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精靈和樹

    李蟠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什麼豪華的皇宮裏，就那種從一百坪的天鵝絨大牀裏醒來的經典開局。可惜大牀周圍被金銀絲線和魔法綢緞編織的帷幕遮蓋，朦朦朧朧的，看不清金壁輝煌的宮室內，那些紛繁華麗的鑲金油畫。屋裏還點着很重的薰香，越發煙雲繚繞，似乎是在遮蓋腐臭和血腥的味道。

    李蟠躺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腥臭爛肉的味道來自自己，他全身好像沒有骨頭似的，動彈不得，只有眼珠子能左右轉轉。

    然後他便看到繚繞的煙霧或者紗幢，時不時被撥散開，然後穿着白色絲綢長袍，禮服上繡着金色十字的蒙面人從紗簾後走上來，手中的銀盤裏，託着手術刀和彎鉤，一個個小心上來，割開他的皮膚，採集血崩流膿，潰爛壞死的身體組織，嘗試性得更換各種魔藥。

    好吧，是真的沒骨頭了，這具身體只勉強剩下一具人型肉塊，融化的肌肉，外滲的體液，腐爛的臟器凝結在一起，好像冬天在盤子裏晾了一晚上的肉凍。

    趁着這個時候，李蟠轉了轉眼珠，透過被拉開的紗簾的豁口往外看，隱約能看到長長的走廊裏，除了這些醫生，或者牧師打扮的人之外，還有侍從，女僕和侍衛騎士，而且無一例外，都是尖耳朵的精靈。

    聽到紗幢外醫生法師和騎士們的竊竊私語，看到那些尖耳朵，李蟠也大致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這個面目全非的果凍人，應該就是他之前奪舍的傀儡，精靈王子克洛維。

    嗯，這具血煉傀儡看起來是崩了，走火入魔了，基因崩潰了，全身爛得和果凍一樣，骨骼肌肉血管皮膚都在潰散腐爛，彷彿被伽馬射線掃過，整個人的基因鏈都潰爛解體了。

    當然就修煉血籙天書的神功來說，把全身煉得血崩肉爛其實是很常見的情況，甚至大部分功法，都要先剝皮血肉，道身血解，才能重新凝結成血影分身呢。

    但是李蟠可以看到，他現在的每一寸爛肉都發着光，被濃密的魔法精靈包裹着，明顯是有某種強大的魔法在保護他的身體，強行維持他的人型，把正在融化的固體凝結成果凍似的膠狀物，以至於長期無法凝聚，肉特麼都爛了……

    李蟠轉動眼珠，順着攏照全身的魔網的光輝找了找，清晰可見得找到了魔力的源頭，正是不遠處，跪在寢宮門口那個三千歲老精靈。

    難怪在開普勒沒抓着你……

    於是李蟠也明白了，估計這精靈王子的血傀，大概是在修煉過程中築基失敗，或者是因爲黃袍子干擾而失控，總之是走火入魔，爆體血解。

    原本這也沒啥，失敗就失敗唄，血籙神教的功法，把道身煉成一地血肉是很正常的畫風，只要元神還在，把血肉做爲養料，續上重煉再捏個人出來也就是了。但精靈們大概是嚇個半死，爲了搶救王子，給他強行續着命，緊急帶回精靈的世界搶救了。

    不過那老頭確實挺厲害，居然能硬生生用魔力壓制血息，恐怕不止魔力和武力達到極境，一般的道炁都幹不動他了。

    於是現在的情況就挺麻煩的，現在李蟠被老精靈的魔力束縛，捆綁動彈不得，也無法操縱散亂的血息重鑄傀儡，就只能這麼睜着眼躺着，坐等自己爛成一攤……

    “克洛維！我的孩子！”

