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漂母開荒

    “袈裟伏魔功，袈裟伏魔功，袈裟……伏魔……”

    王上尊者反覆唸叨着“袈裟伏魔功”，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癲狂，“你們怎麼敢的，你們怎麼敢的，地藏之中沒有你們的真傳功法嗎？你們怎麼敢的？你們怎麼敢的——”

    幾個僧人雙手合十，並不應對。

    “你們不說話，便是知道錯了！”

    賢人頓時大喜，面目猙獰可怖，“爲師就罰你們面壁思過！擅自參悟旁門之法，此乃背棄師門之舉！”

    轟！

    一道石壁拔地而起，幾個僧人閉目不語，盤膝而坐，隨後，竟是真就開始面壁思過。

    第二日，幾個僧人飢腸轆轆，皺眉之餘，一僧人聞到飯香，卻發現並不是本地樂園之中的飯香。

    乃是地府黃泉路上，有個老婦人正在親手製作糉子。

    蘆葦葉子都是乾乾淨淨煮過的，裹了糉子之後，老婦人便將糉子投到黃泉之中，一邊投一邊說道：“我的兒，爲娘給你包了糉子，你在水裏，可莫要食人啊。”

    黃泉水譁啦啦作響，金甲大鱷的一條尾巴打出幾十裏的水花，地獄的深處，渾身是傷的巨大鱷魚口吐人言：“俺娘，你時時想着讓俺減刑哩~~”

    老婦人不跟鱷魚多說廢話，只是繼續包着糉子，糉子多了，鱷魚吃飽了，自然也就不會貪婪別人的屍骸。

    只是這光景，地府哪有那麼多的口糧給老婦人包糉子，正所謂“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香火斷頓的時候，自然就少了不少吃的。

    老婦人一會兒摻了赤豆，一會兒摻了綠豆，偶爾摻了大棗、蜜棗、鹹肉之類，品種竟然越發豐富起來。

    那金甲大鱷原本是個喜歡吃白糉子的，慘了亂七八糟的，便不合它的口味，吃得多了，大鱷魚在地獄深處也詢問：“俺娘，怎地糉子還有恁多花樣？俺可喜歡吃白糉咧！”

    “傻孩子，今年豆子貴。”

    “噫！雜糧也有貴的一天吶！”

    聽老孃說豆子貴，在地獄深處鏖戰的大鱷魚頓時得意無比，自家老孃對自己可真是好，有吃的都是撿着貴的給。

    天穹之上，閻羅城外，兩個大能的戰鬥已經越來越激烈。

    地府通道關閉之後，再想要搞些吃的，也就越發艱難。

    老婦人有些着急，見一頭小黑狗流竄過來休息，便問道：“小狗，小狗，你家還有糧食麼？”

    狗子累得直吐舌頭，耷拉着腦袋，見老婦人有些眼熟，便道：“老太君，兵荒馬亂的，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沒有糧食，那可怎麼辦啊。”

    “沒有糧食就種唄。”

    狗子說罷，渾身風雷再起，朝着一個地獄缺口，狂吠着衝了過去。

    等狗子走遠了之後，老婦人眼睛一亮，便道：“說得也是，沒有糧食，還不如自己種呢。”

    她想着自己生前在江畔，自吃自用也活到了一百歲，這地府再惡劣，千百萬億的死靈，總有一個機會在的。

    於是她便找出了一把穀子，找了個地方，就點上了幾顆。

    可惜，陰間沒有生機，土地無比荒涼，縱然有鬱鬱蔥蔥之處，也多是跟神通法寶有關，並非是真的生機勃勃。

    然而老婦人卻是不以爲意，便想着，這陰間只要有活物，那就能養活東西。

    思來想去，最大的活物，可不是閻羅城外打得天昏地暗的“赤俠舉人”麼？

    此時，魏昊已經殺了一天一夜，數百萬鬼魅被他打得魂飛魄散，運氣不好的，則是化作聻，鴉鳴聲只要響起，就會被叼走。

    這光景，密密麻麻的白鴉隨處可見，盯着戰場，時刻準備着叼走死掉的鬼魅。

    甚至還有一些白鴉，更是全然沒有叫聲，它張開嘴巴叫喚也好，撲騰翅膀也罷，那是半點聲音都沒有。

    但如果戰場中有鬼死了化作“希”，它們就會衝出來，迅速帶走。

    “朱厭”重賞之下，無數大鬼想要搏一個前途無量出來，成爲陰間“改朝換代”之後一方諸侯！

    可惜，跟魏昊打了一天一夜，損兵折將不說，魏大象連出汗的跡象都沒有。

    越戰越勇的魏昊，甚至連續破了八個大陣，日夜不停，越戰越勇。

    咚咚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聲再次響起，這一次，閻羅大王擺下了“十八地獄陣”，以十八個大地獄爲陣眼，入此陣中，戰一將如戰十八將，同時因爲陣法就在陰間，陰氣、死氣源源不斷的輸入，使得陣法威力極大。

