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東方漸明

    隨着這張圖緩緩打開，小小的金絲卷軸揭開的卻是大大的問號。

    輿圖！

    確實是輿圖。

    雖然那時候的地形地貌和現如今似乎有些不同。

    但不同的只是細節，整體仍舊能夠看出整個天下一些標誌性的山川地脈。

    尤其是狄水河，濤濤如龍。

    而放眼整個天下，類似於狄水這般龐大的水脈一共有三條。

    其一是狄水，橫穿整個金蟬國境，卻起於離國，有支脈流入十萬大山。

    而在兩國交界之處，又跟淮水接壤。

    淮水自此而去，闖入了昭國境內。

    在昭國轉了個圈，又深入秋葉。

    緊跟着便跟最後一條天水河接壤。

    天水河起於汪洋。

    外接汪洋大海，內有天水湖。

    最後流入青國境地。

    當然，這也只是主要流域，這三條水脈支流無數，遍佈五國範圍。

    江然發現，這張輿圖，對於水脈似乎格外在意。

    繪製的時候，畫的都不是單純的水流，而是隱隱呈現龍形。

    再往後翻開，便見到了輿圖最左側的文字。

    這是一句話，前前後後一共只有十二個字。

    卻叫在場的幾個人臉色瞬息萬變。

    【附龍當生萬物，斬龍則絕天下！】

    “……附龍當生萬物，斬龍則……絕天下。”

    江然凝望着這十二個字，感受着這字句之中所蘊藏的意味。

    一時之間都是沉默不語。

    半晌之後，葉驚雪方纔擡頭瞅了一眼衆人：

    “會不會是咱們會錯意了？

    “你們看，這水脈如龍，會不會象徵着體內真氣？

    “五國意爲五臟。

    “真氣遍佈五臟，而成就斬龍經？”

    衆人聞言看了葉驚雪一眼，唐畫意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什麼，卻又住了口。

    沉吟了一下，指着輿圖之上的一個位置說道：

    “那這個呢？穴道？”

    在這輿圖之中，除了三條如龍一般的大河之外，在一些關鍵轉折之處，還被圈出了一個個圓形。

    這卷軸是用金絲織就，又有特殊工藝加持，以至於不腐不壞。

    而上面的圖案，也不是畫上去的，而是繡上去的。

    因此這絕無可能是什麼不相干的東西。

    “未必不可能啊。”

    葉驚雪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這張金絲卷軸：

    “五臟周圍也有穴道，這些……”

    她說到這裏，卻不說話了。

    輕輕的蹙起了眉頭。

    因爲她發現，這些被圈住的地方，根本就沒有穴道。

    哪怕是江然想要順着她的思路，從九死絕脈這九條隱脈入手，也不見對應穴道出現。

    終究他嘆了口氣：

    “這就是輿圖，不是武功祕籍。

    “斬龍經，斬的不是龍……

    “斬的是天下水脈！”

    聽到江然這麼說，葉驚雪再不說話了。

    只是沉默了下來。

    而唐詩情此時緩緩開口：

    “自古以來，人都是聚水而居。

    “因此，如果有人自高處往下看，便會發現，但凡有人煙之處，附近必有水脈。

    “反之則不然。

    “那是因爲那些水脈尚未被人發現，或者是處於窮山惡水之間，不適應百姓生活。

    “老祖宗開闢荒野，修橋補路，建立家園的第一條件便是水！

    “食物尚且好說，可水源卻無可替代。

    “更別說開渠引流，澆灌農田之類農事，可以說水是生之本。

    “但是在很久之前，也常有水脈爆發，洪水傾覆，淹死大批大批的百姓。

    “人們因此才開始建立防澇，改善水路，疏通天下水脈……

    “便是不想因爲人向水而生，又因水而亡。”

    長公主聽到這裏，則深深地吸了口氣：

    “然而昔年魔國，卻早就已經掌握了天下水脈的關鍵之處。

    “這些圖中畫圓的地方，應該就是關鍵點。

    “但凡破壞，說不得就會導致水淹天下漂浮百萬。

    “故此，這輿圖方纔被魔教先人命名爲斬龍經！”

