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個大王實在是太謹慎了(上)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吳老狼字數:4947更新時間:24/06/27 14:20:50
同一天並不止是樑周翰應邀前來加入趙德昭的幕府,趙德昭領着樑周翰到御史臺轉悠了一圈後,纔剛回到自己的家裏,與趙德昭同齡的趙普長子趙承宗,也突然來到了趙德昭的家中拜訪——順便說一句,這也是趙承宗第一次主動來與趙德昭見面。
與趙承宗算是同輩,又深知趙承宗肯定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趙德昭當然是十分禮貌的親自出門迎接,無比客氣的把趙承宗請到了自家好生款待,可惜趙德昭卻並不知道的是,趙承宗進到他的家中沒過多久,這個消息就已經被送到了他的親叔叔趙光義面前。
“趙相公果然還是沉不住氣,搶在我們前面動手了。”
這是趙光義心腹智囊陳從信得出的判斷,趙光義則是面色平靜,緩緩說道:“意料中事,不足爲奇。反倒是樑周翰這件事讓本王十分意外,想不到本王這個大侄子如此能夠鑽山打洞,竟然把早就萬劫不復的樑周翰給拉了出來,幫他參謀政事,其志不小啊。”
“王爺所言極是,這一點確實值得警惕。”
開封府的另一個判官竇偁開口附和,說道:“樑元褒雖然屢屢觸犯官家逆鱗,不得官家喜愛,但他畢竟身負真才實學,而且他的叔伯輩都是曾經的朝廷重臣,即便那些人基本上都已經功成身退,但是他們的門生舊部與子侄親眷,在朝廷裏仍然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大王如果能夠爭取他們的支持,只怕很快就能自立門戶,與我們和趙相公的派系分庭抗禮。”
趙光義重重嘆了一口氣,不無懊悔的說道:“都怪本王行事過於謹慎,擔心皇兄猜忌我拉攏他的結義兄弟,沒有搶先一步把樑周翰爭取過來,留下了這個隱患。”
“王爺勿憂。”陳從信安慰道:“正所謂福兮禍所依,大王他雖然另闢蹊徑,徵召到了有着真才實學的樑周翰,還有了與義社兄弟建立間接聯繫的機會,但是義社兄弟卻一直都是官家的心病之一,大王和他們走得過於近了,照樣只會自取其禍。”
趙光義勉強點了點頭,承認確實也有這個可能,然後問倒:“有沒有辦法知道趙衙內去見本王那大侄子,說了什麼和做了些什麼?”
“王爺恕罪,卑職沒能始終沒能在趙衙內的貼身隨從中安插眼線。”陳從信語氣慚愧的回答道:“至於大王府裏,因爲此前大王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對王爺你毫無威脅,所以卑職也沒有搶先往他的家裏安插我們的人,實在無法知道趙衙內今天和大王說了些什麼緊要話。”
言罷,陳從信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說道:“原本卑職還想亡羊補牢,趕緊往大王身邊派人,誰知道卑職讓閭丘舜卿出面給大王舉薦幕僚,竟然遭到了大王的斷然拒絕,所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卑職還真沒有什麼辦法往大王身邊安插人手。”
“不怪你,就連本王此前都小看了這個大侄子,更何況你?”趙光義還算通情達理,並沒有計較陳從信的情報工作仍然不夠完善,只是吩咐道:“不過要汲取教訓,儘快把我們的人安插到本王那個侄子家裏,有可能的話,最好是爭取一兩個本王那個大侄子的親信隨從。”
“王爺放心,卑職一定儘快辦到。”陳從信自信滿滿的回答。
這時,另一旁的竇偁又開口了,說道:“雖然沒辦法知道趙衙內去拜會大王的具體原因,但如果不出所料的話,趙衙內很可能就是代表趙相公去拉攏大王,爭取與大王結爲同盟,聯手找我們的麻煩。”
陳從信、劉嶅和目前正在戴罪立功的姚恕等人紛紛點頭,全都認爲這個可能最大,而趙光義雖不覺得這樣的同盟能對自己形成致命威脅,然而出於避免養虎遺患的考慮,趙光義還是問倒:“可有辦法應對?”
