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精神鑑定正常

    公司戰爭戰敗後的數十年間，地球0791逐漸從佔領軍統治的混亂中逐步恢復過來。

    爲了重新迴歸公共安全系統主導的多元宇宙文明秩序下，由The Night Konzern，‘夜氏企業集團’主導實施的多項經濟復甦政策，在重新分割利益，並促進了高速經濟成長的同時，也使地球0791貧富差距進一步擴大。

    而隨着戰敗後，舊財閥TAKAMAGAHARA Corporation，‘高天原商事’遭到強制破產結算，拆分重組，公司僱員失業導致的科技及武器外流，貧民區犯罪率疾速激增。

    主張以武力鬥爭，推翻夜氏公司統治的本土極端武裝勢力迅速擡頭，其實力也迅速超過了因在戰爭中過度損失，而失去威懾力的位面治安部隊，因此釀成了嚴重的社會不安。

    有鑑於此，爲了避免地球0791的動盪醞釀出新的仇恨的連鎖，平衡制約戰爭勝利者既得利益者的勢力，避免局勢進一步失控進而誘發新的多元宇宙公司大戰。

    經地球0公共安全委員會特批，決定成立僅限地球0791位面的，保有自主權限與戰場臨機指揮權，裝備強化裝甲服，戰場無人機與重武器，授權使用五級軍用科技的特別機動警察部隊，直屬0791公共安全局指揮，部隊代號CERBERUS。

    這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

    青年頂着剛剛自己剃乾淨的寸頭，走過骯髒的公寓鴿子樓走廊，跨過躺了一地的破產者，癮君子，流浪漢，走過那些頭戴全息眼鏡，一邊看非法超夢，一邊抱着自動販賣機啪啪啪，大概試圖把廉價酒精飲料頂出來的賽博瘋子，走到四十五層電梯間門口，控制板給人拆了，只好湊過去看監控攝像頭。

    黃黃紅藍黃黃紅藍黃。

    霓虹燈影在虹膜上閃爍着，然後公共安全系統毫無波瀾的電子音，經過青年顱內植入芯片解譯在耳邊響起，同時閃爍的蒼藍色電子光，如飛蚊症似的投影在他的視網膜上。

    “公民李蟠，賬戶現金1147.95，當期應還貸3379.38。總負債25XXXX.XX。

    您的下一筆債務將在本月15日到期結算，請保持賬戶有充足的餘額。

    您的精神偏差值超出系統中位數15個百分點。請儘快訪問有資質的心理健康諮詢師，開具有效期內的精神健康證明，並上傳安全系統更新備份。

    謝謝您使用公共安全系統，祝您一帆風順。”

    完成虹膜掃描，確認租戶身份，電梯門才慢慢吞吞得打開。

    “瑪德，精神鑑定都裝到公寓子網裏來了，那倒是順手把門修一修啊……”

    李蟠不耐煩得扯着衣領，小心擠進電梯，對着髒兮兮滿是塗鴉和污漬的玻璃窗，整理租來的廉價正裝，一邊正着套頭領帶，一邊擡起脖子，把視線投過零次櫛比的貧民區鴿子籠，落向極遠方那矗立於海天之間，如軍刀似直插雲端的巨大合金叢林，夜之城人工島。

    不錯，夜之城，但又不是2077的夜之城，而是一個名爲地球0791的平行宇宙的巨大都市圈，地理位置更不在北美，而是矗立在因火山爆發和核戰爭而沉沒的舊列島中心區域，經歷了數次毀滅重建毀滅重建又毀滅的第十三新東京都市圈遺址上。

    幾十年前，以統治着第十三新東京都的財閥‘高天原商事’被狼羣肢解爲象徵，公司戰爭告一段落，地球0791的新主人便換成了‘夜氏’企業集團，於是這座新的夜之都，便在地球0791最大都市的殘骸上，吸食着敗者的血液和腐肉拔地而起。

    而李蟠，一個沒系統沒背景沒超能力，身材樣貌智商也都平平無奇的穿越者，從普通地球，穿越重生到這個科技水平和貧富差距，都遠遠遠遠超過前者的世界，那自然是很難出人頭地的。

    但不管怎麼樣，李蟠的牌還沒有爛到家，至少現在他還沒和門口那些流浪漢一樣，沉迷在酒精藥物違法網遊編織的夢境裏。而是堅持掙扎在這殘酷現實的泥潭，依靠戰爭遺孤補助金的無息貸款，打着黑工，艱難完成了軍事工程學院的學業，順利畢業，登記了預備役工兵，腦內植入一枚二級民用芯片，拿到了可以接入公共網絡的合法公民身份。

    當然，這只是邁入正常社會生活的最低入場券罷了。

    看看剛纔的賬戶就知道，畢業以後李蟠就得自力更生，償還遺孤撫恤金的20萬無息貸款了，他必須在這失業率高達百分之四十五的夜之城找到謀生之路，否則等待他的，就是信用卡刷爆，連這貧民區公寓大門都回不去，只能在街上領取救濟金乞討，靠救濟金和撿垃圾過活的悲慘人生了。