    “但是……這怎麼可能？”

    葉驚雪仍舊感覺這個推測過於膽大妄爲。

    怎麼可能做到這種事情？

    “爲何做不到？”

    唐畫意輕聲說道：

    “你們可知，魔國之前又是什麼朝代？”

    這問題問的所有人都一臉迷茫。

    魔國之前……魔國便已經是難以追溯的歷史，流傳至今的信息幾乎少之又少。

    只知道那是在很久遠之前，曾經一統天下的龐大帝國。

    至於魔國之前，實在是難有隻言片語留下。

    反倒是江湖上偶爾會有一些自很久遠的過去傳承下來的一些武功。

    可從這些武功之中，也根本就找不到昔年的半點痕跡。

    唐畫一見衆人不說話，便輕聲說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自魔國之後，天下便少有爆發洪水之時。

    “換言之，是否可以推測一下……

    “昔年魔國一統天下，是否曾經疏通天下水脈？

    “若他們曾經做過這件事情。

    “那能夠掌握天下水脈之關鍵，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還有一點。

    “我魔教之人，雖然被世人認爲乃是禍亂之根本。

    “但門人行事往往專一而就。

    “否則的話，也不可能創出萬古第一悲這一類的武功。

    “倘若昔年有一位專精於天下水路之人，幫着國主疏通天下水脈，並且在國主的要求之下，於這水脈關鍵之處，設置了某些東西。

    “可以被後人激發……

    “一旦激發，將會導致滄海橫流，洪水滔天呢？”

    唐畫意的話，讓在場衆人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阿那和阿卓更是感覺好像是在聽天書。

    阿卓更是感覺不可思議。

    魔教對他們來說，雖然不算是特別遙遠，畢竟二十年前就曾經有魔教和笛族打過交道。

    可問題是，那時候他們可不知道這魔教竟然這般了得。

    掌控了天下水脈之關鍵，只要他們願意，他們可以輕易的覆滅天下。

    別說阿卓這等對魔教瞭解不深的人感覺不可思議，哪怕是阿那也是瞠目結舌。

    看着面前這小小的一卷金絲卷軸。

    一時之間也是說不出話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葉驚霜此時看向了江然：

    “這確實是足以改天換地，移山填海的神兵。”

    江然哭笑不得。

    這哪裏是移山填海？

    根本是搬海來淹沒高山。

    可改天換地，經過洪流衝擊，自然是天翻地覆。

    “一直以來傳說這種東西，往往都是誇大其實。

    “可是這魔教神兵的傳說，似乎……也不算太過誇張。”

    江然輕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只是這東西跟我想的不一樣。

    “本尊改變主意了……”

    他看着手中這一卷金絲卷軸，又看了看在場衆人：

    “此物不可現世！”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紛紛點頭。

    顯然是和在場衆人想到了一處。

    昔年魔國覆滅，無論是那位國主太累了，不想幹了，想要撂挑子了。還是真的被反賊逼迫，導致諾大的魔國分崩離析。

    無論是哪一種原因，他必然都知道這斬龍經的真相。

    他也未曾利用此物報復。

    而是讓魔教順勢退下歷史舞臺，化爲江湖教派。

    但凡此人心狠手辣一點，取了這斬龍經，利用這上面所記載的東西去破壞這天下，如今天下格局如何，那還真的是尚未可知。

    江然也不清楚，倘若他將這斬龍經拿到了江湖上。

    有朝一日會不會被其他人得到。

    有野心滔天之輩，會不會藉此塗炭生靈？

    借此物滅衆生，聽上去是很沒有良心的一件事情……可放眼江湖，沒良心的東西實在是多了去了，可謂是數不勝數。

    因此，最乾脆的辦法就是不讓此物現世。

    心中念頭至此，江然重新看了一遍這金絲卷軸，終究是深吸了口氣。

    將金絲卷軸於兩手之間一攏。

    緊跟着雙手一壓一揉，待等他兩手攤開，便見漫天金粉簌簌落下。

    一直到看到這一幕，圍觀的幾個人方纔有些恍惚。

    本以爲江然就算是想要將這東西毀了，也會稍微猶豫一下。

    卻沒想到，他動作這般果決。

    渡魔冥王更是張了張嘴，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去觸碰那金粉，半晌之後嘆了口氣：

    “就沒了……”

