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八裏橋（五）

    在收到了胡彪那一個，‘一發不剩’的命令後。

    指揮着新軍火箭炮師的倉管，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裏，對着一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一衆手下們，發出立刻馬上發射的命令。

    他拿着一面紅色的旗幟，對着本方陣地上空的一個熱氣球，上面的瞭望手開始用力揮動了起來。

    那小子也是相當靈泛，瞬間就是懂了倉管相公的意思。

    隔了最多一分鍾的時間後，就將一個竹筒從上面扔了下來。

    倉管從竹筒裏掏出了一張稿子，匆匆地看了一下其中的內容之後，差點沒有當場就笑出了一個豬叫聲來。

    爲甚？因爲在上面寫着：

    女真人一方以‘鐵浮屠’爲前鋒，其他七萬騎兵跟在了稍後一些的位置。

    另外在更後一些的位置上，還帶着五六萬僕從騎兵一般的鐵桿漢奸部隊，正從他們正前方的位置上緩緩地提升馬速。

    看樣子在很快之後，就會進入全力衝鋒的狀態了。

    到了現在這一個時候，其中衝最前面的‘鐵浮屠’重裝騎兵，距離着他們這一處發射陣地，只有八九裏左右遠。

    而他們當前這一個版本，具體上叫做‘康格裏夫三型火箭彈’，以當前準備好的發射角度，剛好是在陣地前九里到十五裏這樣一個範圍。

    特麼！可以說就是這麼巧、巧的就這麼好。

    女真人本次算是孤注一擲的衝鋒，剛好是一頭撞進了他們的火力範圍之內，連稍微調整一下角度的過程都是不要。

    在意識到了這樣一點之後，倉管哪裏還需要考慮更多？

    扯着嗓子，嘴裏終於是吼出了一句：“點火、發射～”

    其實倉管帶着破音，吼出這樣的一個命令並不是多麼準確，因爲在他的命令之下，一個又一個守在了火箭彈邊上的戰士，並沒有點火的動作。

    僅僅是在本能中，就在火箭底端的一條拉火索上，用力一扯。

    主要是在這一種被狼青小哥，前後都連續改進了兩次的‘康格裏夫火箭彈’上，早就達到了自動拉發的一個先進程度。

    哪裏還需要拿着一個火把，傻乎乎地湊過去點火。

    在一把拉動了導火索後，一衆戰士們紛紛像是兔子一樣，一下子就跑開了最少七八米的位置。

    沒辦法！康格裏夫三型火箭彈，這玩意在‘嗖～’一下射出去之前。

    屁股後面的位置上，會噴出一股巨大的火焰和濃煙出來。

    若是在一個不小心之下，不要說被火焰燙到了的嚴重後果；僅僅是被滾滾的濃煙給嗆到，搞不好都能將人給嗆暈過去……

    當然了，以上的這些小事情，對於當前的戰場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數秒鐘的時間之後，一共三千五百六十發的火箭彈，紛紛從發射陣地上斜刺刺地起飛了。

    不提在這些火箭彈，才是一一升空而起後，倉管嘴裏又一次帶着破音大喊了起來：

    “一個個都發什麼呆？趕緊將剩下的火箭彈裝上架子，然後用剛纔的角度，給老子全部發射出去。

    記住！一枚都不剩，今後俺們火箭炮師的日子不過了。”

    在這樣一個命令的催促之下，一衆火箭炮師的所有人員，連這麼多火箭彈升空的場面都顧不上多看一眼。

    一個個飛奔着，像是蜂羣一樣忙活起來。

    因此，除了火箭炮師的這萬餘名官兵之外，此刻幾乎戰場上的所有人，都在感應到了什麼東西後，紛紛地擡起了腦殼。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就是看到了這一輩子中，算是最爲震撼的一幕：