    “抱歉！抱歉！等一下，等我一下！”

    聽到女人急呼，李蟠下意識伸出左手，一把攔住怪獸剛鐵巨口似咔咔閉合的電梯門。

    卡着門縫鑽進來的是個把靚麗橙紅色髮辮紮成馬尾的成熟女性，看得出如果年輕個十歲，會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即使現在眼袋很重，頭髮也有些凌亂，明顯急着出門沒時間化妝，神態更顯得格外疲憊，可依舊能一瞥她往日的風韻。

    李蟠見她面相還挺眼熟的，一看醫護的淡綠色制服。

    “你也住這一層的？NCHC醫療健康中心？”

    “謝，謝謝！你是李吧，剃了頭差點認不出，我是橙子。”

    李蟠想起來了，

    “哦哦，你是大和的母親吧，聽說你總上夜班來着。”

    李蟠認出來了，這女人是大樓裏，她兒子黃大和常在露天停車場一起打球，那小子可比李蟠聰明多了，據說自己考進夜氏公司直屬私立學院，拿獎學金的，是個貧民窟的天才做題家。人家畢業以後那可就是夜氏直屬，正兒八經的公司狗了，有錢途啊。

    橙子苦笑，指指電梯中的緊急新聞，

    “是啊，緊急加班，三頭犬和赤犬又在大打出手了。聽說使用了七級的超重力射線炮，半個街區都被轟成廢墟了。”

    李蟠這才注意到，因爲電梯裏揚聲器早壞掉了，投影屏閃爍着血腥暴炸的槍戰畫面，他還以爲又是什麼血漿爛片的廣告呢。

    自從公司戰爭結束以來，這個世界的舊王，財閥高天原被迫破產重組，舊公司保安部和財閥麾下的傭兵及黑幫集團自然不甘心失敗，從統治者淪爲底層，於是大量公司餘孽加入黑社會，其中一些激進分子組建了極端組織‘赤天狗’，也就是俗稱的赤犬，試圖用武力手段驅逐異世界的外來者，夜氏集團公司。

    而面對這些本地幫派和罪犯恐怖分子煩不勝煩的襲擾，夜氏公司果斷選擇報警。

    幹嘛，人家是合法的壟斷商人好嘛，高天原的遺產是正大光明贏來的耶。

    於是，在地球0公共安全委員會的仲裁下，公共安全系統0791分局被授權組建了獨立武裝，機動警察部隊CERBERUS三頭犬，專門負責殘酷清剿鎮壓這些不懂事的野狗。

    而赤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於是這些年持續不斷，越發升級的血腥‘狗鬥’，就是夜之城的日常重頭大戲了。

    看着新聞裏滾動得長長的死亡名單，李蟠也不由咋舌。

    “好慘啊，哇靠，有社保資料的納稅公民都死傷四百五十三人，好傢伙，這下死人樂透的獎池又要翻番了，哦我是說這下你們可有的忙了……”

    “唉，可不是麼，大概芯片都融在地板上了，估計得用鐵鍬鏟下來才能回收，這可得收拾到明天了……”

    其實NCHC，夜之都醫療中心，這種所謂的公共醫療系統，更貼切的形容詞是停屍房。畢竟自從公司戰爭以後，0791的金融系統都崩潰了，醫保賬戶早就破產，如果生了病，只能依靠各種昂貴的貴族醫院，私人醫療保險。或者不靠譜的地下黑市診所，而NCHC只負責收屍洗地。

    “對了橙子，你們NCHC還能做心情鑑定嗎？我最近一直在找工作，心理健康證明得更新了。”

    橙子一聽面前這一臉兇相的寸頭青年居然還要做定期心理鑑定，不由愣了一愣，下意識得後腿了一步。

    李蟠倒也不在意，畢竟這也是聽說身邊人有賽博精神病潛質的正常反應，坦然得把格子襯衫袖管卷起來，把左臂亮給她看。

    “垃圾場打黑工的時候軋斷的，那老闆還算有一丟丟良心，雖然沒給我結算工資，還把我炒了，但賠了我個傷殘老兵身上拆下來的義體假肢。

    違法的嘛，沒有注冊號，連不到安全網絡上，得手動更新。”

    橙子一看這金屬色的假肢，鏽跡斑斑，知道也不是什麼高級軍用插入體，大概只是垃圾場拆的破爛貨，可能就只是最低等的一級科技，殘疾人輔助假肢，對方大概也不會一把把她的頭擰下來的，這才放下心對李蟠說道，

    “只要是植入義體，多少會使用免疫抑制劑，何況不是專門定製的部件，肯定有排異反應，有條件的話你可以試試注射冬眠合劑，短時間內能穩定精神偏差值。

    另外我勸你還是不要用NCHC公共醫療的健康諮詢服務，光是排隊都得排到五年以後了，我給你一個私人通訊鏈接，是我朋友，他們最近開業做心理健康維護的，如果要開證明的話找他們好了，價格還算公道，而且你懂的，不管有病沒病，都能給你開出證明來。”

