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借刀殺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吳老狼字數:4786更新時間:24/06/27 14:20:50
    樑周翰的父親樑彥溫在大宋軍界人脈深厚,不僅與義社兄弟關係密切,與其他的將領也多少有些往來,所以趙德昭隨着樑周翰來到他的家裏後,不僅馬上就拿到了樑彥溫寫給宋軍主將李繼勳的介紹信,還在樑彥溫家裏,與宋軍的援軍主將丁德裕見到了面。

    前不久才從蜀地回來的丁德裕也很願意與趙德昭處好關係,在酒桌上直接就拍着胸膛說道:“大王放心,這次我們聯手北上,臣下一定保證你的安全!就算是到了兩軍陣上,也絕對不會讓你面臨任何威脅!”

    “多謝丁副帥。”趙德昭客氣道謝,又難得誠懇的說道:“丁副帥,小王此前從來沒有軍務經驗,連軍營都很少去過,而今初次從軍,就被父皇委以了監軍重任,還請副帥指點,小王到了軍營之中,最好應該做些什麼?”

    “當然是鼓勵那些將領奮勇作戰。”丁德裕指點關鍵,說道:“大王你的身份特殊,說話分量要比普通的監軍重得多,所以大王你到了軍營裏,首要應該做的,就是與我們軍隊裏的將領處好關係,許下承諾激勵他們全力殺敵,這些人都知道大王你的身份,更知道在你手下立功意味着什麼,所以就算再滑頭的將領,也會好生掂量在大王伱的麾下應該如何表現。”

    趙德昭用心記住,丁德裕則又喝了一杯酒,繼續說道:“當然,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值得大王你親自激勵的,最起碼也要是指揮使(營長)這個級別的將領,才值得大王你的用心留意。否則的話,那麼多小兵小將,大王你如果都去花力氣關心注意,累都要累死。”

    “副帥,那小王又應該如何與軍隊裏的普通士卒相處呢?”

    趙德昭又問了一個自己關心的問題,結果丁德裕卻用看到外星人一樣的表情看了一眼趙德昭,說道:“當然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一幫臉上刺字的黥面丘八,用得着你這位本朝大王把他們當人看嗎?”

    “大王,不用管那些丘八,你忙不過來。”樑彥溫也好心指點道:“你是監軍,又是本朝皇子,在軍營裏有什麼事務,最起碼也得找指揮使一級的將領說話,再下面的人,連和你說話都不配。”

    再次用心記住了這話,趙德昭又問道:“那除此之外呢?除了這些以外,小王還有什麼需要特別值得關心留意的?”

    丁德裕悄悄和軍隊裏的老油條樑彥溫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又咳嗽了一聲,這才說道:“大王,臣下知道你還兼着監察御史的差使,專門替朝廷查辦違反法紀的文官武將,但是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到了軍隊裏以後,有些事情還請大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事事處處斤斤計較。”

    “副帥,聽你口氣,我們大宋軍隊裏,在法紀方面有不少大問題?”趙德昭馬上就明白了丁德裕的意思。

    丁德裕略一遲疑,這才說道:“大問題沒有,但是有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怎麼都避免不了,還請大王也體諒一下那些將領的苦衷。比方說有的隊伍編制和人數不符,有的將士在行軍路上順手抓只雞牽個狗,再或者是攻破了敵人的城池,那些丘八們在追剿殘敵時順手撈點油水,這些都是根本無法杜絕的事,還請大王千萬不要大驚小怪。”

    “副帥放心,小王不是那種不懂人情世故的愣頭青,只要別太過分,小王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裝糊塗。”

