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三神主

    飛舟並不巨大，遠沒有大巢州時看到的那艘大，魏昊並不清楚“東極鎮守”到底是個什麼職位，但是太監他知道，只要是太監，無一例外，都是內廷高宦。

    也就是說，眼前這位長孫無期至少明面上的身份，是大夏國主的家奴。

    而且是頂級家奴。

    “嗬嗬嗬嗬嗬嗬……”

    魏昊低聲笑了起來，“要殺我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不差你一個。不過，那些有自知之明的，都會選擇伺機而動，等待最佳的機會，才能將我一擊斃命。那些不知所謂的，你可知道，他們的下場嗎？”

    “魏大象，你的狂，你的傲，真是令人欣賞。雜家鎮守東極，麾下這些‘神奴’，之前也跟你一樣，都是名噪一時的英雄好漢呢。人鬼妖魔，無所不包，無所不用，而你，魏大象，將會成爲‘神奴大將’……”

    神奴？

    有些不解，魏昊很是疑惑，大夏的祭祀活動中，絕對沒有“神奴”字樣。

    不過，既然帶着“奴”這個字，那就說明地位低下。

    腦海中過了一遍，魏昊沒有找到“神奴”跟本地“姜家溝”的聯繫，人皇、人祖不會搞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一雙火眼金睛早已看穿二十四條飛舟上的“神奴”實力，鬼仙、人仙都有，有些人形模樣的，曾經大概是劍仙之流，實力非常強勁。

    不過劍仙傳說大多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短命。

    得長生的劍仙極少，反正魏昊聽過的長生傳說中，劍仙寥寥無幾。

    實際上自悟“烈士氣焰”之後，魏昊也明白爲什麼。

    大多數劍仙修行的，求的快意恩仇，此生恩怨此生了，得長生最好，得不到也無所謂。

    所以諸多“人仙”之中，兵解最多的就是劍仙。

    人生重修之後的劍仙，就很少再快意恩仇，而是專注長生。

    避世修行，不沾人間煙火，自然就沒有了恩怨情仇，唯一的目標也就單純起來，那就是長生問道。

    但同樣的，如果一個劍仙貫徹到底，渡劫成爲真仙，哪怕只是地仙之流，也是強橫無匹。

    舉凡天庭之中的暴烈神將，多是劍仙出身，日常的兵器可能千奇百怪，但都有一把本命的神劍，不到最後關頭，很少神劍出鞘。

    只是能堅持到這一步的，都是少之又少。

    橫豎眼前的“神奴”之中，那是一個都沒有。

    有反而就奇怪了。

    周遭的氣氛變得古怪，長孫無期顯然沒有在意本地的百姓生死，當“神奴”出手的瞬間，一道倩影閃過。

    一面巨大的布匹舒展開，將所有人包裹其中，正是“玄色風雲袍”。

    燕玄辛化作玄鳥，掠過庭院四周，“玄色風雲袍”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將所有人都捲入其中，而後遁走三十裏。

    這一切，都是瞬息之間的事情。

    看到這一幕，長孫無期雙目圓睜，他顯然沒有想到，突然間還有這種變故。

    “那是什麼鳥？”

    犯嘀咕的時候，二十四條飛舟上的“神奴”已經殺了過來。

    看到這些貨色，魏昊全然沒有戰意。

    太弱了。

    對魏昊而言可能太弱，但對汪摘星來說，卻是剛好。

    吼！！！！

    一聲咆哮，狗子渾身烈焰爆發，猛然一躍，兩個熊羆大妖所化的“神奴”被瞬間撲倒。

    喀嚓！喀嚓！

    張嘴就咬，兩口就將“神奴”的熊頭給咬掉。

    咻！

    瞬間，汪摘星又化作一條黃色柴犬，看上去眉清目秀頗爲飄逸，一個縮小，躲過了數支飛箭。

    汪汪兩聲，黃色柴犬四足登雲，於空中騰挪，而後化作一條黑色細犬，體態修長不說，長足長尾，嘴巴似鳥喙鷹嘴，當空一口咬斷一個神箭手“神奴”的後頸。

    緊接着又是變成一隻鬆毛小狗，兩支飛箭射入體毛，卻是被蓬鬆的狗毛給擋住。

    汪！！

    又是一聲狗叫，雙足一蹬，陡然成了白色獵犬，這狗兒好似一隻碩大的狐狸，頭版如狼似狐，尾巴蓬鬆捲曲，且不止一根尾巴，有六尾之多。

    六條尾巴轉動起來，立刻勁風攪動，周遭積雪帶着雪花，霎時間白茫茫的一片。

    如迷霧突如其來，霧中唯有狗吠聲，卻不見狗兒蹤影。

    喀嚓！！

    喀嚓喀嚓！！

    嗤！！

    不斷地響起骨骼斷裂聲，不斷地有血肉分離聲。

    這一幕幕來得極快，正屋中身穿錦袍的本地士紳，已經徹底麻了。

    尤其是姜昌、姜杲兩人，更是連忙口中唸唸有詞：“我罪有應得，我罪有應得，我罪有應得……”