    “哦哦，多謝！幫大忙了！”

    和橙子互換了聯絡方式添加了好友，電梯也咯噔咯噔一路磨磨蹭蹭從四十八樓掉到了1樓，兩人又艱難得掰開電梯門擠了出去。因爲李蟠面試在市區，橙子開車帶他到地鐵站口分別。

    “夜之公司的高管通通都是吸血鬼！是的！真正的吸血鬼！不是嚇唬你們！他們的義體是用基因協調的生化人！六級科技！這些王八蛋自稱血族！靠吸食人血永葆青春！！你們知道中城區的站街女失蹤了多少人嗎！買些銀子彈吧傻嗶們！”

    李蟠面無表情得走過地鐵口舉牌子大叫的瘋子，也不能說人家是瘋子，畢竟人家說的是實話，這個世界的公司，可不是幾百人，幾千人的組織。更貼切得稱呼應該叫作，橫跨多元宇宙壟斷無限諸天的超級資本主義康采恩企業集團聯合體。

    他們，公司，是以龐大的資本壟斷幾個，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平行宇宙地球的一切資源，這無限諸天的真正霸主。

    而這樣的霸主還不止一個，是有很多個，這地球0791，就曾經屬於名爲高天原的財閥。只是大財閥掌中無數資產中的一個。

    當然顯而易見的，爲了爭奪利益，公司財閥之間也會爆發戰爭，高天原在上次戰爭中落敗，破產重組，於是地球0791這位面資產，就被分割給了其他位面的夜之公司。

    所以是的，夜之公司的高管，確實是來自異世界的魔鬼，是吸血鬼。在他們大本營所在的位面宇宙，這些人就是某種被改造爲吸血鬼的生化人，血族。

    而現在夜之公司來到地球0791，本地還有那麼多不友好的野狗，時刻狂吠着試圖撕碎他們的喉嚨，夜之公司的高管自然也帶來了吸血鬼義體科技，用熟悉的強化人義體降臨以自保。

    不過這些小道消息，NCHK夜之城廣播協會是不會報道的，你要聽也只能從這些街頭巷尾的流浪漢口中聽到，而且他們大多數都是赤天狗下屬黑幫組織派出來的。

    而這些赤犬，舊世代的遺民，也毫不掩飾自己是源自高天原的餘孽，是對家主忠心耿耿的武士家臣，是財閥的狗。不斷挑撥下層的貧民暴動，動輒發動襲擊與夜之公司作對。

    這種大公司之間的鬥爭，哪怕是那些賽博朋克傳奇僱傭兵也不會亂參與，純粹是找死行爲。

    “喂黃皮猴！你的鞋什麼碼，嗯！你瞅啥瞅！”

    “瞅你咋地！”

    “草泥馬黃皮猴你找死……”

    “砰！”

    “啊！他殺了查爾斯！”

    “啊！賽博精神病！”

    “啊！老子的正裝！”

    甩手一槍打碎了吸嗨了沒事找事的傻貨，嚇跑了一羣嗑藥打炮的混混，清空一節車廂，李蟠找了塊乾淨地方座下，使勁擦着濺到袖口的血，順便呼叫橙子給他介紹的‘私人心理健康系統’。

    “歪，咩事啊。”

    對面傳來少年的聲線，也沒有頭像投影，大概用了身份僞裝，八成不是什麼合法的傢伙，不過無所謂了。

    “是橡樹下心理健康諮詢服務公司？我是橙子介紹的，你們能開精神健康證明是吧。”

    “吼啊，冇問題，一個月五百塊不砍價啦。”

    這個價錢倒是公道，李蟠自己問過幾家，心狠一點的能宰你三千呢，不過……

    “真的能通過安全系統認證麼？我可是要找工作的。”

    “安啦安啦，走信用卡好啦，保證你順得和拉稀一樣啦。”

    哦，對方還可以不收現金，延期到下月支付麼，李蟠倒是覺得可以接受，畢竟真的把他坑死了下個月可就回不了款了。

    雖然用這種私人鏈接鑑定精神狀態是很危險的舉動，說不定對方是什麼下三濫電子駭客，盜用公民ID犯罪都是輕的，趁機加載一個魔偶，留一個後門，或者直接燒了你腦子黑了你賬戶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李蟠不怕，窮得安心啊，這就是所謂貧窮的代價了，沒什麼可選擇的餘地。畢竟以前他還可以找校醫通融通融，現在畢業了舊渠道用不了，他確實需要找個穩定合作伙伴提供定期精神證明，不然理論上只能把這義肢拆了等精神穩定了。

    呵，一個殘廢在夜之都精神能穩定麼？

    “行吧，接進來吧。”

    “哦幾把K耶。”

    於是三十秒後，李蟠收到了公共系統的精神鑑定報告更新確認。

    藍藍藍藍藍藍藍藍藍

    臥槽，真幾把平滑得和拉稀一樣。

    精神鑑定零波動，大概在公共安全系統眼裏能比他情緒更穩定的只有植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