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誰說人間三兩事

    其實在座的很多人都不知道，洛天宮上任聖女，芯芷。是孫家從勝身洲帶回來的一個身世悽苦的孩子。

    那年，勝身洲爆發戰亂，臨東海一個偏遠小國被戰火波及。島上人煙本就稀少，領主強徵壯丁，參加戰爭。

    芯芷原名早就不知道了，孫家一位老祖在尋遊之時遇見她，她和一羣衣衫破爛，蓬頭垢面的孩子，在路邊搶來往富人丟的所謂功德糧，其實就是一些富人家不要的破爛菜葉，生硬發黴的幹餅。

    可是在他們眼裏，那就是救命的食糧。小女孩雖然身材矮小，枯瘦，但是動作極快。每每遇到有富人撒功德糧時，她總是能夠搶到好幾塊。

    這也讓其他的孩子不舒服，所以每次搶完，她都還要被再搶一次。

    只是即便面對好幾個比自己高大的男孩子，小女孩都不會害怕，她會死死保住懷裏的吃食。

    那些拳頭，腳跟，如同下雨一樣落在她的身上，可是卻聽不見她任何一絲的聲音。

    她已經習慣了，只要等他們打累了，自己就能離開。他們也沒有東西可以吃飽，力氣也不大的。

    打在身上也不算疼，小女孩心中就這樣告訴自己。

    一直等到又有人來施功德餐，小女孩這才有機會，偷偷爬走。

    爬進路邊長滿枯草的土地裏，這裏面他們都不願意進來。因爲有蛇，他們害怕，但是蛇保護了她，他們都不追過來。

    偶爾有人發現，也只是在路邊撿起石頭往自己這邊丟。可是他們力氣很小的，拿不動大的石頭。而且他們丟不準，只有一兩個石頭砸在自己身上。

    不疼的！一點都不疼！

    媽媽還在等我，爸爸不在了！媽媽還沒吃東西！

    就算身上有血流淌出來，對於她而言，也沒有什麼的，沒什麼比把東西帶回去給媽媽，更重要！

    不能回去太晚了，不然媽媽會生氣，怎麼叫她，她都不答應自己。也不吃自己的東西！

    其實小女孩所謂的家，離這條路並不遠，那是一處山腳下的石洞。小女孩每次都會爬到石洞門口，努力坐起來。

    動作扯到身上的傷口，她就會一口咬在自己還算完好的手臂上。這時候，眼淚就會從眼眶裏流出來。

    極爲小心的抽涕聲，也會斷斷續續都從小女孩口中發出。

    以前在村裏的時候，都是自己在家裏等爸爸，爸爸會從城裏帶上自己愛吃的饃饃，偶爾還會從路邊摘兩朵小黃花，給自己帶回來。

    媽媽會在家裏把湯做好，等爸爸一回來，自己就會從門後面，去嚇他一跳。

    被嚇到的爸爸，會把自己舉過頭頂，坐在他的肩膀上。

    然後說，“我家乖乖嚇人越來越厲害了！以後誰也傷害不了我家乖乖，我們嚇死他！”

    可是，爸爸真的死了，他被別人嚇死了！

    小女孩會自己去弄一些草藥，碾碎後塗在自己的傷口上，這是媽媽教她的。

    那時候調皮，總是會摔倒，不小心蹭破皮。媽媽就會帶她在小屋邊上找草藥，回來塗抹傷口。

    “乖乖你要記住，這種是可以止血的，可以用牙齒把它嚼碎，如果覺得苦，也用石頭把它碾碎，塗在傷口上……”

    小女孩一邊塗抹傷口，一邊強忍着疼痛。

    媽媽，它不哭，它痛！

    可是沒有人能夠幫助她。做完之後，小女孩蜷縮在一邊，一直哭啼。

    “不痛的，媽媽說，要乖，要聽話，要堅強。不痛的，一點都不痛！”

    “可是媽媽，我好餓，我就咬一口，然後給媽媽留着好不好？”

    “媽媽不要生氣，不要離開我……”

    小女孩拿着手中的生硬麪餅，最終還是沒有吃。

    “先給媽媽吃，爸爸說，媽媽很辛苦，有吃的要先給媽媽吃……”

    身上的痛不那麼強烈了，小女孩這才慢騰騰的起來，一瘸一拐的走進石洞。

    外面已經很黑了，石洞裏，卻比外面更黑。還有一股涼意，抽打着小女孩的身體。洞裏洞外一樣冷。

    “媽媽，媽媽，你吃飯了嗎？”

    看不見，但是小女孩知道她媽媽躺在哪裏，小女孩摸着黑過去，終於碰到自己的媽媽。

    入手再也不是溫熱的感覺，而是和洞裏的石頭一樣冰。

    “媽媽，今天我又撿回來好多吃的，媽媽你快吃好不好？”

    小女孩摸索着，將麪餅放在那只冰冷僵硬的手裏面。但是卻怎麼也握不緊，也拿不住這個丟了半條命才拿回來的麪餅。

    “媽媽，不要生氣，明天我早點回來！我能找到路！”