劉嶅和竇偁等人略略有些皺眉,擅長理財和計謀的陳從信則是運思極快,眨了幾下眼睛後,陳從信就想出了一個辦法,說道:“王爺,不妨驅虎吞狼,讓大王和趙相公自相殘殺,如此一來,他們別說還未必已經聯手,就算真的聯手,也定然生出隔閡。”
“具體如何驅虎吞狼?”趙光義追問道。
“目前監管大盈倉的右贊善大夫王昭坐,是趙相公一手提拔的親信,在趙相公面前的地位雖然不及李可度、甄潛和王洞那麼的高,卻也算得上一名得力干將,也是趙相公的衆多錢袋子之一。”
陳從信陰陰的說道:“王大夫有個寶貝兒子叫王朝文,憑藉他爹的權勢,沒少勾結大盈倉的胥吏盜賣國庫存糧,牟取暴利中飽私囊,卑職也在前段時間拿到了真憑實據,只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沒有急着聲張。”
“你的意思是說,讓本王的大侄子去查辦這個案子?”趙光義馬上猜出了陳從信的用意。
“王爺高明。”陳從信微笑點頭,獰笑說道:“我們可以想辦法讓大王知道這件事,拿到王衙內盜賣國庫存糧的證據,然後再另外想一個辦法,讓王大夫知道大王已經拿到了他寶貝兒子的犯罪鐵證,然後就可以攻守自如,佔盡主動了。”
“妙計!”竇偁和姚恕等人紛紛鼓掌,紛紛奸笑道:“一邊讓大王拿到王大夫的鐵證,一邊讓王大夫也知道這事,那麼王大夫爲了他的寶貝,肯定會低頭向大王求情,說不定還會拉着趙相公的親信一起向大王求情。大王如果不給這個面子,那就是和趙相公做對,再也難以齊心協力……。”
趙光義也開了口,微笑着替幾個心腹補充道:“如果本王那個大侄子給了趙相公這個面子,包庇了王大夫,本王自然就皇兄如實上奏,讓皇兄知道他的兒子與趙相公沆瀣一氣,狼狽爲奸了。”
衆人一起大笑,都說就是這個道理,趙光義則是笑容輕鬆,吩咐道:“果然是一條妙計,趕緊去安排吧,本王也想藉着這個機會看一看,我那個大侄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與此同時,位於景明坊的趙德昭家中,在趙德昭款待趙承宗的酒宴上,趙承宗也終於向趙德昭亮出了他的底牌,就是隨便找了一個公報私仇的家口,希望趙德昭能夠監察御史的身份出面,追查一下職方員外郎李嶽貪污公款的案子,爭取除掉這條盤踞在兵部職方司的朝廷蠹蟲。
讓趙承宗十分滿意,聽他終於說出了來意後,趙德昭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拍着胸口說道:“小事一樁,小王剛到御史臺上任,正愁找不到立威祭旗的機會,既然德祖兄看這個李嶽不順眼,他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多謝大王。”趙承宗趕緊道謝,又還算老實的主動說道:“不過有一點必須提醒大王,這個李嶽是符彥卿符太師的門人,符太師又是大王你親二叔二王爺的岳父……。”
“那又怎麼樣?”趙德昭果斷打斷趙承宗,冷笑道:“王子犯法,別說只是小小的職方員外郎了,就是本王的親叔叔觸犯了國法,本王也一定不會徇私舞弊,只會大義滅親!”
見趙德昭的態度如此堅決,趙承宗當然是無比歡喜,忙向趙德昭再三道謝,又以自己的名譽邀請了趙德昭家中做客,然後才與趙德昭盡興而散,開開心心的返回家中覆命。
親自把趙承宗送出了大門,還是在回到了自己新近打掃乾淨的書房中,趙德昭才向剛剛投入自己麾下的樑周翰問道:“元褒兄,這事你這麼看?”