    佈滿了天空的火箭彈，在他們的頭頂上的位置，拖着一條條明亮、充滿了妖異美感的尾翼劃破了天空。

    若是加上他們冒出的滾滾濃煙，甚至在這一刻的時間中，那一個巨大的動靜，將天上的太陽都給遮蓋住了。

    明明是快中午的時間，卻像是馬上就要天黑了一樣。

    在這樣的巨大心理衝擊之下，雙方一時間都忘記了繼續廝殺，讓戰場陷入了短時間的詭異平靜。

    不管是當初參與過朱仙鎮一戰，已經見過一次火箭彈洗的場面的雙方老兵也好。

    還是才是新近招募起來的新兵也罷，都是同樣如此一個張大了嘴巴，整個人都看傻了一般的場面。

    尤其是以一衆的菜鳥新兵們，呆滯的表情尤爲嚴重。

    無他！就算一衆菜鳥們在老兵的嘴裏，曾經不止一次地聽過了，當初朱仙鎮的那一幕是如何震撼。

    但是本次發射的火箭彈數量，幾乎是朱仙鎮的十倍以上。

    當它們被齊齊發射了出去，那一個在空中紛紛劃過的壯觀、又或者恐怖的場面，依然超過了他們想象的極限。

    這樣的一個發呆狀態，其實並沒有持續一個太長的時間。

    因爲在升空、飛行了最多三十秒後，這些火箭彈已經是紛紛的對着地面，一頭飛快地扎了下來，讓人根本來不及躲閃和轉移的那一種。

    接着，這些火箭彈就清晰顯示了，在它們飛行時那一種美麗的外表下，其實是一種殺戮無武器的本質。

    讓人幾乎失去了聽覺的驚人爆炸聲中，各種飛濺的火焰、密集的破片，恐怖的爆炸衝擊力這些。

    可以說在五六秒的極短時間裏，將方圓十幾公裏的一片區域籠罩了起來。

    那樣一種天崩地裂，猶如末日到來了一般的驚人場面，都讓人擔心剛好身處其中，金國當前僅剩的那一支龐大騎兵部隊，還有沒有人可以活在其中活下來……

    ******

    那啥！當然有人能在火箭洗地的場面下活下來，還是大部分的金人活下來了。

    畢竟這樣一種老式的黑火藥火箭彈，在殺傷力上遠遠比不上現代位面，那一些裝填了TNT和黑索金的正經貨色。

    另外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原因是，金人騎兵數量太龐大了。

    以至於他們就算集結起來後，準備衝鋒時的範圍也太大了一些。

    這一波火箭彈洗地的效果，表面上看起來倒是聲勢非常的驚人；其實在被火箭彈覆蓋的廣大區域中，還是有着絕大多數的地方，並沒有被爆炸的威力所波及。

    因此，在這一輪外界看起來激烈無比的爆炸過後，完顏宗弼這一個金人大將，以及完顏吳乞買這一個金人皇帝，兩都是倖存了下來。

    甚至，他們在這樣勐烈的爆炸中，兩人的汗毛都沒有被傷到一根。

    可惜的是，這兩人身上雖然都沒有受到一點傷，但是心靈上受到的衝擊和創傷，卻是大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比如說，完顏宗弼，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兀術。