    一晃神，一個身穿白色蕾絲宮裝長裙，戴滿王冠珠寶，身材勁道得簡直不像同族的女精靈，闖進寢宮的手術現場，淚眼朦朧得撲來，跪在牀邊，一顫一顫得抖着肩哭泣着，一邊指着老精靈罵道，

    “席德！我把兒子託付給你！你就是這樣照顧主君的嗎！”

    “都是下臣失職……”

    三千歲老精靈只是單膝跪地，垂頭道歉。

    李蟠瞅瞅面前抖動的雪白，很容易從之前吸收的記憶裏回憶起來，這人是那什麼，阿瓦隆帝國的精靈女王，名字老長了，還有各種捲舌音和尊稱，反正直接叫‘母后’就好了。

    “克洛維，克洛維你今天感覺怎麼樣了？能聽見媽媽的聲音麼？”

    李蟠被女王胸口的大珍珠晃得一陣眼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一旁的醫師立刻拍馬屁，

    “陛下的視線很有精神！想必很快就會康復啊！”

    李蟠，“……”

    “那就好，那就好……”

    女王倒是略顯輕鬆了一些，見李蟠移開視線瞥向窗外，勉強露出個笑容，

    “怎麼，是不是太悶了，想透透氣嗎？那我們到陽臺上看看吧？”

    她把手一招，輕風把李蟠周身裹着，飄出紗幢。

    於是李蟠看到了金燦燦的宮城外的全貌，一座沿着高聳入雲，直插星穹的巨大樹木，整個城市都建在樹冠上，如同建在天空中。

    這簡直是奇幻遊戲裏的魔法都市，城市的核心自然是那巨大的魔法樹。

    樹的種類可能和綠巨人的世界樹有些許差別，但原理是相通的，都是通過世界樹深植入行星，調理構建整個行星的魔網。魔力順着魔法樹的根莖，灌輸入整個城市，魔網的波動密集而錯落有致地維持整個都市的運轉。而神殿，宮廷，花園，則沿着世界樹的枝幹莖葉，搭建在一片片的樹葉上，猶如一塊塊懸浮在雲端的天空之島。

    各種文明，各種風格，各種技術的飛船在樹冠都市，葉片之城間往來穿梭，除了精靈，還有許許多多不同魔法種族在此間居住。簡直是網絡遊戲裏的畫面。

    然後李蟠一眼就看到了那艘風格迥異，正從樹之城邊緣，緩緩啓航離境的巨大戰艦，大和號。

    原來是護送病號來了，正好躲過一劫，真是狗屎運……

    這時寢宮房門開了，一名乍看還以爲是普通侍從的黑髮精靈少年走上前，躬身行禮道，

    “母后，三王兄這個狀態，恐怕無法再擔任帝國的統帥，不如由我……”

    “夠了盧德維奇！你的兄長重傷未愈，你就想着爭奪權利了麼！”

    遭到精靈女王怒斥，那黑髮少年不甘心地爭辯，

    “可是母后，大軍已經啓程，各位選帝侯也已率軍出發了，如果我阿瓦隆王室再不派出代表領袖全軍，那帝國的威望和人心……”

    “夠了！夠了！”精靈女王情緒激動，低胸禮裝險些掙脫開來，“你給我出去！都給我出去！”

    “……好吧，那麼微臣這就前往前線，盡一份綿薄之力，希望王兄也能早日康復，與我並肩作戰。”

    黑髮少年絲毫不掩飾臉上憤恨和不甘，咬牙退下。

    醫師法師們也噤若寒蟬，紛紛退出，關上宮門只留那老騎士守衛在門口。

    精靈女王忍着怒意，把幾乎不成人形的兒子送回牀邊，痛苦地撫額，跪在牀邊哭泣，

    “克洛維，哦可憐的克洛維，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逼你太急了。

    女神啊，我的苦難何時才能終結，難道您一定要我再失去一個兒子嗎，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哦，王室內鬥，宮廷奪權的戲碼麼。