“趙衙內是來讓大王伱納投名狀的。”樑周翰微笑着回答道:“趙相公與二王爺不和,這在朝廷裏早就已經是公開的祕密,趙衙內今天來點名道姓的懇請大王你查辦李嶽,又故意說明李嶽的後臺是誰,其目的不外乎就是希望大王公開站隊,看你是願意幫趙相公對付二王爺,還是願意幫着二王爺對付趙相公。”
趙德昭點頭,表示自己也是這個看法,樑周翰則奇怪的問道:“不過大王,下官有一事不解,剛纔你怎麼答應得如此爽快,不留半點閃轉騰挪的餘地?難道大王你早已拿定主意,決心與趙相公結盟聯手了?”
“我答應了嗎?”趙德昭很是奇怪的反問,說道:“我剛纔只是包在我身上,可我沒答應說一定要扳倒那個李嶽啊?”
樑周翰一笑,這才發現趙德昭其實回答得十分油滑,便又問道:“大王,那你打算如何辦?”
“先全力查案。”趙德昭不動聲色的回答道:“先查清楚那個李嶽到底有沒有侵吞錢糧,一是練手,練習一下如何查辦犯罪官員,二是弄清楚他是不是被冤枉的,然後再見機行事。至於現在嘛,李嶽到底是清是濁我們並不清楚,不能妄下結論,先入爲主的自縛手腳。”
“大王,那我們應該明天就去職方司直接查帳。”樑周翰建議道:“現在纔剛到初夏,距離年底覈對帳目還有很長時間,那個李嶽如果真有問題,也很可能來不及提前做好假帳應對檢查,我們明天突然出手查對帳本,找到證據應該有很大希望。”
趙德昭一口答應,然後到了第二天清晨時,趙德昭連去御史臺應卯的過場都沒有走,帶着樑周翰、王智發和馬來福等幾個隨從就直奔兵部職方司,亮出身份要求查對帳目。
畢竟曾經在朝堂上脫穎而出過,樑周翰原先的經驗果然沒錯,以爲趙德昭一行人動手太過突然,事前沒有走漏半點風聲,沒給職方司的官吏任何提前準備的機會,經過了大半天時間的覈查下來,趙德昭和樑周翰等人果然還是在帳目上發現了有大量公款去向不明,第一責任人也正是趙承宗點名的職方司副主官李嶽(史實)。
拿到了李嶽貪污公款的證據,趙德昭也基本確定了趙普一黨的目的用意,那就是讓自己先站隊表明態度,拿出與他們攜手合作的誠意,然後再商議具體如何聯手締盟,齊心協力對付自己的便宜二叔。
官場經驗豐富,樑周翰當然也十分明白趙普的意思,便向趙德昭問道:“大王,怎麼辦?是否彈劾這個李嶽?”
趙德昭沒有任何猶豫,馬上就說道:“回御史臺,上表彈劾!”
“大王不想留點餘地?”樑周翰試探着問道。
“元褒兄,我與任何人商量是否留下餘地,然而就是與我這位二叔,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餘地可言。”趙德昭難得露出冷笑,回答道:“我和二叔之間誰都不能謙讓,誰要是謙讓了,不僅是犯傻,還是找死!”
想想歷史上那些爲了皇位展開的血腥鬥爭,已經把賭注下到了趙德昭身上的樑周翰果斷點頭,不再勸阻,當下趙德昭等人馬上帶着帳本出門,直接返回御史臺準備當天就上書彈劾李嶽——當然,鑑於趙德昭肚子裏那點少得可憐的墨水,這道奏章必須得由樑周翰執筆。
事有意外,剛到御史臺門前,趙德昭纔剛在王智發的攙扶下坐下馬車,一個百姓打扮的中年男子就快步衝到了趙德昭面前,舉起一張狀紙嚷嚷道:“青天大老爺,冤枉啊!請青天大老爺替草民主持公道啊!”