    小女孩蜷縮在媽媽身邊，一邊哭泣，一邊安慰自己入睡。

    可是真的好冷啊！

    媽媽都不抱我了！

    媽媽吃過了嗎？我好餓啊！

    媽媽吃過了吧，我好餓。

    我吃一口媽媽不會生氣吧……

    風一直吹進來，它可不管裏面是什麼場景，它的任務是給人間帶去涼爽之氣。

    爽不爽它不外乎，反正足夠涼就是了！

    天還沒亮，小女孩就要起來了，她要早點出去，不然會被別人看到，她住這裏。媽媽一個人，不能動，不安全！

    於是她一天的生活，又開始了，只是今天，有一個男孩丟石頭丟得很準，那塊石頭直直的砸到自己頭上。紅色的血流進眼睛裏。

    好痛啊，可是我還沒到家！

    瞌睡好來！可是媽媽還沒吃東西……

    睏意襲來，真的也堅持不住了，媽媽，我睡一覺好不好，你等我！

    再醒來，小女孩在孫家的一架馬車上，上面坐着的，是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女孩哭喊着要回去，她的媽媽在等她，而男人告訴她，她的媽媽早就死了，就連屍體都僵硬很久了。

    女孩一邊哭，一邊抓着自己手中的臭麪餅。媽媽離開了，她再也不要自己了。

    這一刻，女孩終於從孤兒，變成真正的孤兒。

    這個男人似乎還被追殺，他帶着她，一邊逃，一邊尋找着誰。

    就像小女孩的心，一邊在遠離家鄉，一邊又朝着家鄉靠近。

    三個顛沛流離的人，一同在這個世界救贖着彼此。

    直到有一天，男人決定帶女孩和小孩兒渡海，他要向西行！

    他要回去！

    於是三個人，一架蓑舟。從勝身洲渡海西行，吃海魚喝雨水，不知道過了多久。三人登上一座島，男人說這是他的家鄉。

    女孩問，有爸爸媽媽嗎？

    男人不語，有，應該是有的吧？

    可是他們，逼死了她！

    如果不是自己懷裏的孩子，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踏上這座島半步！

    可是，天不遂人願。男人聽別人說，這座島早就易主了。原來的那家人，朝西方去了。

    “那家人姓什麼？”

    “孫！”

    男人揹着小孩，帶着女孩，現在這座島嶼的邊緣。看着那海面一道又一道的浪，原來自己如今也是流浪人了。

    男人用自己所有的家當，買了一條可以出海的船，還準備了許多糧食。

    出海！要把孩子送到他們那裏，這樣他才能活！這是她的孩子，是自己和她的孩子！

    然而，這正是男人這樣怪異的處境和動作，讓他被新的島主發現。

    又被一羣人追殺，拼盡全力，身負重傷，終於他們出海。

    “不追了，他的傷，在海上必死！”

    好在小女孩聰明能幹，有吃有喝，他們三個都不至於餓死，只是男人越來越吃不下東西，越來越虛弱。

    直到船上能夠吃的東西，都吃完了，可是他們都看不見陸地。

    日復一日，男人不斷的放血給小孩喝，自己也好像看見了鬼門關。

    或許，他們三個都活不下去了吧。

    也好，一起去見自己想見的人吧！

    三個昏迷的人，一條漂流的船。知道某一天，幾個身着白衣的仙女，將他們從船上救下來。

    男人被丹藥釣醒最後一口氣，女孩也被喚醒，唯有那個小孩，還不能一下子救過來。

    但是仙子告訴男人，孩子沒死。

    於是，男人開口，懇求仙子，將小孩送去孫家！他們無論在哪裏，都會是孫家。那個可以出賣自己血親，換來片刻安寧的孫家！

    女孩和孫家沒有關係，她只是一個堅強而又苦命的孩子……

    男人死了，臨死之前，女孩聽見他呼喚這兩個字，好像是……拓珞！

    小女孩和小孩被帶回洛天宮，令人驚訝的是，小女孩的天賦極高，於是被洛天宮收作弟子。

    爲了回報這一個緣分，洛天宮尋找到在中土立足的孫家，將襁褓中的孩子，交給了孫家。

    而那個小女孩，憑藉這驚人的天賦和頑強的毅力，一步步稱爲洛天宮的聖女，獲得芯芷之名！

    而送回孫家的小孩，最終也被帶大，但是從小就不受待見，最終還遺失在大荒，他就是孫拓珞。

    男人，是孫浩氣，孫拓珞之父！唯一一個，被孫家拋棄的男人！

    芯芷從來沒有愛過誰，想和孫拓珞聯姻，也是因爲她想把那個小孩，帶離孫家。如果不是因爲孫家說，有一個死而復生的後輩，孫拓珞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芯芷的生命當中了。

    可是自己提出聯姻後，居然聽說他有孩子。芯芷也不生氣，畢竟都只是爲了讓死去的男人，九泉之下安心一些。

    但是如今看見孫拓珞可以父憑子貴，芯芷覺得也就沒有聯姻的必要了。

    但是好歹是路過，自己還是忍不住想來看一看，就當是爲了那個男人，來看一看！

    原來他孩子的孩子，真的還挺優秀的，竟然和太子殿下，相談甚歡。

    只是他和他父親的父親一樣冷淡，都不喊人的。

    如果他父親不能聯姻，那就讓他聯姻吧！自己的弟子，也配得上！

    芯芷輕笑着對太子道謝，目光又看向孫拓珞，“既然你我無緣，那讓他和我的弟子，把這份緣分續寫下去吧！”

    芯芷指着五空，這一句話說出來。卻讓幾個人頓時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