    閒着也是無聊，李蟠走馬燈回憶了一下這精靈王子散亂的記憶片段，大致歸納一下，這第三王子是女王的嫡子，阿瓦隆王室的正統繼承人，前面兩個哥哥大概是因爲政治鬥爭，都非正常死亡了。

    這一次克洛維也是作爲帝國的繼承人，大軍的統帥，本來要代表精靈帝國，率領全軍遠征地球的。不過這小子想搞什麼知己知彼，身先士卒，所以隱藏身份，加入先鋒部隊進行偵察，誰想到就把自己玩死了。

    至於另一個黑頭發的，則是庶出子，可能是女王和情夫生的吧，因此也沒有王子頭銜，只封了個名譽爵位。而且由於天生黑發黑瞳，酷似古代軍團的死敵，因此被精靈一族認爲是詛咒之子，從小遭到偏見歧視。不過他本人似乎還蠻上進的，大概是越是缺愛，越想向家人證明自己那種性格吧。

    不過話說回來……精靈，居然能生兒育女麼？

    李蟠忍不住又瞅了兩眼女王，這個身材，明顯是哺乳類的，但不對啊……

    從之前安全局提供的祕密檔案看，當初PANTHEON，萬神殿研發了長生種基因改造人後，出於專利保護，特意通過基因編輯封鎖了繁衍功能，換句話說作爲長生的代價，精靈的受精卵，只能通過實驗室人工編輯出來，應該是不可能自然受孕的。

    看來這個世界的精靈，果然通過某種技術手段，解除了基因上的限制麼……

    “轟！”

    突如其來的爆炸打斷了李蟠的沉思，回過神來竟發現，皇宮似乎遭到了襲擊，整個天花板都被掀開了，漫天的紗幢香菸都被勁風吹散，周圍的油畫裝飾都被炸的爛碎，如果不是精靈女王佩戴着某種魔導具提供保護，大概他的肉身也被瞬間炸碎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衛兵！”

    沒有衛兵了，風裏傳來了新鮮的血腥味，連香料都壓抑不住的，屍山血海的味道。

    “砰！”

    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李蟠看到襲擊者了。

    鐵兵旱魃。

    身高四米的兵人，破出音障而來，一拳打破風牆，直轟精靈女王面門，這驚天動地的一拳，捲起的勁風和空爆，幾乎將半個宮牆都撕裂吹飛開來。

    但是隨着女王身上的魔導具再次光芒閃爍，這一拳又是硬生生被重重魔法守護抵擋住了。

    “聖王守護！”

    精靈女王也是這時才反應過來，下意識把牀邊的嫡子拉入懷中護住，同時怒吼着舉起右手，無名指上的寶石戒指光芒綻放，在身邊召喚出無數銀白的光盾，攔住刺客。

    旱魃一擊未中，還想再掄一拳，但下個瞬間就消失了，被身後一道強光轟了出去。

    三千歲精靈席德一擊打飛了旱魃，但根本顧不得過來護主，又“BONG！”“BANG！”“HONG！”得轉身激鬥起來！

    原來剛纔的瞬間，他一個人就遭到了四臺旱魃的攔截突襲，還能騰出一隻手來援助真算蠻厲害了。

    遭到如此強敵圍攻，席德也顧不得什麼治療王子了，只全力以赴，爆發全部戰鬥力，應付着身邊的刺客，爲女王創造脫身的機會。

    但是光他一個人顯然遠遠不夠。

    畢竟李蟠一看這些旱魃的身材體型就知道了。

    是克隆，都是他的克隆，可能是仿生人，也可能是一比一，按照之前他的戰鬥參數，調節出來的戰鬥智械人。

    所以這些兵人，每一個，都穿着對魔法兵裝，激活了旱魃系統。每一個都是二十馬赫來去，每一個完全參照李蟠的戰鬥參數和風格，每一個都能三拳兩腳，打出猶如軌道炮的爆炸輸出，每一個都如龍捲風一樣，摧枯拉朽得，蹂躪碾碎面前的一切血肉之軀，毀滅這精靈之國。