    他茫然的看向江然。

    江然一笑：

    “有沒有感覺，好像是卸去了很沉重很沉重的擔子？”

    “這……”

    渡魔冥王撓了撓頭，繼而一笑：

    “算了算了，這是我這一脈的執念。

    “世世代代修煉入魔經，也只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夠帶着魔尊，尋找到我魔教神兵。

    “如今找到了，如何處置，自然是應該由魔尊做主。

    “您覺得這樣挺好，那就挺好……”

    “嗯。”

    江然點了點頭：

    “而且，你們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數千年滄桑變化，整個天地也跟那時候不一樣了。

    “當時做的準備，說不定也出了問題。

    “就好像前些年也曾經在一些地方發了洪水，會不會早就已經破壞了當年的佈置？

    “那時候的斬龍經，拿到現在，說不定已經不管用了。

    “更有甚者，說不定昔年魔國的國主，並非是沒有使用斬龍經，而是發現……它根本就沒有那麼大的威力？”

    唐畫意聞言頓時一樂：

    “姐夫說的沒錯，斬龍經啊，聽上去就有點不靠譜。

    “萬一就是咱們拿來嚇唬人的呢？

    “告訴諸方宵小，咱們已經掌握了天下水脈，掌握了蒼生的性命。

    “誰敢來犯，那就是拖着全天下的人一起死。

    “結果這幫孫子真敢，老祖宗就果斷跑路！”

    唐詩情聞言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在唐畫意的鼻子上輕輕點了一下：

    “你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事到如今，這些就全都成了謎題。”

    葉驚霜輕聲說道：

    “好在，這道謎題無人知曉，以後也不會有人想着去破解一番。

    “江大哥……你果然是義薄雲天，俠義心腸。”

    江然呆了呆，感覺好久沒聽到葉驚霜的彩虹屁了。

    啞然失笑之間，伸手在她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

    葉驚霜臉色一紅，萬萬想不到這老不正經的當着外人的面調戲自己。

    葉驚雪當即挺胸上前，擋在了葉驚霜的跟前：

    “嘛呢？嘛呢？

    “成親了嗎就動手動腳的？”

    話音剛落，江然便在她的鼻子上也刮了一下：

    “你待如何？”

    葉驚雪臉紅的比葉驚霜還要厲害，就跟受驚的兔子一樣，藏在了葉驚霜的身後：

    “姐，他欺負我，他不是個好人啊！”

    長公主看了江然一眼：

    “感覺你的心頭好似也鬆了一大塊。”

    “天下蒼生，江湖動盪，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其實太沉重了。”

    江然撓了撓頭：

    “魔教講究隨心而動，這一點其實我很喜歡。

    “只是我覺得，隨心所欲可以，但心中一定得有標杆，無所不爲就失去了人之根本。

    “好在魔教弟子也都聽勸。

    “所以我還是蠻喜歡做魔尊的。

    “不過對我來說，最逍遙的日子莫過於剛剛做捉刀人的時候。

    “找找老酒鬼，抓抓通緝犯，就等着有朝一日將這老酒鬼找到，把他的腿打折了，安頓在家中奉養他終老。

    “可隨着時間的發展，慢慢的天下大勢全都不順我心。

    “朝着一個不可測的方向狂飆猛進。

    “而不得不說，萬物禍首，便是這一卷斬龍經。

    “二十年前魔教覆滅是因爲它，如今天下動盪也是因爲它。

    “如今將此物毀去，雖然不能回到最初的時候，但也確實是鬆了好大的一口氣。”

    長公主忍不住笑道：

    “你啊，就是胸無大志，只想着逍遙江湖。”

    “江大哥要是志向太高，憑他的武功和心智，這天下只怕再無安寧之日。

    “君何哉都根本不夠看。”

