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指點迷津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吳老狼字數:4723更新時間:24/06/27 14:20:50
“仙長請坐,坐下來說。”
那道士倒也沒有客氣,趙德昭纔剛開口發出邀請,他就立即大馬金刀的坐下,趙德昭又開口叫來夥計,讓夥計給那道士增添碗筷,那道士謝了,這才微笑說道:“這位蜀地來的郎君,不知你是想獨求富貴,還是想與你的這位朋友同求富貴?”
“我的朋友有孝在身,這一科無法參加省試,只有我獨求富貴。”趙德昭坦然答道。
那道士看了安德裕一眼,見他穿着雖然乾淨得體,衣衫卻並不算華貴,便點了點頭,這才低聲說道:“今科考題,錢百貫。”
“真是賣考題的?”
儘管早有心裏準備,故意裝成不把錢當錢的土包子也是故意在招蜂惹蝶,但真正有魚上鉤時,趙德昭的心裏還是難免有些激動,強做鎮靜道:“價格無所謂,關鍵是,如何證明你不是在招搖撞騙,拿假考題騙人?”
“郎君是買家。”道士微微一笑,又低聲說道:“郎君的出手如此闊綽,想必在朝廷裏定然消息靈通,不知郎君可曾知道本科的知貢舉已經定爲何人?還有那一位朝中顯貴將要出任權同知貢舉?”
“你知道?”趙德昭立即反問道。
“在下如果不知,又如何敢在這班樓之上買賣考題?”道士回答得頗有幾分傲氣。
“那請仙長指點,誰是本科的知貢舉?又有誰將出任權同知貢舉?”趙德昭追問。
很是小心的看了看左右,確認了自己沒有被人盯上,那道士才附到趙德昭的耳邊低聲說道:“本科的知貢舉,就是目前的開封府尹二王爺趙光義,另外,官家還已經親口冊封,讓他的長子趙德昭趙大王出任權同知貢舉,不日便將公之於衆。”
趙德昭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萬沒想到自己兩天前纔剛被封爲副主考,消息今天就已經開始在考生雲集的酒樓上流傳。那道士則察言觀色,見趙德昭面露驚詫,便知道自己泄露的消息已經打動了趙德昭,便也微笑說道:“郎君,你如果信得過貧道,現在就可以用百貫的價格成交。”
說着,那道士先是得意的飲了一杯酒,這才繼續說道:“郎君若是還信不過貧道,也可以等到朝廷公開考官的姓名身份,再來這班樓之上買題。不過嘛,郎君到時候還有沒有見到貧道當然是一回事,而且就算見到了貧道,價格也肯定要重新商量了。”
趙德昭有些猶豫,但是考慮到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趙德昭把心一橫,還是低聲說道:“我買了,不過沒辦法付銅錢,只能給銀子。”
那道士一聽笑了,低聲說道:“銀子更好,貧道也不想惹人注目。”
趙德昭點點頭,這才把王智發叫到面前,讓他取出了兩錠五十兩重的銀子,那道士很有經驗的仔細檢查了銀錠真假,這才從袖子裏取出了一道書信遞給趙德昭,然後拱了拱手,說了一句吉利話就躬身退去,“恭祝郎君今科高中。”
道士走後,趙德昭並沒有急着打開信封查看其中內容,心中則飛快盤算,暗道:“被我猜中了,還真有人悄悄的賣考題,這考題到底是真是假?如果考題不假,這件事的背後會不會真是趙普在搞鬼?他是怎麼搞到我車神二叔出的考題的?還有,在這件事上,我該怎麼辦?”
趙德昭緊張盤算的時候,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安德裕突然開口,先是咳嗽了一聲提醒趙德昭,然後才微笑說道:“恭喜賢弟,名滿天下的機會來了。”
趙德昭聽得一楞,忙好奇問倒:“兄長此言何意?什麼名滿天下的機會,小弟怎麼聽不懂?”
安德裕笑笑,說道:“很簡單,倘若賢弟有意揚名立萬,只需留下這道書信,再耐心等到省試開始,本科知貢舉選拔進士的考題公佈,只要確認今天買的題目不假,賢弟就可以馬上到登聞鼓廳擂鼓喊冤,屆時人證物證具全,官家震怒,京師轟動,賢弟自然是想不名滿天下都難。”
安德裕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德昭的一雙三角眼就忍不住放光了,心裏歡呼道:“好主意,只要今天買到的考題是真的,我只要耐心等到省試開始,再把這些考題拿出來公之於衆,再象電視上一樣,順便揪出幾個提前買了考題的考生,就算整不死我那位車神二叔,也起碼可以讓他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讓趙德昭意外,自己剛發現了這個大好機會時,安德裕卻突然嘆了一口氣,又說道:“不過嘛,愚兄拙見,卻是非常希望賢弟能夠放棄這次機會,盡最大可能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沒想到安德裕會說出這樣的話,趙德昭楞了一下後,忍不住問道:“兄長此言何意?能否仔細賜教?”
