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曙光在前頭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哈爾大叔字數:4313更新時間:24/07/24 07:35:38
    出勞務的二十多名年輕社員回到了幸福屯,當晚,生產隊設晚宴慶功,有酒有肉,社員們吃得開心,喝得盡興。

    喝多了,牤子、牛大成和不少社員就睡在生產隊社屋大炕上。

    老頑童把大炕燒得熱熱乎乎,這一夜大夥睡得格外舒服。

    第二日就是二月二龍擡頭節,生產隊決定爲社員放一天假。

    幸福屯社員實在是被連續兩年的旱災嚇怕了,二月二龍擡頭節一早,王奎隊長就開始張羅敬奉活動。

    傳說碾子是青龍的化身,幸福屯一些有身份的年長者,把磙子支起來,敬奉碾子,往碾盤上灑酒,供奉五穀,焚香三拜。

    父老鄉親從屯東頭第一家開始,竈坑裏扒出草木灰,從水缸開始撒灰到院外,然後接龍一直撒到水井旁,意爲“引龍”,祈求風調雨順。

    這一天,所有婦女自覺忌做針線,以免扎瞎了龍眼,忌洗衣服,以免傷了龍皮,全屯不磨面,不碾米,不行大車,以免砸斷了龍腰和龍尾。

    每家每戶也會遵照傳統習俗,在鍋臺和炕蓆下撒下草木灰,還要用鏡子照房樑,意在“驅蟲”,大人們一邊撒灰照房樑,一邊嘴裏還要唸叨:一把灰,兩把灰,蠍子蚰蜒死到堆,二月二,照房樑,蠍子蜈蚣無處藏。

    做完這些,家家戶戶還要炒黃豆炒玉米,意在二月二,龍擡頭,家家鍋裏嘣豆豆,驚醒龍王早升騰,行雲降雨保豐收。有條件的家裏炸油炸糕,做豆麪卷子,吃豬臉,啃豬手。

    牤子這一天難得清閒,一早起來,他便扛着獵槍上山,轉悠一上午只打到了一隻鬆鴨和兩隻沙半雞。

    臨近中午,他有意轉到了東山,帶着僅有的獵物去拜訪高老頭。

    高老頭已年近七十,身體雖然硬朗,但大不如前,年後感染風寒,剛剛痊癒。

    師徒情深,牤子來了,他非常高興。

    前段時間,牤子來過一次,那次是陪着歐陽將軍夫婦專程來拜訪,有歐陽將軍夫婦在此,他沒機會和師父喝酒盡興。

    今天來,師徒倆要好好斟酌幾杯。

    馬小蘭親自下廚,小胖媳婦杏花幫忙生火做飯,很快就弄好了幾個小菜。

    高老頭、馬小蘭、牤子和小胖夫婦,五人圍坐桌旁,一起過龍擡頭節。

    前些天,歐陽將軍來拜訪高老頭,高老頭很有面子,今天師徒倆又聊起了這個話題。

    高老頭刨根問底,說起小百家的身世之謎,牤子避不開的人除了小梅還有孟娜。

    高老頭道:“我發現臭小子你命犯桃花,到處拈花惹草,這個孟娜十有八九對你有意。”

    “姥爺,你怎麼知道她對我有意?”

    “臭小子,你爹在她家常住沙家浜,老太太和那閨女又收了小乞丐當徒弟,看似正常,其實很不正常。”高老頭道,“換個人試一試,能有這個待遇嗎?”

    牤子狡辯道:“孟婆和孟娜母女很善良,對誰都一樣。”

    “你以爲病人就你爹一個?對誰都一樣,她們家住得過來嗎?”高老頭道,“我跟你說臭小子,她們母女第一眼就看上了你,你是不是跟人家說過你的家庭成分?”

    “孟婆問我爹的腳是怎麼凍傷的,我不得不實話實說。”

    “這不就得了,根就在這兒,”高老頭道,“來,臭小子、胖子,咱們碰一杯,這裏面有道道,幹了這杯我跟你們講。”

    高老頭、牤子和小胖碰杯,碗中酒一飲而盡。

    高老頭繼續道:“那位老太太家是舊軍人家庭,你家是地主成分,姑娘要嫁人,她是看門當戶對,你又長得周正憨厚,有正事,一眼看上你了,想讓你當女婿,給你爹治病是母女倆的濟世之德,悉心照顧你爹則是另有所圖。”

    牤子一聽,不得不佩服高老頭的敏銳洞察力。

    “姥爺,人家想招的是上門女婿,要繼承祖傳醫術的,我哪是那塊料,”牤子道,“再說,她家現在變成了革命家庭,我可高攀不起。”