    戰到第二天下午，天穹風雲又變，魏昊發現這“十八地獄陣”，竟然從十八個陣眼中，誕生了“陣靈”。

    也就說，眼下的這個臨時陣法，已經宛若法寶，而且還是誕生器靈的法寶。

    “呵……”

    魏昊打到現在，其實並非不疲憊，就算不疲憊，人總是要睡覺的，但他已經不眠不休很久。

    或許陽世的時間，才過去了四天或者五天，但是在陰間，他是真的度日如年。

    好在酆都大帝的眼皮，有着近乎無窮的“烈士氣焰”，同樣可以支撐着他的這種恐怖打法。

    “可惜我還不能調用更多大氅的‘烈士氣焰’。”

    量很大，利用率不高。

    魏昊猜測，可能跟自己的實力境界，還是有關係的。

    或許，春闈過關之後，應該會有進步。

    剛作喘息，又有十數萬大軍殺來，這一批全是落水鬼，捲起黃泉，宛若海怪一樣在其中跳躍、歡呼。

    “魏舉人，魏舉人……”

    在魏昊準備再繼續大戰一場的時候，忽然聽到遠方有人在呼喊。

    “嗯？”

    魏昊豎耳傾聽，跟落水鬼先鬥上了，猶如虎入羊羣，先殺個痛快。

    “魏舉人，魏舉人……”

    很快，魏昊砍死幾個十丈水鬼王之後，循着聲音搜索，終於找到了一個老婦人。

    魏昊看到之後，一愣：“老太君怎地在此？！”

    不過發現雙方隔着千幾百裏，魏昊又放心了下來，便又問道：“老太君喚魏某何事？！”

    又是一刀，剁掉數百水鬼頭顱之後，一條鞭子猛然一抽，當場九成魂飛魄散，於陰間別處重新凝聚魂魄。

    剩下的一成，運氣就糟糕了許多，竟然死了，化作了聻。

    緊接着此起彼伏的鴉鳴聲，一道道白色流光出現，從戰場中將聻叼走。

    任由那些聻如何哭喊，也是無用，根本反抗不了那些白鴉。

    “魏舉人，老太婆想要種些糧食，可這陰間的地實在是太薄太瘦，需要陽氣來調和。不知道魏舉人能不能幫個忙？”

    “原來是這樣。老太君，小事一樁！”

    說罷，魏昊爆發出驚人的“烈士氣焰”，凝聚出一團湛藍火焰，魏昊甩了過去，轉頭繼續廝殺的同時，魏昊又道，“此乃‘烈士氣焰’，天克鬼魅，老太君仔細些用。”

    “哎！”

    老婦人見狀大喜，連連點頭，然後就在地獄入口處開闢了幾畝地，這裏地面宛若岩石，岩石又好似燒着的炭，怎麼看都不像是可以耕種地方。

    但是老婦人頗有心思，她拿着以前漿洗做工時用的洗衣板錘，將開闢好的幾畝地都敲了一遍，敲得稀碎。

    巨巖變成石塊，石塊變成石子，石子變成石沙，石沙化作石壤……

    隨後魏昊給的一團“烈士氣焰”，將這些石壤燒了一遍，澆上了黃泉水之後，終於變成了土壤。

    這一幕，讓在“十八地獄陣”中殺了七進七出的魏昊都是大爲驚詫，陰間種糧食，這老太君真是有想法。

    “老太君，你這是要作甚麼？”

    天穹中一隻小燕子覺得有趣，落下雲頭，在田間地頭問道。

    “我那好大兒胃口太大，得種一些糧食出來，才好餵養。”

    只見老婦人慢條斯理地在剛剛收拾好的地裏撒着種子，田裏播種，她是倒着走的，但是，她撒下一把種子，地裏就出現一片青苗。

    於是乎，就出現了極爲神奇的一幕。

    老婦人每倒退一步，地裏就會增加青苗一尺。

    一步一尺，一步一尺，如此這般，地獄入口處，竟然真就破天荒的綠意盎然起來。

    這一幕讓許多餓死鬼見了，頓時狂喜，紛紛衝到了地獄口，一個個嘶吼、咆哮，像是失控一樣在發狂，完全不再顧忌獄卒、鬼兵的斧鉞加身。

    至於玄鳥、黑狗的生猛，自然也是不放在眼裏。

    好在金甲大鱷身形碩大，饒是皮開肉綻，還是將諸多惡鬼堵了回去。

    不過這等瘋狂景象，還是讓大鱷魚很是好奇：“俺娘，怎地這些惡鬼，都魔怔了一般，啥也不顧要衝出去咧？一個個還都叫着有吃的。俺娘，您又給俺準備了甚麼？讓這些惡鬼都饞了。”