“因爲這麼做,可以維護朝廷的顏面,有利於民心的穩定。”
安德裕先是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一邊自己給自己斟酒,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當今的官家重視文人,大力提拔士林賢才,肯定不願看到朝廷的掄才大典淪爲笑柄,被天下恥笑,所以愚兄認爲,與事情鬧大相比,官家肯定更喜歡有人能夠重大局識大體,把這件必然會傷及朝廷顏面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還是在聽到了安德裕的這番話後,趙德昭才猛的醒悟,在心中飛快說道:“沒錯!我的便宜老爸趙匡胤汲取五代十國的教訓,拼命的重文抑武擡高文人身份,肯定不希望爲朝廷選拔讀書人的省試鬧出什麼笑話,我如果利用這件事做文章坑我的車神二叔,不僅是在打我車神二叔的臉,還是在打我便宜老爸的臉啊!”
“不行!這件事絕對不能鬧大,鬧大了就等於是在打我便宜老爸的臉,就算我是他的親兒子,他心裏也不會高興。最好的辦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住我便宜老爸的顏面,這樣他才會覺得我能顧全大局,深謀遠慮!”
想明白了這點,趙德昭心中當然是豁然開朗,忙向安德裕拱手說道:“多謝兄長指點迷津,小弟知道這件事應該這麼做了。”
安德裕也顯然是早就看出趙德昭的身份不簡單,便微微點了點頭,隨口說道:“賢弟客氣了,這不過只是爲兄的一點愚見。”
看看始終神態自若的安德裕,趙德昭的心中突然有些遺憾,又忍不住說道:“只可惜兄長自願爲義父守孝,主動放棄這次省試,否則的話,以兄長之才,拿下今科狀元定然是易如反掌。”
安德裕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無法,養育之恩等同再造,愚兄如果貪圖功名富貴,忘記義父的如天之恩,那便是連禽獸都不如了。”
見安德裕態度堅決,趙德昭也沒有和他過於爭辯,只是在心裏琢磨起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暗道:“該怎麼讓便宜老爸知道我識大體顧大局呢?直接向他告密?不行,考題現在還沒有公佈,我那位車神二叔如果發現考題泄露,爲了逃避責任,很可能會臨時杜撰新的考題,讓我白白辛苦,最好的辦法……。”
“諸位,諸位,大消息!大消息!”
突然傳來的喊叫聲打斷了趙德昭的思索,趙德昭回頭看去時,卻見一名文人打扮的男子快步跑上了二樓,衝着之前那桌拼命吹噓趙光義門生柴成務的文人大聲說道:“就在剛纔,名滿京城的柴成務柴大才子,與幾位朋友現身在了金明池!還在金明池的湖心涼亭之上,留下了一首新作的詩詞!”
這一桌文人明顯都是柴成務的粉絲,聽到了這話之後,沒有一個不是大聲驚呼,紛紛說道:“柴寶臣到了金明池?還在金明池的涼亭裏留下了詩詞?這擺明了是在公開宣佈,他今年穿定了紅袍啊!”
“兄臺,柴大才子的詩詞你抄來了沒有?能不能念來讓我們聽一聽?”還有粉絲這麼要求。
來報信的文人沒有讓柴成務的粉絲們失望,很快就從袖子抽出了一張紙,大聲說道:“都靜一靜,靜一靜,且聽我念柴大才子剛纔在金明池新做的詩!”
已經被內定爲本科狀元的柴成務確實名頭不小,聽到有人要念他新作的詩詞後,不見大堂裏的客人紛紛安靜了下來,那些坐在雅間裏的文人士子也紛紛起身出門,走出雅間傾聽柴成務的詩詞,趙德昭和安德裕也停止了交談,把目光轉到了那名抄來詩詞的文人。
那名文人明顯也很享受這種被人注目的感覺,先是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然後才大聲說道:“諸位,柴大才子這一首詩,是寫給前朝著名孝子淳于公的,還是一首七絕!”
仔細的介紹了柴成務詩詞的背景後,那文人這才搖頭晃腦的念道:“九霄析命降絲綸,榮列青宮聽侍親。著甚顯通天上籍,循陔重看每邊春。入爲鴛鷺行中客,歸作煙霞象外人。一自二疏東去事,唯公千載斷芳塵。”
“好!”
那文人纔剛唸完,酒樓上就爆發出了一片喝彩聲和鼓掌聲,不少人還大聲說道:“好一句唯公千載斷芳塵,簡直是把淳于公爲了奉養父母自願放棄官職的孝行形容得淋漓盡致,繞樑三日,餘音不絕!”
柴成務的這首詩確實寫得不錯,就連心高氣傲的安德裕都忍不住鼓了兩下掌,不過讓安德裕意外的是,坐在自己對面的趙德昭卻是神情淡定,似乎對這首屍非常不以爲然,安德裕便忍不住好奇問道:“賢弟,伱對柴寶臣的這首詩怎麼看?”