    “高不高攀是你的事,願不願意是人家的事,依我看,那老太太母女倆未必在意你是啥家庭成分,她們家是革命家庭,要你入贅當女婿,又不是你把人家姑娘娶回來,與你的家庭成分沒關係,你不用擔心會連累人家。”

    高老頭分析透徹,牤子一想確實如此。如果他入贅到孟婆家,一心樸實地當一名中醫傳人,確實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是他實在無法改變傳統觀念束縛,更不甘心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牤子道:“姥爺,我可不想當上門女婿,也不想學什麼醫術,再說,我心裏也容不下孟娜。”

    “我知道你一條道跑到黑,撞南牆也不回頭,”高老頭問道,“你和我外孫女到底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我不能讓她往火坑裏跳。”

    “什麼火坑糞坑,都是自己坑自己,你們是被關在籠子裏,被條條框框左右了,”高老頭道,“只要不是混蛋,好人貼什麼標籤,照樣還是好人,政策不可能朝令夕改,人可以想辦法撥亂反正,在戰場上,即便被敵人圍住了,也不能束手就擒,得想千方百計衝出重圍。”

    牤子道:“姥爺,你說的道理我懂,可是我家這種情況板上釘釘了,怎麼撥亂反正?”

    “什麼板上釘釘,不會把板子劈開?你劈不開我幫你劈。”高老頭道,“我研究過你家,支援過革命,你二叔又爲革命而犧牲,既然老太太家能掛一塊‘革命之家’的牌子,我過兩天去找縣武裝部證明一下,爭取給你家也掛上一塊,到時候,地主成分改不了也沒有關係。”

    “太好了,姥爺,您要是能把這事辦成了,就是我家的大恩人,大救星。”

    “少給我扣帽子,我是爲外孫女着想,不得不給你開屁股。”高老頭道,“臭小子,你別腳踩兩條船就行。”

    “那怎麼可能呢,我心裏一直都是只有小梅,從來沒變過。”

    “這還差不多,來,別的都不重要,今天二月二龍擡頭,咱們都把頭擡起來,喝酒!”

    高老頭和小胖舉杯喝了一口,牤子則將半碗酒和着淚水一飲而盡。

    痛快,鬱結在胸的一股悶氣終於出來了,高老頭的一番話讓牤子茅塞頓開,他現在就像見到曙光一樣,二月二,龍擡頭,龍不擡頭他擡頭了。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是山重,常常又峯迴路轉柳暗花明。

    之前,高老頭不是沒想過幫助牤子改變命運,其實他一直在想,他閱歷豐富,但並非萬事周全,今天能想到,是受孟婆家從反革命家庭變爲革命之家的啓發。

    天地昭昭,該來的一定會來,不是不來,是時候未到。

    牤子很激動,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就睡在了高老頭家,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今天是二月二龍擡頭節,也是星期六週末。

    且說,小梅今日放學沒有住招待所,而是騎着自行車回到了家。

    葉坤給小梅二舅高峯寫的信寄出去很多天了,估計早就收到了,暫時還沒有回信。

    這些天,小梅雖然很糾結,但是想通了,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也希望牤子哥與孟娜能走到一起。

    小梅媽做了很多好吃的,主食是豆麪卷子,一家人正吃着晚飯,忽然大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

    一家人爲之一振,不約而同都有一種預感。

    小梅媽迫不及待出門查看,果然是一輛吉普車停在了大門口。

    葉坤、小梅和小光也隨後跟了出來,小梅媽已經迎上前去。

    只見從吉普車裏下來五個人,有江濤,另有一拿一女和兩個一大一小的孩子。

    “弟弟,高峯。”

    小梅媽喜不自禁,原來,來人是她的弟弟弟妹和他們的孩子。

    “姐,姐夫,你們好,我們一家全來了。”

    高峯中等身材,一身戎裝,四十五歲左右,很有軍人風采,葉坤與他握手。

    “姐,姐夫,小梅、小光,幾年不見了,你們都好吧?”

    問候的人是高峯的媳婦盧葦,未着戎裝,但也是一名軍人。

    “好,都好,你們也好,”小梅媽道,“快進屋,倆孩子長這麼大了。”

    江濤打開吉普車後備箱在往外拿東西。

    “舅舅,舅媽好,弟弟妹妹真可愛!”小梅上前領着兩個孩子,一個七八歲,一個四五歲。

    “小梅真是越長越漂亮了,你先別管他倆,快去車上幫司機拿東西。”蘆葦詭祕地笑道,“知道他是誰吧?”

    小梅瞬間臉色羞紅,拉着小光一起去吉普車後。

    “你好,小梅,”江濤直起身看着小梅微笑,“沒想到吧?”

