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 地獄道

    “傳令三軍，避諱！

    ”

    六大天庭中的文臣，都是第一時間發現了不妙。

    秦廣王的實力，絕對碾壓蔣判官，但問題就出在這裏，地府知道他是“秦廣大王”，所以，當蔣判官依照民心法律，定了“秦廣大王”罪名之後，陰間的規則開始運轉，

    年輕的仙族並不知道三界是怎麼回事，但是在古老仙神心中，都清楚三界是人族一手之力劃分出來的。

    而陰間，更是“大庭氏”這位人祖，捨去肉身，響應衆生所想所念，開闢出來的一方天地。

    以“歸墟”爲底，以“大庭氏”的識海爲界，支撐這幽冥世界的豐碑，便是“大庭氏”的血肉之軀。

    所以，“秦廣大王”固然強橫，但想要抗衡無數歲月積累下來的人心力量，根本不值一哂。

    在漫長的時間尺度上，仙壽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的天之君王，也是短壽命，也是滄海一粟。

    發現地府的堅決之後，天庭當即作出了應對，新地府萬國冥王，一應名諱跟腳，都是遮蔽，無人可以探究其本相。

    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

    仙神的名諱，同樣如此。

    只要不被知曉，判官無法落筆。

    “今日，獨角鬼王同蔣判官並肩平叛！前赴後繼，死不旋踵！”

    三千丈鬼身，一馬當先！

    “全軍列陣！”

    轟！轟！轟！

    一個個陣法出現，陣法變化成巨盾、城牆、堡壘，其後，新地府萬國冥王皆是身披星光戰甲，各持冥器法寶壓陣。

    遼闊的戰場，綿延不知道多少萬里，雙方的兵馬旗幟，宛若兩道洪流，遠遠看去，就是兩條線。

    這兩條線針鋒相對，不斷地靠近。

    空中，飛天夜叉手持兵刃，操控着陰雷妖霧，不斷地干擾，然而另外一方忽然不絕，巨大的古龍口吐紫黑龍珠，輕易破開陰雷妖霧。

    歸墟之內，腐爛的巨鯨化作戰艦，一排排牀弩皆是上等法寶，每一次齊射，都會在水天之間轟出巨大的漣漪。

    戰艦之上，地府的黃泉擺渡人是一個個水手、舵手，也是跳幫手，只待接舷的剎那，就要全力以赴。

    “殺——”

    獨角鬼王率先衝鋒，手中的鬼頭刀，只是一斬，竟是借來詭異刀罡，瞬間震碎各種法寶、陣圖。

    “刀罡！

    ”

    “是‘烈士氣焰’！”

    “不要空耗法力抵抗！用冥器！用冥器——”

    新地府陣中大將，察覺到獨角鬼王在借用魏昊力量之後，當機立斷作出應對。

    六大天庭之中，也沒想到一上來就只能兩軍硬拼，沒有什麼兵對兵將對將，這裏，沒有捉對廝殺的餘地。

    “現在就如此慘烈……”

    張元帥身旁，四位龍王都是被嚇到了。

    這樣的場面，比他們去鎮壓當代雲中君恐怖得多。

    地仙修爲在這樣的戰爭烈度下，根本無法左右戰局。

    雙方都在瘋狂集中力量，萬國冥王掌握的鎮國冥器如此，獨角鬼王這種瘋狂獻祭也是如此。

    沒有試探，只有決戰！

    “狂妄！”

    萬國冥王中的一個，乃是大力鬼王根基，只是如此身披星光戰甲，根本無法看出它的跟腳。

    只見它手一伸，從一處冥國之中，飛出一條流淌熔岩的鐵棒，入手之後，其上億萬英靈的吶喊，成了這鐵棒的份量。

    每多一個英靈，就多一份力量。

    “受死——”

    冥王一躍而起，肉身鐵棒，皆是瞬間暴漲，法力直接突破三十萬載，兇焰更是霸道無比，照着獨角鬼王的頭顱，就是兇狠一擊。

    這一擊，決心、信念、堅持，絲毫不缺。

    “新舊交替，天理循環！獨角鬼王，明年今日，我自會去鴉鳴國爲你立碑祭拜——”

    喀察！

    鐵棒席捲風雲，當頭一棒！

    這一棒殺來，星光垂落，陡然擴散成結界一般，幾近神仙所有的“平野”。

    其中華光變幻莫測，任何人只要看一眼，都會精神恍忽剎那。

    只這個剎那，魂魄彷彿就分了一絲出去，然後投入其中轉世，或是成人，或是成獸，不外是人間該有的生靈，在其中也都有分類。

    當獨角鬼王恍忽的剎那，已經分不清自己是獨角鬼王還是“平野”中的生靈，而此時，鐵棒就要砸爛他的頭顱！

    “俺，波羅末鄰陀寧，婆娑訶……”