    他們都不敢擡頭，也不去妄想突然到來的“東極鎮守太監”會有什麼逆天的本領。

    因爲剛纔“神奴”出手的時候，擺明了無所謂“姜家溝”的人死活。

    死了算“姜家溝”的人倒黴，活着算你命好。

    跟左千戶魏舉人比起來，這什麼“東極鎮守太監”那就是個王八蛋。

    “發、發生了什麼事！”

    迷霧中，船頭的長孫無期瞬間臉色凝重，他沒有看到“神奴”對魏大象的鎮壓，因爲“神奴”都還沒有靠近過魏大象，就被他的一條狗給攔住了。

    那條大狗原本看上去就是邊軍軍犬的血脈，固然有些軍陣中的神通，但還能強到哪裏去？！

    長孫無期原本是這麼想的。

    然而現在，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一羣廢物！竟然不是一條狗的對手！！”

    氣急敗壞的長孫無期突然想要伸手，但還是忍住了，喝道，“還愣着幹什麼，合成神主，斬殺此犬！”

    那些“神奴”全然沒有感情一樣，自動聽從長孫無期的命令，很快，變化讓汪摘星覺得奇怪，一抓之下，竟然沒有輕易地拍碎“神奴”的盔甲。

    盔甲？

    狗子很確定，剛纔交手的時候，這些“神奴”並沒有盔甲。

    而是一瞬間，就誕生了盔甲，並且籠罩在了身上。

    同時，這些盔甲上面，各有字樣，其中八條船的“神奴”，有一個“天”字。

    又有八條船，則是有個“地”字；最後八條船，則是有個“兵”字。

    三個字顯現的瞬間，“神奴”的防禦力決然不同。

    狗子立刻現出原形，一躍而起，躲到魏昊身後。

    “君子，有古怪啊。”

    “當然有古怪。”

    魏昊突然來了興致，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雙目逐漸猙獰，“這樣的東西，砍起來才痛快啊！！”

    火眼金睛看得一目瞭然，那些盔甲，不是憑空誕生的，而是“神奴”的體內，有一種特殊的核心，釋放出了封存其中的力量。

    或者說，“神奴”只是載體，那些特殊的核心，才是本體，只是本體被封印了，封印的形式就是“神奴”。

    只不過之前沒有啓動本體，火眼金睛也無法窺視到力量本質的運轉。

    但當它開始運轉，一切就無所遁形！

    四周的天地也起了變化，其中最大的特點，就是以現在的戰場爲圓心，形成了一個方圓五里的大陣。

    這個大陣有三種不同的力量爲支撐，隱隱有三種神力在誕生，並且已經凝聚出了法力投影。

    也就是人間還有制約，否則，立刻就是頂天立地的大神現世，將小小的“姜家溝”夷爲平地。

    魏昊雙眼綻放出奇特的金光，掃過四周，立刻看到三位姿態不一的神明聖像。

    一個手握“畫天規”，目光低垂，俯視着蒼生。

    這“畫天規”，是諸多傳說中的工具，傳說中，天圓地方，而天之所以是圓的，便是有大神在天地兩分之後，於天上用一個規轉了一圈。

    於是，天就有了穹頂，天穹，就是一個巨大的半球，籠罩在大地上。

    有規就有矩，另外一個神明聖像，便手握“量地矩”，目光遠眺，似乎在掃視四方。

    傳說中，有了“量地矩”，大地的丈量，就有了方法。

    最後一個神明聖像，則是手握一把戰斧，凶神惡煞的同時，更是三頭六臂。

    三個腦袋看向不同方向，六條手臂各持一柄戰斧。

    魏昊窺視三個神明聖像之後，立刻感應到地底人祖餘韻的變化，並不是要融合，而是誕生了征討、鎮壓的氣勢。

    嗯？！

    感應到這些微的變化，魏昊頓時大喜，他敢斷言，那三個神明聖像的本體，必然是被討伐過的神明。

    是不是先天神靈，魏昊並不清楚，但既然被征討、鎮壓過，那必然是手下敗將。

    諸多線索開始串聯，魏昊隱隱約約有一種猜測，甚至他感覺眼前這個長孫無期，跟“東伯侯”的共同進退，也是一種必然。

    因爲他們謀求的力量源泉，或許是一致的。

    這世上，從來不止一種修煉方式，不過人祖們在遠古之處，就已經想好了一條造福人族的道路。

    那些曾經可以輕易地爲貴種壟斷的力量，似乎都在被禁絕。

    留下來的超凡修行之路，永遠給最廣大的人族一條生機，哪怕有人力貫天地，但只要時間還在，人族之中，總有辦法將這種暴徒打倒的機緣。

    而現在，魏昊又看到了一種特殊的修煉方式。

    “君子，這陰陽人死太監是不是還有殺招？”