    連綿爆炸發生，大概是一分鐘的時間之後。

    他在稍微平復了一些的塵土和煙霧中，看到了手下這樣一支傾金國全力之下，才是打造出了五千人規模，完全能用鎮國神器來稱呼的‘鐵浮屠’。

    以往記憶中，只要是投入戰場後衝起來，將會勢無可擋的重裝戰士們，有着好些如今卻是被齊齊地放倒在地。

    在連對手邊都摸到的情況下，就是倒下了好些。

    人和馬的身上全是刺眼鮮血，已然早就是沒有了聲息。

    而與其他的一些倒黴蛋們對比起來，這些已經乾脆死去的鐵浮屠戰士們，其實還是相當幸運的。

    因爲還有好些勇士和戰馬，現在已經是被火焰點燃了。

    一些黏稠的火焰，死死地黏在了人和戰馬，他們身上那些厚厚的鐵甲上，猶如跗骨之蛆一般地燃燒了起來。

    雖然一時半會之下，這些火焰遠遠達不到燒穿盔甲的地步。

    但是架不住鐵甲很快就被燒到了滾燙，燙爛了貼身的衣物後，像是燒紅的烙鐵一般地貼在他們肉上。

    那樣的一種劇疼，讓一個女真人戰士嘴裏發出了刺耳的尖叫，恨不得直接結果了自己。

    更要命的是，讓‘鐵浮屠’精選出來的戰馬，立刻就是發狂了起來。

    它們不受控制地向着多個方向試圖狂奔，但是將它們連在一起的鐵鏈，卻是讓這一點變成了不可能。

    很快之後，這些戰馬在互相的拉扯下紛紛轟然倒地，同時也將上面的騎士壓在了馬下，連起身也是無法做到。

    只能默默地等待着死亡到來，因爲他們身上的火焰，讓邊上的人上前都是不敢。

    眼見着這樣的一幕後，完顏宗弼完全是心中在滴血有沒有？

    至於那完顏吳乞買，身邊一衆女真輕騎的情況，雖然是比起‘鐵浮屠’那邊好一些，不過也沒有好出多遠。

    看着四周到處都是，被炸死了的人馬屍體，又或者是受驚之下發了狂的戰馬。

    那一個亂到了極點的情況，讓這貨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眼前一黑下注，直接就是這麼抽了過去。

    總之，就算一衆金國高層，早早就對大宋一方的火箭彈洗地，做了好些的心理準備。

    早就準備好了，本方的人員一定會在這種火箭彈中，承受一個相當的損失。

    只是當超乎的想象的火箭彈襲來後，損失會大到如此驚人的地步，已然是讓他們很是有一些反應不過來。

    又或者說，當場被炸懵逼了。

    不得不說，完顏吳乞買、完顏宗弼這些女真人的精英，性格上那叫一個堅韌得可怕，就算在當前的情況之下，依然沒有放棄的打算。

    幾乎在同一時間裏，完顏吳乞買和完顏宗弼兩人的嘴裏，同時吼出了一些幾乎相同的內容：

    “不要亂、都不要亂，想想此戰若是敗了，天下雖大卻也沒有一點俺們女真人的活路了；爲了俺們女真人的一條活路，重新整隊跟着俺衝上去。

    就算死，也要擊潰宋人中軍後才能死。”