“沒什麼了不起,僅僅只是堆砌華麗詞藻而已。”趙德昭的回答還真不是在狂妄自大,讀過無數後世驚才豔豔的名詩名詞,柴成務的這首詩在趙德昭眼裏確實算不上出色。
“賢弟大才,想不到這樣的詩詞,都難入你的法眼。”安德裕微笑着恭維了一句,又看看那些正在拼命吹捧這首詩詞的柴成務粉絲,安德裕臉上突然露出了嘲諷神色,低聲笑道:“二王爺爲了讓世人知道他有伯樂之才,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因爲就坐在安德裕的對面,所以他的這句嘲諷之語雖然聲音不大,趙德昭卻聽得清清楚楚,也馬上就明白安德裕同樣看出了這是自己車神二叔安排人演的戲,便笑道:“兄長法眼如炬,二王爺爲了讓天下人知道他有識才之能,確實費了不少功夫。”
安德裕笑笑,又說道:“不過柴寶臣也當得起這樣的吹捧,就愚兄這幾天與省試考生的接觸來看,這一次省試能夠從他手裏搶走狀元紅袍的人,恐怕很難出現。”
雖說與柴成務無冤無仇,可是爲了與車神二叔爭寵搶風頭,聽到這話後,趙德昭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兄長,那如果這一科你也參加省試呢?那柴成務還能不能穩穿狀元紅袍?”
安德裕沒有急着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才語氣遺憾的說道:“養育之恩等同再造,不管有多大的把握,愚兄都必須要爲義父守滿三年的孝。”
聽口氣發現安德裕似乎很有把握,又通過交談發現安德裕的確是有真才實學的人,趙德昭眨巴眨巴了眼睛後,心裏便想出了一個餿主意,開口說道:“兄長,關於你執意要爲義父守孝三年這點,小弟想說幾句,不知可否?”
“請賢弟賜教。”安德裕十分禮貌的回答。
“那小弟就冒昧了。”趙德昭點點頭,這才說道:“兄長,雖說你的孝心天地可鑑,日月可證,但小弟還是覺得兄長你忘了一件更加重要的大事,那就是你的義父爲了什麼要把你養育長大?”
“義父他爲了什麼要把我養育長大?”安德裕若有所思。
“對。”趙德昭點頭,又說道:“兄長,在小弟看來,你的義父之所以待你如親生子女,原因除了他與你的生父交情深厚之外,更大的目的還是希望你能夠出人頭地,爲國效力,爲民請命,留芳名於千古!”
頓了一頓後,趙德昭又接着說道:“兄長,你有沒有考慮過這麼一個問題,倘若你能放棄守孝,參加本科省試,並且一舉拿下頭名狀元,那麼你的義父大名將被世人如何傳誦?後世的史書之上,又將爲你的義父留下何等濃墨重彩的一筆?”
“下一科我一定參加省試,也一定不會辜負義父的養育之恩!”安德裕回答得既果斷又自信。
“可是兄長又浪費了至少一年時間啊。”趙德昭提醒,又說道:“先不說明年是否繼續舉行省試,就算朝廷明年繼續開科取士,兄長你也白白浪費了整整一年時間,以兄長你的才幹能力,一年時間,你能爲朝廷效多少力,又能爲百姓請多少命?兄長你的義父如果泉下有知,知道你爲了守孝而白白錯過無數爲國爲民的機會,他是會高興呢?還是會遺憾?”
安德裕沉默了,趙德昭乘機繼續慫恿道:“兄長,依小弟之見,你最好還是立即去中書省報名參考,然後拿下今科狀元,如此一來,既可以更早一些爲朝廷效力,爲百姓造福,又可以讓你的義父名滿天下,你的義父如果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歡喜不盡啊。”
很可惜,雖說趙德昭都已經強詞奪理到了這個地步了,安德裕沉默了一段時間後,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賢弟一片好意,愚兄心領了,但是無法,愚兄已經在家鄉許下諾言,承諾一定要爲義父守孝三年,愚兄絕對不能言而無信。”
聽到這話,趙德昭當然是大失所望,可是讓趙德昭意外的是,安德裕竟然又這麼說道:“不過賢弟的話也說得很對,愚兄既然受了義父大恩,對他最好的報答,就是盡最大努力讓他青史留名。”
言罷,安德裕轉向了自己的兒子,吩咐道:“大郎,你沒有在家鄉人面前立過誓言,不用陪着爲父守孝,明天你去中書省報名,參加這次的省試,替爲父拿下頭名狀元,讓你的義祖父名揚天下。”
“啥?叫你兒子替你去拿下頭名狀元?你當這個朝廷是你家開的,頭名狀元想拿就拿?”
趙德昭徹底傻眼,做夢都沒想到安德裕能夠說出如此狂妄的話,而更讓趙德昭傻眼的還在後面,聽完了父親的吩咐後,年齡與趙德昭相仿的安大郎竟然拱了拱手,平靜說道:“孩兒謹遵父命。”
看看表情平靜的安德裕父子,趙德昭突然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暗道:“不是在做夢,這父子倆,該不都是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