    獨角鬼王耳邊聽到一聲低語，頓時清醒，瞬間擡起鬼頭大刀，其上圓環譁啦啦作響，每一個圓環，便是一重人間願力的加持。

    寶光綻放，這鬼王雙手硬頂，如託巨石大山，將這鐵棒，硬生生地頂了回去。

    而後，他身上再度出現兩條臂膀，左臂高舉，手指結印如檀陀；右臂舒展，手指結印灑甘露。

    背後，有無數符文旋轉，竟然誕生一國，這一國，便依附獨角鬼王而存在，其內國民，皆是地獄惡鬼。

    “餓，餓，餓……”

    “我要吃的，給我吃的——”

    無數惡鬼從獨角鬼王背上爬了出來，它們只有上半身，卻沒有腰腹以下，密密麻麻，數量龐大。

    只一會兒，海量惡鬼瘋狂飛舞：“吃的，吃的……”

    “食物！食物——”

    獨角鬼王新增右臂的結印，正在滴下甘露，然而，他沒有給這些惡鬼，而是將甘露灑向了對方冥王。

    “嗯？！”

    壓制獨角鬼王的冥王立即感覺不妙，正待脫離之時，無數惡鬼已經撲了上去。

    千鬼爲伍，萬鬼爲行！

    “是吃的！有吃的！是吃的啊——”

    冥王看到這幅場面，頓時飛遁，“平野”籠罩向這些惡鬼。

    本以爲輕鬆懾服，但是下一刻，卻是異變陡生！

    “大吃一頓啊——”

    “我要開吃啦——”

    進入“平野”的惡鬼，非但沒有選擇轉世，反而宛若狂化，所到之處，人畜不留。

    而它們每吞噬一方人畜，並不能消化，吃下去多少，就會從腰腹流出多少。

    整個“平野”一片污穢，在冥王手中的鐵棒，熔岩也不再流淌，鐵棒也開始生鏽。

    “這不可能——”

    冥王眼睜睜地看着手中的鐵棒鏽跡斑斑，隨之而發生的，還有自己所在的冥國，從不久之前的欣欣向榮國泰民安，逐漸走向衰敗，暴動隨處可見，整個國家已然不能正常運轉。

    戰火紛飛的冥國，讓冥王自己也感覺到了不妙。

    “這……”

    身軀一震，它驚駭地盯着手掌，星光戰甲正在瓦解，而露出來的手掌，也在縮小、衰老、乾枯……

    力量在飛速地流逝，那些從諸天世界集合而來的英靈，已經失去了理智，陷入了一種瘋狂。

    或者說，這才是英靈本身內藏的特質之一。

    強大的社稷神器，竟然沒有鎮住潛藏的邪惡！

    惡鬼宛若瘟疫，肆虐一方，傳染一方，整個“平野”逐漸崩塌，那種力量衰退的方式，跟“雲夢大澤”的前世今生一模一樣。

    只不過，“雲夢大澤”是在人間，新地府的冥國，在陰間罷了。

    “呼……”

    獨角鬼王巨大的身軀在顫抖，他有些奇怪，他確信剛纔因爲聽到了某種聲音，才脫離了恍忽。

    一瞬間的恍忽，其實是攝魂奪魄。

    循着聲音，他不斷地感應着，才發現肩頭突然多了個手持法杖的光頭，身披袈裟，赤足而立。

    面帶微笑的光頭衝他頷首：“小僧受府君兩次恩惠，特來還報。”

    “菩薩！”

    獨角鬼王十分錯愕：“快走！此處是殺戮戰場，你扛不住！”

    “是施主在扛，小僧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

    言罷，腳下光環變化，籠罩半個戰場。

    光環之上，咒文無算，形成了一個金光結界，直接將新地府萬國氣象都比了下去。

    閉目微笑的年輕僧人隨即道：“小僧難參覺悟，便是再歷百世，亦不能成覺者。如是，小僧便不再覺悟了吧。”

    此言一出，天界仙神突然一愣，感覺六天之中，那隱匿的佛國，竟然顯露了出來。

    其內無數佛陀唱喏吟誦，如天庭一般，有慈眉善目者，亦有面目猙獰者，有幾何仙神面目，就有多少佛陀嘴臉。

    只是，這些佛陀不發一言，看上去對地獄景象全然不在意。

    “釋門莫非也要參戰？！”

    “不，那陰間菩薩成不了佛，佛國當無人計較……”

