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言

    草甲賀朧月照着鏡子，摘下左眼的美瞳，對着自己的左眼，左看右看。

    其實就算不戴美瞳，其他人，還有電子監控設備，都察覺不出絲毫異樣。就連私人醫院在全身檢查後，也給她得出了一個身體健康的結論。

    甚至比以前還要健康，除了小腹那蓋住了魔紋，猩紅的血手印之外，以前執行任務留下的舊傷都消失不見了。

    但是照鏡子的時候，朧月自己是能看到的，那團赤色的血肉，好像一個活動的腫瘤，在眼眶裏一顫一顫。

    這只眼球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猶如活物一般，可能突然就瞥向一邊，或者翻到顱內，甚至能從眼眶裏自己蹦躂出來，化作一道紅光亂竄。

    同時左眼的視界中，能看到鏡子裏的，並非她的倒影，而是一具軀殼，宛如植物根莖，動物血管一般密密麻麻的紅線血網，正發芽似的遍佈蔓延她全身，從左眼起始，彙集於臍下三寸。

    而且每隔兩個小時，甲賀朧月便會分明感受到，左眼會宛如心臟般，強烈得跳動起來！注射出一股猛烈的熾流，岩漿一般，順着血管灌注全身！那激流在順着紅色脈絡，環繞周身運行一週後，便會猛得匯聚成流，江川一般滿滿灌入小腹！每一下都把她撞擊得頭皮發麻，嬌軀亂顫！

    而在這令人全身酥麻，失神厥倒的灌注之後，甲賀朧月，便能感覺到一股前所未見的，熾熱如湯的能量，從下腹瀰漫開來，充盈全身！

    這！這是頂上的陰陽合元！才能煥發出的力量啊啊啊！

    不，不對……是遠比那陰陽遁法，更加上層！更加精純！更加強大的力量！

    身爲甲賀一族的叛忍，當年朧月能站出來爭奪甲賀忍頭之位，自然也有着相當的實力和天賦，甲賀流忍術，御庭封魔忍祕笈，陰陽遁法之流，都能熟練掌握。

    只是後來敗於淺姬，又淪爲惡魔的禁臠，無法再與封印之魔神簽約，忍術施展也受到了惡魔契約的干擾。

    雖然爲了扮演替身，山田家爲她提供了寶峯集團旗下的奢侈品級義體，RM-R寶峯皇冠系列，一樣能發揮出BBA那樣頂級的超人運動性能，但原本苦練的一身封魔忍本事，幾乎等同於廢掉了。

    但是現在……

    “忍法！風遁大鐮鼬！”

    “忍法！火遁豪炎爆！”

    “忍法！水遁水龍獄！”

    “忍法！土遁巖槍衾！”

    無形風刃鐮刀般切割，刷刷斬斷四級裝甲兵人，在五級甲上斬出清晰分明的刀痕。

    爆炎點起一片火海，瞬間將仿生體標靶灼燒成一片焦炭。

    激流如狂蟒一般捲來，將蛛式無人機牢牢鎖住，然後大地凸起的巖槍將之貫穿。

    嘶……好厲害！真的好厲害！

    隨手使出的忍術，無論威力射程效果，居然都遠勝往日！甚至連疲勞的感覺都沒有！釋放上級忍法，竟如呼吸般順暢自然！輕鬆寫意！

    朧月清楚記得，以前她做上忍時，這些忍法忍術用上一個，陰元就要消耗大半。而且如果不事先準備諸如燃燒彈，火焰噴射器之類的輔助設備道具，那火遁之類的忍法，威力就很難邦。只能當個煙花障眼法來用。

    所以封魔忍者，如果不解封封魔之印，借用魔神的超自然力量，戰力是絕無可能與宇宙人層出不窮的超人仿生體相匹敵的。

    只不過魔神啊惡魔啊，叫這種名字的，大家都懂的，你想和它們借點力量，那簡直要把身心靈肉全都獻祭出去才行。惡魔要你的靈魂，魔神要你的血肉，簡直就和借高利貸一樣，利滾利榨的伱血本無歸……

    但是這左眼似乎不一樣！

    是的，至少甲賀朧月體驗下來，這左眼始終在增強她的力量。

    白天黑夜，從早到晚，每兩個小時一次，把那一股股，一波波，無窮無盡的熾熱的力量，注入她的體內！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強化她全身！

    啊……太，太舒服了……就是這種！就是這種變強的感覺！再來！再來！再多來一點啊啊啊！

    ‘喂！你特麼在幹嘛啊？我叫你做內間啊！快一週了你整天就給我看這個啊！去做正事啊！’