    而且這樣的兵人，可不止一個。

    或者五個。

    是成千上萬。

    密密麻麻的鐵兵旱魃，好像出巢的胡蜂一樣，從虛空中，那這個維度所不可見的巢穴中涌現，然後以二十倍馬赫的速度，撕破音牆，肆虐世間。

    整個王宮的侍從守衛都在瞬間遭到屠戮。不知經歷幾千年，幾萬年的精靈王城，在呼嘯的音爆和強風中被夷平，被摧毀，被抹殺。

    樹之城，如同被暴風捲過一般，葉片被打斷，根莖被拔起，樹幹被摧毀，一片片剝離脫落，在無數人絕望和哀嚎的慘叫聲中墜落雲端。

    “什，什麼……這是什麼……不可能吧……”

    精靈女王整個人都楞住了，除了眼睜睜看着異世界的兵人，把自己的帝國拆成碎片，連根拔起，除了緊緊摟着懷中兒子的殘骸，把胸衣都染成一片黏稠的血色外，什麼也辦不到。

    “咳咳……陛下……”

    隨着一道強光爆閃，王宮整個被炸成碎片，無數殘垣斷壁和殘肢斷臂，一齊飛上天空。

    只是眨眼之間的死鬥，已經被打得腸穿肚爛，被削掉了半邊面孔的老騎士席德，轟飛了幾十個旱魃，單膝跪在女王身邊，行了一禮，

    “不能守護您到最後了……”

    隨後他整個人化作等離子態的火焰，衝向撲來的旱魃，如超新星一般自爆，灼眼的蒼白色火焰瞬間摧毀了整個王都，把樹幹上的精靈王城，整個炸成了隕石坑般的廢墟。

    “不，不可能吧……是做夢嗎……不要怕，是做夢，是做夢……”

    廢墟之中，最後僅剩下精靈女王，摟着病牀上的兒子，躲在聖盾後渾身顫抖。

    但是老精靈的犧牲幾乎毫無價值，隨着此起彼伏的音爆，鐵兵旱魃們再次現身，一個接一個超人飛拳轟在聖盾的光牆上，很快把女王圍在人羣中央。

    但是女王的戒指似乎還蠻厲害的，免疫物理攻擊，硬吃了不知道幾百個二十馬赫超人拳，竟都屹立不倒。

    於是圍觀着女王的旱魃們沉默了一會兒，舉起手指向聖盾，接二連三得開口了。

    “Gungnir”

    “Gungnir”

    “Gungnir”

    ……

    低沉又耳熟的男聲在風中成片的迴盪，魔槍的星光閃爍着，形成密集的槍衾，成排的槍林如被狂風吹倒的竹林，一排排摧枯拉朽得刺來，成排成片撞擊在女王的聖盾上。

    碎裂，閃爍，又再次戮面戳來，無休無止。

    終於，在幾千聲低聲的呼喚後，戒指閃爍了一下，聖盾被毛尖突破，然後嗡嗡低鳴的男聲一時靜止。

    “Sicarius”

    戒指上的寶石，連同女王的無名指，被看不見的刀刃平平切開。

    “女神啊，保佑……”

    再下個瞬間，李蟠的視界，和精靈的女王，便被無形的刃切成碎片。

    然後無數雙鐵手，從黑暗中伸過來，把這些畫面撕扯開，奪走了。

    “自動導航終止，航標已抵達，月面都市靜海，馮布勞恩。”

    李蟠睜開眼，在艦長位上坐了一會兒，一時沒有起身。

    “掃把頭？喂，說真的伱不要緊吧？別嚇我啊？”

    娜娜的臉從視窗裏彈出來。

    於是李蟠揉了把臉，強迫自己回到殘酷無情的現實世界中來。

    “沒事，做了個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