    趙德昭的坦率回答讓丁德裕鬆了口氣,然而趙德昭卻又問道:“副帥,那小王再請教一句,在軍需糧草和軍餉發放這些問題上,我們大宋軍隊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人之常情,當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問題。”丁德裕嘆了口氣,說道:“不過請大王放心,我們這些掄刀子砍人的武將,在糧草軍餉這方面不敢過於胡來,因爲我們都還要指望那些黥面丘八去替我們賣命,所以象什麼剋扣士卒軍餉糧草,在我們大宋軍隊裏幾乎沒有,頂多也就是吃點空餉,開點小竈,大的不敢胡來。”

    知道目前的宋軍武德還算充沛,趙德昭倒也相信丁德裕介紹的這些情況——不然的話,戰鬥力早就垮了。

    然而,丁德裕卻又補充了一句,說道:“但是如果想指望糧草軍需一點不少的發到士卒手裏,那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就算我們這些領兵的將領在這上面不敢談,中書省和樞密院那幫胥吏卻不會客氣,所以多多少還是有一些問題。”

    趙德昭再次點頭記住了這個問題,然後才在心裏說道:“做爲皇子加監軍,我是不用理會那些最基層的丘八,但是自古以來就有愛兵如子、兵可爲己而死的說法,我能否打破常規,在這個方面做做文章?”

    “還有,後勤補給方面,我又應該如何應對?揪出那些中飽私囊的貪官污吏不難,可是軍隊的後勤是由趙普一手把持的中書省負責,樞密使李崇炬也一直都是和趙普穿一條褲子,我如果在這方面的反腐倡廉搞得太嚴格了,肯定會得罪他們啊?”

    滿肚子壞水,絞盡腦汁間,趙德昭竟然逐漸的把這兩個問題連了起來,再一次想出了一個一箭雙鵰的缺德主意……

    …………

    軍情如火,戰機難得,七月二十七決定了出兵北漢,二十八宣佈了由丁德裕擔任援軍主帥和趙德昭擔任監軍,然後只是又過了兩天時間,到了八月初一時,從禁軍各部中抽調出來的兩萬六千軍隊,就已經在大名鼎鼎的陳橋驛集結完畢,準備北上晉陽參與討伐北漢的戰事。

    按照舊例,出發之前,趙匡胤親自下令犒賞三軍,獎勵給出征士卒每人一斤羊肉和一瓶酒,由趙普控制的中書省派遣官員執行旨意,結果在得知犒賞已經送到了陳橋驛後,正在準備隨軍出征的趙德昭毫不猶豫,馬上就把正好就在自己家中的新科狀元安守亮叫到面前,把一張明顯被揉皺過的信箋叫給安守亮,吩咐道:

    “你馬上親自去一趟趙相公的府上,拜見趙相公的大公子趙承宗,然後把這張紙交給他,就說是剛纔有人包着石頭扔進了本王的後院的。如果趙承宗不在,你就耐心等一等,總之一定要親手交到他的手上。”

    安守亮一口答應,趕緊接過信箋出門,直往趙普的府邸而去,還連看都沒有看信箋上的內容一眼,而趙德昭也馬上領着樑周翰和王智發出門,坐上其實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徑直着自己便宜老爸鬧出更衣門事件的陳橋驛而去。

    先來看安守亮這邊的情況,匆匆來到了趙普家門前表明了來意後,鑑於安守亮的新科狀元身份,眼高於頂的趙府下人也很難得的沒有勒索門敬,馬上就飛奔進了家中稟報,然後同樣還是因爲安守亮的身份問題,趙普的大兒子趙承宗同樣不敢怠慢,慌忙親自來到了自家門前迎接安守亮,畢恭畢敬的邀請安守亮到自家的正廳落坐。

    “多謝衙內好意,但是不必了,在下還有事務纏身,就不多叨擾了。”安守亮行禮婉拒,然後又拿出了那張明顯被揉過的信箋,徑直說道:“衙內,這是本朝大王讓在下給你送來的,本朝大王還讓在下告訴你,這是不久之前,有人包着石頭丟進他的後院的。”

    “包着石頭扔進的大王家後院?”一聽此信來歷如此不俗,趙承宗當然大感驚訝,又趕緊打開已經疊好的信箋時,僅僅只是在信箋上看得一眼,趙承宗的臉色馬上刷的一下白了,還忍不住問道:“安狀元,大王有沒有說過這封信是誰扔進他家後院的?”