    甲賀朧月猛得驚醒，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這下她也回過神來，趕緊從訓練場爬起來，衝了個涼洗掉身上的油膩和污穢，換上身夜行忍服，離開藏身的地窖，進入東京地下城。

    其實也不是她沉迷修煉不能自拔，主要是現在地面上，夜之都的情況非常混亂，局勢極爲緊張。

    又是軍隊入城接管，又是預備役總動員，大都會範圍內整個戒嚴了，高層聚會和官方活動全部禁止，之前死了兩親王都沒這麼大陣仗。

    不過也是，畢竟死一兩個上層其實無關緊要，一個坑位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繼位者要多少都有。

    但是可靠放心的狗其實蠻難養的，這次NCPA被整個大活，整個給炸飛了，安全系統麾下的鷹犬走狗死了一大堆，系統的基本職能幾乎全部癱瘓，夜氏培養了二十年的爪牙被一夕之間剷除，事實上已經喪失對局勢的掌控了。

    是的，能發佈戒嚴，其實就是說明連委員會也承認了，0791的局面鬥轉直下，有軍管的必要了。

    但是軍管……

    0791的軍隊，雖然被反覆清洗，把高天原死忠骨幹份子架空剔除，但本質上，依然是主要由本地土著武士家族組成的。

    而軍校裏有螟蝶會，艦隊裏有老兵紅茶會那樣傾向赤天狗，忠於高天原的組織，本來就不能信任。

    更離譜的是夜之塔在宣佈戒嚴後，一連幾天，執政親王都閉門謝客，夜之塔更是被騎士們嚴防死守，團團圍住，彷彿是生怕有瘋狗綁着核彈，衝到家裏自爆一般。簡直如同個寂靜的大墳墓。

    所以這幾乎就是將夜之都的控制權，拱手讓給關西那邊了。

    於是自然的，現在夜之都最火的大紅人，就是關西羽柴的代表，花神集團的竹中三郎了。

    當甲賀朧月來到‘輪迴酒吧’，與地面上緊張氣氛截然不同，竹中三郎正在這裏舉辦盛大的宴會，關東各地勢力的代表都來獻媚。半場開香檳了屬於是。

    不過最近羽柴家確實膨脹得厲害，只能說運道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現在整個夜之都，舊德川的地盤，正如雪崩一般瓦解，大大小小的勢力，都在向關西效忠。

    據說羽柴家甚至大張旗鼓的，在關西爲織田氏舉辦了葬禮，徹底取而代之，獨裁高天原的野心，昭然若揭。

    而這一回再也沒有敵對者了，戰敗之後，經歷二十年的混亂和打壓，深刻意識到宇宙人的力量，意識到蛇無頭不行的道理後，高天原散落四處，紛爭不斷的各方勢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達成和解，並凝聚在一起。準備做最後的一搏！

    朧月熟練得變化身形，潛入宴會，通過密道暗門進入一間密室，打開隱祕通訊器發出了一段信號。

    等了一會兒，便有個容貌俊秀的藍髮少年走進來，摘下虛擬眼鏡，露出漆黑如墨的雙眼。

    是泰拉的惡魔呢。

    “初次見面，我是收藏家協會派來的新任主管，叫我克羅利好了。”

    藍髮惡魔少年笑眯眯得從正裝裏掏出名片夾，遞來了一張名片。

    克羅塞爾

    ACA古董收藏家協會

    S49站點主管

    DU級收藏家

    朧月被那雙黑眼睛一盯，登時感到小腹的紋身一燙，渾身如遭電擊，但瞬間又有一道暖流從左眼綻放開來，讓她意識恢復了清明。

    不過她還是裝出畢恭畢敬的模樣，跪在地上，雙手接過名片。

    “在下甲賀朧月。是與巴列伯大公簽下契約的奴僕……”

    第一句話就聽得克羅利直蹙眉，忍不住捏着手指，糾正她的土話發音，

    “是法勒仸，法，勒，仸……算了，關我什麼事，東西拿到了麼？”

    朧月播放出行政大樓的監控錄像。

    “有人僞裝成山田小姐，先我一步取走了‘神輿’數據，伊藤父子也失蹤了。

    而之前桐生醫生告訴我，從深淵得到傳信，山田小姐早已經死了……”

    那藍發惡魔少年看看監控裏，對着監控攝像頭微笑的‘山田玲香’，

    “哦，知道了。”

    朧月皺眉，

    “可‘神輿’還……就這麼結束麼？還有，不知是誰殺了山田小姐？”