    小梅只顧搖頭,沒有說話。

    高峯夫婦帶來很多禮物,小梅、江濤和小光大包小裹地提着走進院裏。

    高峯夫婦和小梅媽、葉坤還沒有進屋,江濤問候小梅媽和葉坤。

    “姑姑、姑父好,沒想到是我吧?我是首長的徒弟。”

    “你好,江濤,”葉坤道,“是挺有緣分的。”

    大夥進了屋子,小梅家賓客滿堂,頓時顯得十分擁擠。

    “本來我們一家準備‘五一’前後回來,接到了姐夫的信,聽說父親病了,急着就提前趕來了,”高峯坐下問道,“父親現在怎麼樣?”

    “偶感風寒,沒事了,已經好了,昨天我還去看看,身子骨硬朗,精神着呢。”小梅媽看着弟弟高峯,眼圈發紅,激動得只抹眼淚,“你們先聊着,我和小梅去做飯,也沒個準備,我做的豆麪卷子,誰餓了先墊吧一口。”

    不用小梅媽說,高峯夫婦的兩個小家夥早已流口水了,被小梅領到飯桌前吃了起來。

    “還做什麼飯,這不挺多的的嗎,這麼豐盛,知道我們來呀?”盧葦道,“好久沒吃過豆麪卷子了,我饞得不行,不等你們了。”

    “我做很多呢,那就大夥都上桌,先吃着,我和小梅再去弄幾個菜。”

    小梅媽說着,與小梅下廚房,江濤跟到外屋。

    “我來幫忙。”

    “你快進屋歇一歇,別弄髒你的衣服。”

    小梅媽見江濤這般殷勤喜歡得不得了。

    “沒事的,我沒燒過柴火,讓我試一試。”

    江濤蹲在竈坑前,擺弄着柴草,小梅走過來細聲道:“鍋還沒刷呢,你先別架柴火。”

    “那我來刷鍋。”

    “不用,我來刷。”

    兩人居然在鍋前搶起了刷帚。

    小梅家食材豐富,很快又做了幾道菜,高峯帶來不少好酒,打開一瓶,葉坤和高峯象徵性各飲三杯。

    話聊到正題,高峯道:“江濤就如我自家孩子差不多,以前我向他提起小梅他就很上心,前幾天跟小梅見一面,回家就給我寫信,比姐夫給我寫的信到的還早。”

    小梅聽舅舅說她和江濤的事,難爲情躲了出去。

    高峯接着說道:“江濤對小梅一見鍾情,我和盧葦今天來當面捅破這層窗戶紙,既然他倆都有情有意,雙方父母都很支持,那這事我這個既當師父又當舅舅的就給他們倆做主了。”

    小梅媽歡喜道:“江濤是好孩子,我和你姐夫都很喜歡,孃親舅大,這事你就做主吧,我和你姐夫高興還來不及呢。”

    葉坤問道:“江濤,你的父母是啥意見?他們還沒見過小梅。”

    “我父親見過小梅,回家還在我和我媽面前誇她呢,”江濤道,“我嫂子也誇小梅好。”

    葉坤和小梅媽一怔,小梅媽問道:“你父親怎麼見到小梅了?”

    “不僅見到過,還在一桌上吃過飯呢,”江濤解釋道,“正月十一那天,縣裏在招待所宴請歐陽將軍夫婦,我父親和小梅正好在場。”

    葉坤問道:“那你父親是?”

    “我父親是江明遠,在西安縣委工作,”江濤道,“我聽我父親說,今天省裏下文,西安縣撤縣立市,改名爲遼安市,下轄遼東和豐東兩縣,怎麼安排他,還不知道。”

    “是這樣呀,我說呢,你父親怎麼會見過小梅呢,世界還是小, 真是緣分。”小梅媽道,“小梅雖說是正式老師,畢竟在農村教學,我們家有點高攀不起呀!”

    “姑姑,別這麼說,我是我,我父親是我父親,我又不仰仗他的光環,他當他的領導,我和小梅做我們的老百姓,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地,當多大的領導都得靠老百姓。”

    “這話說得在理,”葉坤對小梅媽道,“去把小梅叫屋裏來,又不是啥丟人的事,別躲躲藏藏的。”

    小梅此時正在廚房裏偷聽屋裏說話,小梅媽開門把她叫進來,她拿着暖水壺,羞羞答答走進屋,給大夥倒水,沒有茶,倒的是紅糖水。

    高峯把剛纔的話和家人的意見講給小梅聽,小梅默不作聲,只顧害羞低頭,江濤則是落落大方,難掩興奮。

    吃完晚飯,又聊了一會兒,高峯急着去見父親,江濤開車,拉了兩趟,把高峯一家和小梅一家送到了東山。

    在東山的高老頭家,牤子、小梅和江濤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