    很快之後，在這樣一個無比殘酷的現實下，更多的女真人老兵和軍官也是反應過來。

    基於滅族的毀滅後果，他們雖然臉上依然帶着各種巨大的恐懼表情，嘴裏還是跟着大喊了起來。

    試圖讓散亂的隊列，低落的士氣，這些重新地提升起來。

    只是這樣的一番努力，才是剛剛起了一點效果，毀滅性的打擊再一次到來。

    當一句帶着哭腔的‘天爺爺，那些要命的玩意又來了，落在完顏吳乞買和完顏宗弼，他們兩人的耳朵裏之後。

    兩人才是本能地一擡頭，當場後槽牙都是生生的咬爛了。

    因爲看到了代表着又一波火箭彈稀爛，那一種漫天的火光，再一次劃破了天空的驚恐場面後。

    哪怕他們鐵打一般的神經，也是在這一刻崩潰了。

    不長的時間之後，才是發生了一番的恐怖爆炸場景，再一次在戰場上重新地上演了……

    當第二次的火箭彈洗地，發生了一兩分鍾的時間之後，戰場上沒有被波及的雙方人員，這才紛紛從巨大的震撼中，再一次的反應了過來。

    但是在反應了過來之後，卻是有着一個截然不同的表現。

    大宋一方，自然是士氣暴漲到了極點，連那些後方的民夫們，在此刻心中也是充滿了戰鬥勇氣。

    與之對應的，是金人一方喪失了所有戰鬥的勇氣。

    就算在間隔時間極短的兩次發射中，倉管完美做到了將所有的火箭彈，一枚不剩的全部招呼了出去，想要更多一枚都沒有了。

    但是金人一方，他們不知道這樣一點啊。

    七千餘發火箭彈洗地，這樣一種超乎了他們承受力極限的攻擊方式和威力，讓金人一方的炮灰部隊們，第一時間裏就是徹底崩潰了。

    首先在左翼的戰場上，常勝軍的一衆部隊最先崩潰了。

    他們不顧一切地轉身、掉頭、扔下手裏的武器，扒拉下了身上的盔甲，向着燕京城的方向開始逃亡了起來。

    接着中軍、右翼，兩個位置上也是引起了連鎖反應，一衆炮灰、乃至那些鐵桿的炮灰部隊，也是加入了這樣一個逃亡的過程中。

    甚至那些督戰的女真人，在這樣反覆地打擊之下。

    同樣是帶着本能的恐懼，紛紛調轉了馬頭之後，向着燕京城、又或者是廣大的荒野逃亡了過去。

    一時間寬大的戰場上，金人一方很是在北伐大軍面前，上演了一幕兵敗如山倒的場面來。

    這麼說，其實也不是完全的正確。

    因爲當再一次的火箭彈洗地後，看着身邊數量上雖然還剩了一大半鐵浮屠，但是臉上除了恐慌和無助，根本沒有一絲戰鬥勇氣的完顏宗弼。

    哪裏還看不出來，他們這是徹底的敗了。

    猶如曇花一現的大金國，也是進入了滅亡的倒計時。

    在這樣的情況下，完顏宗弼的嘴裏發出了一聲猶如受傷野獸一般，痛苦到了極點的長嘯後。

    長嘯聲落下後，嘴裏又是吼出了一句後：

    “若是想要逃命的，那就各自去吧。

    若是還有不怕死的、不甘心這麼死的，那就隨着我繼續衝，讓宋人知道我們女真人，還有着不怕死的男人～”

    說罷之後，完顏宗弼和身邊一衆連在了一起的四名親衛。

    紛紛抽打着戰馬開始衝了起來，衝向了士氣暴漲的對手。

    他身後的位置上，如今尚且有着三千出頭的鐵浮屠重騎，紛紛在遲疑了一番之後，僅僅是只有五六百人，最終跟隨着他們的主將了上去。

    其他人，則是默默地低着頭，解開了彼此連接的鐵鏈後，調轉了馬頭就是開始逃亡。

    一邊狂奔的時候，一邊將各種沉重的兵器、盔甲，不斷從馬上扔了下來。

    最終，只剩下看一個個都穿着單衣，駝着背、在馬背上快速離去的身影，像極了一條條被打斷了背嵴一般的野狗。

    哪裏還有半點昔日，那一種天下無敵第一重騎的威風和氣勢。

    完顏吳乞買的情況，與完顏宗弼這裏也是差不多，到了這一刻之後，這一個大金國的皇帝陛下，同樣知道一切都完了。

    大金國完了，女真人一族完了，所有的一切都完蛋了。

    在這樣的一個時刻，他們作爲金國的統治者，作爲女真人一族的帶領者，除了鼓起最後一點的血氣之勇。

    又或者說，帶着心中所有不甘和憤怒，發起了最後的自殺式衝鋒之外，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可能。

    看着前方一里多外的位置上，完顏宗弼不過領着數百鐵浮屠進攻場面。

    完顏吳乞買看了一眼身邊，同樣是驚慌到了極點，那些女真一族的貴人，大金國的文武官員、戰士們。

    原本打算吼出一些鼓動人心的話語，可是嘴巴都囔了幾下後，僅僅是喊出了一句：

    “大金國，永遠不會滅亡～”

    然後，就是用力地抽打了一下戰馬，手裏揮舞着一柄金刀，獨自地向着完顏宗弼的方向跟隨了上去。

    在他身後的位置上，此刻還有着四五萬的女真人騎兵，以及更多一些的鐵桿漢奸的騎兵部隊了。

    但是最終，只不過七八千人跟隨着一起衝了上去。

    剩下是十來萬的龐大騎兵，大部分人員紛紛都是向着多個方向開始逃離，其中還有好些是女真一族的貴人，還有大金國的重臣。

    另外還有着一小部分官員，則是在互相地對視了一眼之後。

    開始招呼着手下們扔下兵器、下馬跪地，他們則是整理着身上的衣甲，準備投降時個人儀態方面的事宜了。

    這些人早在朱仙鎮一戰後，就與東廠的番子有了一定勾連。

    不然的話，歌廠公手下的一衆番子們，哪裏能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在北地發展得這麼風生水起、

    總之在這一刻，所有人知道大金這一艘破船，那是馬上就要沉沒了。

    不過是在船沉的時候，有人打算與船一起沉沒，有人打算混上一艘新船；一幅無比精彩的衆生相，就此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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