李全順,難道李華是從李全順那裏得到了什麼消息?

    難道今上已經對陸止動了廢去的心思?

    王圓心頭微微一顫,微微笑了笑,道:“畢竟共事多年,李公公對咱家的態度,咱家心中也算了然。”

    李華李全順,雖然遇事總是一個鼻孔出氣,但對他都還算客氣。此刻這般示好,想來也是想要拉攏他的。

    相比於張錦禮,“兩李”平日裏的作風,倒是圓滑客氣得多,若是“兩李”在司禮監中完全得勢,佔盡上風,只怕也不會如張錦禮那般目中無人。

    只是,王圓還是不明白,李華現在何以對陸止的下場,態度如此篤定?

    他微微挑眉,看向了李華,好言相勸般地道:“聽說順天府衙已經查清,所謂的‘牽涉進謀逆之案’,只是府衙裏面一個刑房主事膽大包天,陷害主官搞出來的把戲,陸公公的師父並未真正牽扯進去。”

    “現在尚未進一步調查此事,李公公方纔所言,似是言之過早啊。若是傳進了陸公公的耳朵裏,只怕會生出嫌隙來。”

    他微微笑着,擺了擺手道:“李公公方纔沒有提起陸秉筆的事,咱家也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啊!”

    “哈哈哈。”李華低聲笑了,高深莫測地勾了下脣角,平靜地道:“王公公這般謹慎,我最是欣賞,只是陸公公位置不保,已是註定。王公公若要問我原因,我也可以告知。那便是因爲陸公公的師父必定牽涉謀逆!”

    “他的師父牽扯謀逆,這是註定的,沒有人能改變這個結果。那麼他受師父牽連,被逐出司禮監,甚至是身死無命,都可能是結局已定。”

    李華可是越說越邪乎了,王圓不由皺起了眉頭。

    李華坦然一笑,道:“王公公不信我的話?”

    王圓微有些遲疑地道:“事情畢竟還沒有調查,咱家只是覺得,李公公現在就這般斷言,實在是言之過早。陸秉筆雖然與我們共事時間尚短,但爲人端方,做事得力,若有可能,咱家其實還希望能與他多共事一段時間呢。”

    王圓是有些害怕了,生怕這李華,也和剛纔的張錦禮一般,說出些狂妄的話來。此刻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該不該再聽下去,只得微微兜着,給陸止說些好話,讓這李華不要太口無遮攔。

    今天混賬瘋癲一個可就夠了,張錦禮本來就是個混混出身。可要是李華也行爲怪誕,不加檢點小心起來,那這司禮監的風水,可就是有些詭異了!近日必出大事不可!

    李華看到王圓彷彿如坐鍼氈,微微勾了勾脣角道:“不知王公公想到了哪裏,咱家能說這話,只是因爲這事情已是明擺着了。”

    他用圓而鈍厚的指尖,微微敲擊了一下座椅的扶手,道:“蘇閣老的三子,被圍困住已是半月有餘。謀逆的物證都抄檢出來了,朝野上下沒有人敢奏議此事,是因爲他真的沒有謀逆嗎?不是。是因爲看不透局勢。”

    “現在終於有人挑開了這事,挑明了蘇家有謀逆之舉,誰能讓這個口子縮回去?誰敢誰便是與滿朝爲敵!不管是誰去查,陸公公的師父,都必定是牽涉了蘇家謀逆之事!而不是什麼刑房主事,污衊捏造,查個無憑無據。去查的人,若敢查出此事與蘇家謀逆無關,自己便會先遭殃!”

    “王公公您打回了那案卷公文,便是攔了一遭,您是爲了聖心聖意,又身在司禮監,且師出有名,滿朝文武,不敢找您的麻煩。但是去查案的人,誰敢擔滿朝文武的怨氣?”

    “既不敢,便只能查出一個,陸公公的師父牽涉蘇家謀逆的結果來!那你說,陸公公的下場會是如何?”

    王圓不曾想到這一層,如今被李華點了一遭,頓如醍醐灌頂,寒透四肢。

    是啊,他打回案卷公文,不就是因爲不敢擔着聖心不悅,和朝野非議的壓力嗎!那去查案的人,又與他有何不同?

    現在就算聖上不想揭開蓋子,滿朝文武也是不可能同意了。人心焦灼,已過半月,口子已經揭開,不給個說法出來,焉能服衆?最後朝野之願,倒逼聖意,較量之後,也只能是如李華說的這個結果。

    李華說到這裏,也微微緩了一緩,才微笑着繼續道:“我來時,見到張公公從您這兒離開,他一定是想讓您在票擬時,推他的人吧?

    王圓神色微變,不知李華突然這般說,是何用意。

    李華見到王圓臉色變換,便知自己猜的正對,微微一笑道:“我素知您不願摻和進麻煩裏,我也不會讓您難做。您想推誰,便推誰,您想幫張魚尾,便按他說的做就好。我只想讓您幫我另外一個小忙。”

    他湊近了,低聲道:“若有朝臣爲司百熊或陸懷說話,請公公一定幫我,遞與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