    克羅利笑笑，

    “還能是誰，不就是那怪物。

    不結束又怎麼樣，就算我讓你把‘神輿’從他手裏奪回來，你辦得到嗎？

    何況他已經離開地球，去火星點名報道了，要動手也不急於一時。

    沒關係，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都等了二十年了，也不差再多等幾個月麼。

    那怪物我會處理，山田玲香的身份不能再用了，賢者會另外派人來。在此之前，協會有其他任務交給你。”

    朧月沉默了一下，

    “不繼續配合桐生醫生那邊了嗎？刺殺？偷竊？還是做誰的保鏢？”

    克羅利笑而不答，拋給她一枚金幣，伸出手，

    “含着金幣，吻我的戒指。”

    朧月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乾脆得把金幣含在舌下，親吻少年指尖的戒指，然後哧得一下，金幣化作一道惡魔印跡，直接烙在舌苔上，疼得她渾身都在抖。

    “這是我給你的祝福，克羅塞爾的真言，簡而言之，可以對人說三次謊，對方一定會信以爲真。

    用之前捲舌舔一下，在心中默唸吾名，激活魔紋就行了。”

    克羅利笑眯眯的道，

    “樓上有個叫竹中三郎的傢伙在舉辦宴會，想辦法潛伏到他身邊……”

    又是做內間啊……

    惡魔少年接着道，

    “……據我所知，今天晚上花神和諸天石化會在夜之都進行一筆交易，不知具體是什麼，但涉及金額蠻大的。

    正好最近泰拉似乎損失也挺大，請我幫忙，搶一票回本。

    不過爲了不破壞大家的友好合作關係，你要做的就是說服他們相信，不是泰拉動的手，比如‘是怪物公司做的吧’這樣。

    誘導一下就夠了，怎麼樣，很簡單吧。”

    簡單？靠三次‘必定信以爲真的謊話’？說服兩個公司巨企？

    朧月有些遲疑，

    “可就算他們本是敵對狀態，可以讓竹中三郎一時‘相信’，但如果行動失敗，事情敗露，或者事後再被查出來……”

    克羅利戴上眼鏡，

    “第一，這魔法的作用目標，可不僅是三郎，而是所在現場，聽到你真言的人。

    第二，這不是‘一時相信’，是‘深信不疑’，沒有除此以外的事實了，強烈的個人主觀意願。

    第三，我的風格，是不讓底下人做能力之外的事。你只管搞定這兒的事，其他的我自會安排。”

    “是。”