    “沒有。”安守亮搖頭,還坦率說道:“其實在下也沒看信上內容,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多謝安狀元。”趙承宗開口道謝,結果要幫趙德昭準備出征的安守亮纔剛告辭離去,趙承宗就鐵青着臉喝道:“備車,我要馬上去中書省!”

    …………

    下面又回過頭來看看趙德昭這邊的情況,因爲路途不算太遠的緣故,只用了一個多時辰,趙德昭等一行人就已經趕到了目的地陳橋驛,結果也和趙德昭預料的一樣,兩萬多準備出征的宋軍將士已然排列整齊,正在輪流領取趙匡胤親自下旨犒賞的酒肉。

    亮明身份進入校場,趙德昭先是環視了一圈現場情況,然後也沒有到中軍大帳去與丁德裕見面,而是直接走向了一個頒發酒肉的地點,向正在發酒發肉的差役喝道:“停!把酒和肉拿來我看一看!”

    不知道趙德昭的身份,幾個差役當然是莫名其妙,王智發則一邊熟練的抓住了自己的褲腰帶,一邊怒喝道:“沒長耳朵?這是本朝大王駕到,官家的大皇子,他叫你們把酒肉拿過來看一看,還不趕緊?”

    對王智發來說十分遺憾,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再次表露身份的準備,然而看到趙德昭竟然能直接進到朝廷禁軍駐紮的校場,這幾個差役就已經猜到了趙德昭的來歷不凡,趕緊按照趙德昭的要求,把正在發放中的酒肉雙手捧到了趙德昭面前,讓王智發白白錯過了一個再次揚名立萬的機會。

    趙德昭沒有直接去接那些酒肉,只是回頭向自己的隨從馬來福努了努嘴,馬來福會意,馬上從車上拿出了一把官秤上前,結果一包草紙包着的熟羊肉放在秤上,秤過了分量後大喝道:“羊肉重十二兩半,短缺三兩五錢!”

    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聽到了馬來福的報重,在場的宋軍將士自然一片大譁,馬來福則是如法炮製,在趙德昭的命令下又換了一包羊肉,秤重後再次報重道:“十二兩,短缺四兩!”

    “操他娘的,少我們這麼多?!”

    幾名脾氣急噪的宋軍將士直接破口大罵,而隨着馬來福的依次秤重,中書省官員胥吏在犒賞中貪污剋扣的罪行也逐漸暴露無遺,結果不僅附近的宋軍將士怒吼震天,遠處的宋軍將士也紛紛提出要求,逼着正在發放酒肉的中書省差役拿來官秤覈對羊肉重量。

    不用多說,事情當然很快就驚動了已經住進中軍營地丁德裕,匆匆趕到現場瞭解了情況後,丁德裕也沒客氣,馬上就轉向來頒賞犒軍的中書省主事李瑩,問道:“李主事,這你怎麼解釋?”

    “這……,這……。”出身於趙普派系的李瑩滿頭大汗,結結巴巴了半天才說道:“大王,副帥,這裏說話不方便,有什麼話,能不能先回中軍大帳在說?”

    “有什麼不方便的?”趙德昭怒氣衝衝的大喝道:“本王現在問你,我父皇賞賜將士的羊肉,爲什麼會少了這麼多?說,你現在就給本王說!”

    “這……。”李瑩的腿都開始發抖了,好半天才硬着頭皮說道:“大王恕罪,可能是下官一時不查,不小心用了有問題的民秤,所以出現了偏差?”

    “那少了的羊肉那裏去了?!”趙德昭大怒追問道:“每斤羊肉最少都少了三兩,兩萬六千將士,那得總共少多少羊肉?那些羊肉那裏去了,長翅膀飛了?!”