    葉驚霜看了江然一眼：

    “現在這樣，我感覺就很好。”

    “姐夫姐夫，如果所有的事情全都結束了，伱打算做什麼？”

    唐畫意忽然問道。

    江然想了一下：

    “還是那樣吧，找機會把老酒鬼的腿打斷，這老東西天天上躥下跳，一不小心人就沒影了。

    “不打斷他的腿，誰知道他又得跑到什麼地方興風作浪，讓我倍添煩惱。

    “然後買一個大房子。

    “或者是找一個好地方，建一個大房子。

    “大家都可以過來住下。

    “最後，還記得那個組織嗎？

    “一個和朝堂接壤的組織，專門承接海捕文書。

    “然後分發給門下弟子。

    “最後拿着人頭，找朝廷要錢。

    “話說，你們要不要給這個組織想個名字？”

    “就叫魔教！！”

    唐畫意當場拍板。

    唐詩情雖然感覺這個組織和魔教已經半點不相干，不過仔細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葉驚霜則連連搖頭：

    “不合適不合適……魔教是以魔爲尊，講究隨心所欲。

    “隨心所欲，又怎麼會追逐海捕文書通緝令一類的東西？

    “依我看，應該叫正氣盟！

    “天地有正氣，正是爲天下除惡。”

    葉驚雪則說道：

    “正氣盟聽着好像是儒家的組織。

    “咱們乾脆就叫俠義道！

    “畢竟咱們葉家就是以俠義傳家，俠義道最合適不過。”

    “依我看……就叫執劍司算了。”

    長公主哼了一聲：

    “執劍捉刀，讓天下再無惡人。

    “到時候本宮讓現如今執劍司的所有人等，全都加入你們。”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唐畫意撓了撓頭：

    “但是怎麼感覺怪怪的，好像仍舊隸屬皇家一樣？”

    “估摸着不太行。”

    葉驚霜搖了搖頭：

    “長公主一句話，直接讓那些吃皇糧，有官身的再次成了平民百姓，更有甚者，他們直接就成了江湖草莽。

    “會不會覺得很不高興？”

    “都是爲了天下百姓……犧牲一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長公主擺了擺手：

    “而且，實在不行的話，那本宮就給江然個官職唄。”

    “什麼官職？駙馬爺？”

    葉驚霜話語之中，帶着一點取笑的意思。

    “上沒上過私塾啊？駙馬是個身份，那不是官職。”

    長公主白了她一眼：

    “回頭本宮給他封一個一品大員，一字並肩王！”

    “……你哥還沒死呢，你又開始琢磨着謀朝篡位了？“

    江然似笑非笑的看了長公主一眼。

    長公主沉吟了一下，卻不說話了。

    江然這伸展了一下筋骨，緩緩站起身來：

    “斬龍經已經毀了，最後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一半。

    “現在我們也應該出去了。”

    還有另外一半的事情沒有做完。

    待等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才算是徹底的結束。

    到時候自己才能迴歸原本的生活之中，繼續去做捉刀人，繼續領獎勵，拿賞銀。

    繼續爲了自己的九死絕脈奔波。

    身後唐詩情，唐畫意，葉驚霜，葉驚雪，長公主。

    渡魔冥王，阿那，阿卓也紛紛站起身來。

    就見唐畫意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輕聲說道：

    “這地方竟然沒有因爲機關而被毀掉……姐夫，什麼時候找人過來一趟，將那地宮裏的金銀財寶，全都給搬出去唄。”

    江然一邊點頭，一邊伸手按在了門上的掌印之內。

    掌心微微一麻，頓時有殷紅的血色順着那掌印，好似血管一般，蔓延在了整扇門上。

    一顆一顆的石頭被點亮。

    就聽得咔嚓一聲響。

    門戶被打開……

    他們進來此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如今出來的時候，卻是晨光微熹，東方漸明！

    只是尚未看清外界環境，便有一抹劍鋒，好似自天外而來。

    直取江然眉心！

    ……

    ……

    ps：今天還是單更……接下來是最終戰了，準備把挖的坑全都填上，容我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