    僞裝身份，潛伏到男人身邊，對他說謊。

    對於甲賀朧月這樣的專業人士而言，確實是能力範圍內的事情。

    忍者麼，平時幹的任務還不就是間諜密探，騙子小偷，潛入搜查之類的。

    於是朧月也熟練得混入人羣，很快靠着變形換裝，打扮成陪酒女郎，混到竹中三郎身邊。

    不得不說這個魔法還真是有夠方便的。她只試着用了一道魔印，就讓對方深信她是‘被關西派來貼身護衛的女忍’。

    然後朧月便大大方方得跟着竹中三郎，穿梭在‘輪迴酒吧’私人包間裏，那些山菱會的打手都在門口待機，她就跟着竹中三郎進屋，光明正大的參加各家代表的會晤。

    當然了，她只扮演花瓶，在包間裏端茶倒酒，唱唱跳跳，意思意思僞裝一下就行了。

    竹中三郎和會面者只是表面社交應酬，宴會寒暄，實際上都是用面對面的祕密通訊鏈接，進行私下交易，自然也不會有第三者知道他們實際的會談內容。

    不過當諸天石化的使者抵達後，交易方式就截然不同了。

    這次對方僞裝成本地商社的代表，竟然拿出來大量實物交易品，以至於令朧月也大吃一驚。差點露出破綻。

    居然是東京都時代的地契！

    江戶區的房地產，股份和資產轉讓證書，合作開發協議，隔着規劃書文件，滿滿兩個大手提箱。

    乖乖，這至少萬億計價吧？這是玩真的啊……

    朧月倒也知道，雖然現在什麼東西都電子化，數據化了，可以直接線上交易，在委員會體系下通過律師事務所公證納稅。但涉及東京都的土地，情況卻不一樣。

    畢竟這片大地是存在‘魔法’的。

    夜之都坐落於舊東京都的遺址上，而東京都連續十三次重建都不挪屁股，就是因爲這兒本是史前精靈魔法帝國的魔網核心。

    東京都每一坪的土地下，都是灌注着古老魔能，富含魔法經理的太古地脈，因此這些古老的文書中，也蘊含着記錄於文字中的神祕力量。

    有精靈的魔力，也有陰陽師的咒力。總之這些神祕側的力量，都是不可能通過網線，或者照片掃描，上傳到電子之海的。

    更何況哪怕不提這些魔法的設定，江戶區的地契，也涉及德川家私產所有權的移交，更有他們家從織田家得到的轉封文書，所領安堵之類的書狀，本身也都是古董級的玩意了。

    不過作爲高天原的白手套，交易的細節竹中三郎早就安排好了，這邊鑑定對方一件件展示出來的文書，那邊也直接打開全息投影直播交易現場。

    這似乎是夜之都港區，不遠處還有大批軍隊站崗，裏三層外三層嚴防死守，交易的貨櫃乾脆直接就是軍方拉過來的，當然都是高天原一派的人了。

    試問任某些人再囂張，也不能違背戒嚴令，直接對着執行委員會的公民軍隊下手吧？

    而諸天石化的公司狗，也在安全部隊的護衛下，挨個用設備檢查貨櫃裏的商品，更是謹慎小心，生怕這次再有個閃失，那真的可以集體自殺了。

    然後意外就不出意外的發生了。

    首先是天黑了。

    這次交易其實專門還挑在白天來着，免得夜行者們出來多管閒事。於是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昏暗下來時，交易現場的所有人都第一時間注意到了。

    諸天石化的保安和軍隊直接進入一級警戒狀態，然後大批散佈出無人機，打開火控雷達，追蹤導彈和防禦炮，展開火力網。

    但是監控攝像裏，什麼都沒有，僅僅是一團烏雲。正巧遮住了港口碼頭。

    好吧，沒有什麼正巧的，朧月感覺到左眼跳動了一下，便看到那團烏雲聚攏來，變成了克羅利的臉，嘴脣張合，似乎在說什麼話。

    接着就開始下雨了。

    黑色的雨。

    士兵們還是訓練有素的，依舊保持警戒，任由黑雨污水打溼面孔，確認收到解除警報的命令後，才放下槍，開始繼續檢查和運貨。

    恩，夜之都本來就有嚴重的工業污染，又毗鄰太平洋，突然下一場酸雨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交易繼續。

    於是甲賀朧月，就沉默無聲得看着那一羣眨眼之間，眼白轉成墨色的公司狗，大搖大擺得將貨物送上貨運電梯。準備直接用加速電梯送上LEOPORT軌道港。

    真的好簡單……這個克勞利，好像還挺厲害的啊……

    “一切順利！交易愉快！”

    竹中三郎也笑眯眯得和密室裏的公司代表握手，一邊揮手安排山菱會的保鏢取走地契，一邊接過朧月倒好的香檳。

    向着直播中，原地起飛，朝着lEOPORT加速的貨櫃電梯舉杯，

    “讓我們，敬生意興……”

    “轟隆！！！”

    軌道電梯炸了。

    於是所有人扭過頭，只見全息影像中，電梯櫃遠遠從地平線拋飛出去，好像是什麼隱型的，或者快到無形的東西，狠狠正中太空電梯，把一整根合金軌道都給打斷了，撞得那電梯櫃打着旋，遠遠的落入太平洋。

    在寂靜無聲的包間裏，還發出“噗通”一聲落水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

    諸天石化的公司狗們，居然像小女孩一樣尖聲慘叫起來，

    “又是他啊啊啊！”

    “姓李的啊啊啊！”

    “怪物啊啊啊！！”

    哦，是克羅利的計劃嗎，真是太簡單了。

    朧月舔舔舌頭，按照吩咐，

    “什麼情況？貨物被怪物公司劫走了嗎？”

    竹中三郎皺眉，“是他？可怎麼會，那家夥不是在火星嗎……”

    誒，誒？

    “不是他還會是誰啊！”

    “可惡啊都那麼小心了！情報到底怎麼會泄露的！”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封鎖海面！把貨物奪回來！”

    “臥槽那是什麼啊！一秒竄出去一海里啊靠！”

    竹中三郎也皺着眉頭，雙眸閃爍，打開通訊，

    “所有部隊注意，對座標海域進行緊急封……”

    甲賀朧月一時也有些恍惚，不明白情況爲啥和克羅利說的有卸出入，下意識得舔舔舌頭，又試了一次。

    “這種怪物，不是怪物公司還能是誰，總不能是IRAF吧……”

    然後所有人都楞住了，一齊扭頭看向甲賀朧月，雙瞳急速擴散，幾乎將整個眼球染成墨色。

    “IRAF……”

    “稅，稅務局……”

    “是稅務局。”

    “又是稅務局！”

    “該死的傢伙！查稅嗎！”

    “都爲了逃稅做到這種程度了，還不肯放過我們嗎！”

    “什麼都要撈一筆！居然還要搶我的地盤（香料）！！！”

    “出了這麼多差錯！這全都是稅務局的錯啊！！”

    糟，糟糕，好像闖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