    李瑩徹底無言可對了,宋軍將士則紛紛怒斥他的厚顏無恥,貪污侵佔,還有一些宋軍將士甚至還翻起了舊帳,抱怨說中書省以前發放的犒賞就經常缺斤短兩,以次充好!

    事還沒完,親手拿起一瓶酒打開聞了聞後,趙德昭先是品了一口,然後重重吐在地上,大喝道:“來人,把我們自己帶來的酒拿來,和這酒對比!”

    狼狽爲奸的馬來福和王智發唱諾,趕緊從車上取下了一罈沒有開過封的御酒,拍開泥封後倒了一碗,然後又倒了一碗李瑩帶來的酒對比,接着王智發又大模大樣的問道:“李主事,我家大王問你,都是內諸司出來的御酒,爲什麼你替朝廷賞賜給將士們的酒,味道這麼淡?顏色又這麼淺?”

    “對,爲什麼皇城出來的御酒,連鄉下的村酒都不如?!”更多宋軍將士放聲怒吼——畢竟,只要是喜歡喝酒的,就沒有不恨往酒裏兌水的。

    李瑩自然更加無法回答,趙德昭則是怒不可遏,不顧身份的親自動手,幾耳光把李瑩抽得滿臉開花,接着又重重一腳把李瑩踢翻在地,逼得丁德裕都只能是親自出手阻攔,拉住趙德昭勸道:“大王,請息怒,注意你的身份,這個腌臢匹夫確實該死,但他是朝廷命官,你應該先稟報官家,然後請朝廷發落,否則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把這個狗官拿下,本王要押着他去拜見父皇,請父皇從重治罪!”

    又重重踢了李瑩幾腳後,趙德昭總算是勉強聽進了丁德裕的規勸,改爲轉向宋軍將士大聲說道:“衆位將士們,請你們放心,你們受的委屈,本王一定替你們向父皇稟明!你們該得的犒賞,也一定會補償到你們的手裏!這次出征,本王是你們的監軍,絕對不會讓你們吃半點的虧!”

    “謝大王!”

    無數的宋軍將士頓時歡聲雷動,對趙德昭好感大增,不少宋軍將士還紛紛的這麼驚訝說道:“咦,官家的這位大王,和其他的監軍完全不一樣,最起碼,他是真心實意的幫我們着想啊。”

    …………

    與開封府城近在咫尺,陳橋驛這邊發生的這一情況,當然很快就被稟報到了趙光義的面前,結果趙光義一聽樂了,大笑說道:“好!好!幹得漂亮!那個李瑩雖然算不上趙普心腹干將,卻也是鐵桿黨羽,小混帳把事情鬧得這麼大,這下子趙普就是想不恨他入骨都難了!有了這樣的過節,本王倒要看看你們如何還能狼狽爲奸?”

    很可惜,趙光義如果能夠知道趙普的真正反應,那他肯定就不會這麼開心了,因爲當趙普知道這個情況時,雖然的確氣得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嘴上卻是如此恨恨說的,“二王爺,你夠恨!爲了離間本相和大王之間的關係,竟然連這種手段都用得出來!”

    附和了父親的看法後,旁邊的趙承宗還這麼進言道:“父親,二王爺既然如此不擇手段,那大王這次隨軍出征。我們在軍需物資的補給方面,最好還是盯緊一些,免得又給了二王爺借刀殺人的機會。”

    趙普緩緩點頭,眼中射出的幽幽綠光,卻緊緊盯在安守亮之前交給趙承宗的那張信箋之上,那上面,有人用左手寫了這麼一句話——趙普的人,貪污剋扣了朝廷給出征將士的犒賞。

    信上沒有落款,不過沒關係,目前的大宋朝廷裏,目前敢對趙普這麼使壞的,除了趙光義一黨之外,好象就沒有其他人了,所以趙相公肯定不會冤枉了二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