    “我的兒，你那肚量太大，爲娘在開荒種地，好給你飽餐一頓。”

    “嘿嘿嘿嘿嘿嘿……”

    那大鱷魚渾身血淋淋的，卻是樂呵呵地傻笑起來。

    田間地頭的小燕子頓時一驚：“金甲鱷王？！”

    奈何隔着地獄入口，金甲鱷王聽不到燕玄辛的話，它能跟老婦人對話，純粹因爲老婦人是再造它的養母。

    金甲鱷王能改邪歸正，並且老老實實在地獄服刑還不問刑期如何，正是因爲“漂母投食”這樣一個善舉。

    如今金甲鱷王還能不管是不是會加刑，毅然決然助魏昊，更是相當的難能可貴。

    蓋印地獄之中的囚犯，都會時時刻刻遭受刑罰。

    金甲鱷王哪怕堵住地獄入口，身上照樣是“千刀萬剮”不少一下。

    “俺娘，種了多少地？”

    “不多不少，四百畝地。”

    “作甚種恁多？”

    “你這傻孩子，春夏秋冬四季，一季一百畝的口糧，你這肚量，總是要的吧？”

    “嘿嘿嘿嘿嘿嘿……”

    又是一陣憨笑，而地裏休息的燕玄辛，突然發現稻禾長得飛快，不多時，竟然就兩尺高。

    等到第二天，這些稻禾，居然就開始抽穗。

    稻花香時，無數飛禽走獸死靈，全都聚集到了這裏。

    麻雀嘰嘰喳喳，老鼠窸窸窣窣，沒有一個消停的。

    只可惜看得摸不得，誰叫那“烈士氣焰”混雜其中，湛藍的焰火當真是讓鬼魅又驚又怕。

    老婦人見麻雀很多，便笑道：“這頭一茬的糧食，可不能給你們，我那好大兒抵得上你們十萬八萬之數，待等他吃飽了，扣了種子，剩下的，給你們倒也無妨。”

    唧唧唧唧唧唧……

    喳喳喳喳喳喳……

    成千上萬的雀兒鳥頓時歡呼起來，還有這種美事兒？

    那真是太好了！

    “可是啊，老太婆這四百畝地，全都是仰仗着魏舉人給的‘烈士氣焰’哩，也不知道能用幾回。”

    唧唧唧唧、喳喳喳喳！！

    麻雀們頓時急了，鋪天蓋地飛了起來，它們呼朋喚友，招呼着無數小麻雀，全都涌入了“十八地獄陣”中。

    這光景，魏昊已經跟“十八地獄陣”的陣靈鬥了起來。

    十八個陣靈各有神通變化，實力相當驚人，最重要的是哪怕打死了，只要陣法不變，它們依然能夠重新凝聚而成。

    正當魏昊打算動用“天賜流光鎮魂印”時，卻聽撲啦啦作響，黑壓壓的一片，宛若大雨傾盆之際的風雲變化，不等他看清，數十萬麻雀直接撞上了“十八地獄陣”。

    沒有什麼技巧，純粹就是魂靈衝撞，一隻兩隻倒也看不出什麼來，數十萬只突然來一下，“十八地獄陣”竟然略有遲滯。

    這猝不及防之間，對陣法本身並無實質性的傷害，但就是因爲猝不及防，讓主持陣法的鬼中將帥都有些懵。

    魏昊抓住了這個破綻，砍死一個陣靈之後，立刻換上夕角槊，一槊扎爆了一個地獄陣眼。

    “十八地獄陣”，十八個陣眼，看似牢固無比，實則鐵索連舟一般，一個陣眼被破壞，剩下的十七個，想要維持均衡就極爲困難。

    果不其然，死氣、陰氣不受控地四溢，只一會兒，魏昊便將佈陣的鬼魅兵馬打了個落花流水。

    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正待放聲大笑，卻聽有人比他笑得還早。

    “哎呀，我的兒，咱們家這一回要大豐收哩……”

    “俺娘，可是真的？”

    “比真金還真。”

    “啊哈哈哈哈哈哈……”

    金甲鱷王那痛快的笑聲，魏昊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而在遙遠的地藏王國的荒漠中，一處樂園內，面壁思過的僧人還是飢腸轆轆。

    但是他們全程看到了地府那個老婦人的行爲，不由得感慨萬千：“善哉、善哉……”

    “有志者，事竟成。”

    “諸位師弟師兄，我等何不效仿漂母，開荒耕種？”

    “善。”

    “大善。”

    於是乎，這些在樂園中餓肚子的僧人，竟然以手爲犁，開始開荒、揮灑汗水。

    而樂園中，王上尊者瘋狂地詛咒他們是在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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