    “那爲何突然現身？！”

    萬千金光佛像，便是萬千世界，本該是自得極樂，偏偏在惡鬼叢生之時顯現，這其中，必有蹊蹺。

    “大願王！不要自誤！”

    掠過戰場的怒喝，穿透了天界冥界，直抵獨角鬼王肩頭的年輕僧人面前耳邊。

    “小僧不過是報恩還願，此乃人之常情，諸位覺者何出此言？”

    話音剛落，便見佛光化作長矛，直刺而來，隔着不知道多少個時空，卻還是威力無窮。

    沒有任何辯論，因爲各持道理皆大，此時要較個高下，唯有鬥法！

    “意，小僧怕是要命喪當場矣。”

    說罷，年輕僧人竟是站得筆直，口中誦唸經文，竟是一副等死的坦然模樣。

    “荒謬——”

    獨角鬼王身軀一震，“大王麾下，無引頸就戮之輩！”

    擡手將年輕僧人一把抓下，獨角鬼王直接轉身，護住了這僧人，後背硬扛佛光長矛。

    只一擊，洞穿獨角鬼王巨大的鬼身，然而獨角鬼王渾然不覺，只是緩緩地將手中僧人放在地上，巨大的身軀趴着，眼睛看着無數蓄勢待發的陰兵鬼將，低聲問道：“大王有令……”

    】

    “殺。”

    獨角鬼王說罷，鬼身瞬間崩解，唯有一柄鬼頭刀懸浮當空，其上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四面八方，凡是惡鬼，便身不由己被吸入其中。

    不僅僅是陰曹地府，哪怕是新地府的萬國英靈，其中也不乏兇惡之輩。

    這些英靈，同樣被吸入到了鬼頭刀之中。

    嘩啦。

    鬼頭刀上金屬交鳴，又多了一個圓環。

    當這一聲金屬交鳴上達天界，整個佛國都在欣喜，都在雀躍，都在歡呼，各種寶光、寶香、寶音，紛紛傳播開來。

    這種喜悅，讓六大天庭也是明白過來，原來是有異寶出世！

    “那鬼頭大刀，是何寶物？”

    “不，刀未必是刀，而是‘道’！”

    “餓鬼道。”

    “有此根基，誰掌握此‘道’，就能另開世界，完成超脫。到那時，也就不必在此‘天路’擔心時光寂滅盡頭的到來。”

    “不錯！而且可以憑此‘道’，成爲一方世界教主，再衍生萬千世界，也能傳萬千道法。”

    種種好處，讓原本不理解的仙神，也逐漸明白過來，難怪佛國也從潛修中顯露出來。

    戰場，不是想要踏入，而是不得不入。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諸多佛像碎裂，從中走出佛陀，各持佛寶法器，踏入時空的界限之中。

    他們在等待着什麼，很快，鬼神仙佛都明白了過來，是在等待踏入地獄的天條。

    隨着六大天庭紛紛傳出天帝法旨，敕封諸佛爲“幽冥教主”，原本再度平衡的地獄戰場，又一次出現了決定性的力量。

    看到這一幕，被獨角鬼王護住性命的年輕僧人嘆了口氣，然後道：“今日，吾願同地獄衆生……並肩禦敵。”

    此言一出，袈裟隨風而去，鎧甲凝聚而成；法杖化作長槍，僧人成了勐士。

    “我乃府君麾下‘大願將軍’，還請諸佛不吝賜教……”

    稽首施禮，這將軍深吸一口氣，緊握手中長槍，蓄勢待發，就要迎敵而戰。

    擡頭望去，漫天諸佛一個個寶相尊嚴，用悲天憫人的眼神，看着這殺戮戰場，看着這兆億鬼魂，看着這懸浮的鬼頭大刀，看着這新地府中的幽冥萬國……

    他們超然無比，不懼周圍幽冥鬼氣，因爲這幽冥鬼氣，必將爲他們所用。

    這是他們證道超脫的基石。

    “此戰得勝，當慰慈腸。”

    一佛出列，面帶微笑，眼中全無畏懼，饒是萬里戰場，在他眼中，彷彿都是灰灰。

    只是，這佛陀微笑，隨着一聲古怪的龍吟，頓時停止。

    不僅僅是這個佛陀，幾乎是所有佛光中的身影，都隨之而顫。

    “什麼情況？！”

    “怎麼會有龍吟？”

    天界之中，陡然感覺有些不妙。

    張元帥立即問“紀綱統緒”四位龍王，“這龍吟，可有說道？”

    四位龍王面面相覷，紛紛搖頭：“這龍吟，乍一聽像是冥龍，可並不是，委實不曾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