    “或許有呢？”

    魏昊輕笑一聲，他沒有小覷對方，但是這並不妨礙自己期待對方的強大，不一樣的強大。

    因爲只有強大的敵人，才會有藐視衆生的自信，而自己，就是要摧毀他們的這種自信。

    這是修行道路的不同，這是修行路線的爭鬥。

    自己並沒有真的見過人祖、人皇，但是至少隔着時空，有一個共同的大原則在。

    長孫無期這樣的人，一如大巢州知州姚馥蘭，是徹頭徹尾被強大權力異化的產物。

    嗡！

    祖傳寶刀發出了刀鳴，飲血無數的寶刀，又一次開始共鳴。

    精神意志，高度一致。

    咚！咚！咚！

    雪霧之中，人的肉眼已經看不清事物，但是魏昊的火眼金睛，可以清楚地辨認出這些“神奴”的行動。

    它們竟然真的在合體。

    特殊的盔甲以各自的字號分類，而後組成了更爲巨大的怪物。

    這種特殊盔甲組合在一起的構裝體，有一種金屬機械的特殊美感。

    冰冷，殘酷，無情……

    咣！

    一聲巨響，其中一個構裝體，以熊羆爲身軀，雄鷹爲頭顱，劍仙爲左臂，蟒妖爲右臂，身後魚精鐵尾擺動，輕輕一善，風雪自成。

    所有的“天”字形成了特殊的法力線路，魏昊一眼看懂了其中的微妙，自己如果只是打掉一條胳膊一條尾巴甚至一個頭顱，都是無用。

    這種特殊的法力線路，會直接衍生出新的肢體。

    而其中的力量源泉，來自這裏的天空。

    很奇怪，魏昊非常的不解，大夏王朝的天下，天穹之上，怎會有另類的力量誕生。

    不過他立刻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在久遠之前，這裏也曾經有過本地的“天神”，但是，卻被青帝擊敗、鎮壓，分崩離析。

    於是，這裏的天穹，也就納入了人類的天空。

    人族頭頂的每一片天空，跟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一樣，或許都是來之不易。

    “‘東極鎮守’……”

    魏昊忽然唸叨起這個職位，如果自己的猜測是準確的話，那麼久遠之前，或許人族的世界觀還遠沒有這般廣大。

    人族的極東之地，或許就是這裏？

    而泰山，就是被人族標定爲東極的標誌。

    “看來，這個太監就算是皇族家奴，但也有了異心，而且監守自盜……”

    鎮守的，應該不是本地的地方勢力，也不會是什麼妖魔鬼怪。

    而是這些神明聖像的力量。

    “這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魏昊目光凜然，表情陡然猙獰起來，“‘伐山破廟’的第一戰，我本以爲會是在‘大野澤’，但是萬萬沒想到，是在這裏。”

    “狂妄！！”

    長孫無期頓時大怒，“魏大象，你區區凡人，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是神靈！！”

    “是曾經的神主！！”

    “但是，你是凡人中的異類，殺死你之後，你的肉身不會浪費，會成爲‘神奴大將’，爲‘三神主’的復興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你的精神、意志、肉身，都是上上之選，天神主會拿走你的精神，地神主會拿走你的意志，而兵神主……會用你的肉身征戰四方！！”

    “到時候，神州易主，九州統一！！”

    “地上神國重新建立，而我，將會是神主之下第一人……”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長孫無期的眼神顯得有些躁狂，他整個人的情緒，都陷入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亢奮中。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放肆地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這個不男不女的雜種，是打算給早就死亡的神明爲奴爲僕？”

    “‘三神主’是吧？”

    一臉藐視的魏昊邁步而出，緩緩地走向了庭院，隨着他每邁出一步，周身的烈焰都在增強三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魏昊語氣極爲的輕蔑，“當初這個‘三神主’，就是爲青帝所殺，鎮壓於泰山之畔。”

    “住口——”

    “難怪我到了這裏，會感應到人皇遺脈，人祖餘韻，原來，這裏是青帝戰鬥過的地方。”

    “住口——”

    “‘東極鎮守’，難怪我沒有聽說過大夏朝廷有這個職位，這個職位，應該不屬於大夏朝廷，而是歷朝歷代，都會專門敕封的特殊職位。不爲人知，但代代相傳。到了大夏朝，大禹王將這個職位，任命給了自己的忠僕……”

    “你給我住口！！！！”

    “真是可憐。”

    魏昊目光冷漠，“你以爲的力量，你所崇拜的神明，已經被人族殺死、拋棄過，已經被封印、鎮壓過，爲什麼，你會認爲，這樣的失敗者被重新喚醒之後，就會逆天改命呢？”

    “殺了他——”

    “人祖眼中的天命，你可知道是什麼？”

    魏昊緩緩地舉起了寶刀，“天心，即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