事發突然,趙德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才敢確定這名中年男子是找自己告狀,接着問道:“你找錯人了吧?百姓告狀,應該去旁邊的開封府才對,怎麼跑到了這御史臺來告狀?”
“官人,草民這次告的是官,不是百姓。”那中年男子趕緊解釋,說道:“而且草民這次告的,還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官,怕開封府的人不敢接這個案子,所以才能專門監督官員的御史臺告狀。”
考慮到監察百官確實是自己的分內之事,趙德昭還是接過那道狀紙展開細看,卻見狀紙是一個叫做管雲的大盈倉差役所寫,狀告主管大盈倉的右贊善大夫王昭坐縱容兒子胡作非爲,勾結胥吏貪污國庫存糧,將國庫糧食賣給民間賺取暴利,又拿發黴和羼雜砂石稻殼的劣米以次充好,瞞騙朝廷。
看完了這張狀紙,趙德昭並不急於表態,而是仔細盤算了片刻,然後才招手把樑周翰叫到了面前,在他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又提高聲音催促道:“快去辦,一會不用回御史臺了,直接在家裏見。”
樑周翰點頭答應,又問道:“大王,那職方司的案子怎麼辦?”
“不急。”趙德昭微笑說道:“證據已經拿到了手裏,不怕他們玩花樣,職方司的案子,可以改天早上奏。”
樑周翰唱諾,這才領着他自己的兩個家丁先行離開,趙德昭則是吩咐王智發和馬來福把那個告狀的管雲帶上,把他領進了御史臺,到自己的簽押方中親自審問案情。
還別說,雖然那個告狀的管雲長得是賊眉鼠眼猥瑣不堪,爲人卻相當的正直,雖說王昭坐的兒子和他的上司盜賣官糧也給他分了一點好處,然而這個管雲卻仍然剛直不阿,冒險前來御史臺攔車告狀,揭發上司的不法行爲。
見管雲如此正直清廉,將來有希望繼承大位的趙德昭當然是十分歡喜,當場把管雲狠狠的誇讚了一番,除了承諾一定會保護他的安全外,還答應必然會有重賞,升官發財絕對不在話下。
也是湊巧,正當趙德昭一再稱讚管雲這個難得的廉吏時,之前就主動表示過願意追隨趙德昭的另一個監察御史閭丘舜卿,突然來到了趙德昭的簽押房中拜訪,還十分好奇的打聽起了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
都是御史臺的同僚,趙德昭對閭丘舜卿當然沒有什麼隱瞞,結果在聽完了大概的案情後,閭丘舜卿還頓時面露狂喜,忙向趙德昭說道:“大王,這是大功一件啊,之前我們大宋軍隊西征後蜀時,就已經發出現了有人拿劣質糧草供給軍隊的情況,但是到現在沒有查出誰是罪魁禍首,這個案子如果深查下去,說不定連之前的陳年舊案也能一併查出啊。”
“真的?”趙德昭一聽樂了,忙問道:“閭丘兄,那依你之見,本王應該如何徹查這個案子?”
“馬上去查大鴻米號的倉庫!”閭丘舜卿確實辦案經驗豐富,指着狀紙說道:“大王看到沒有,告狀的人說過,大盈倉的那些貪官污吏前天才把一大批官糧盜賣給了大鴻米號,這麼短的時間,大鴻米號的人未必來得及把所有蓋着官府印章的米袋全部掉包!我們只要拿到了這個鐵證,然後順藤摸瓜,查清楚這個案子易如反掌!”
趙德昭一聽更是歡喜,趕緊說道:“閭丘兄,那請你幫忙,趕緊幫我找一些熟悉辦案的差役來,然後我們一起去大鴻米號搜查倉庫,這個案子如果真的查實,功勞我們一人一半!”
“下官謹遵大王號令。”閭丘舜一口答應,心裏卻輕蔑笑道:“果然還是太嫩了。”
與此同時,趙德昭也在心裏嘀咕道:“記得謹慎勇者裏有這麼一個情節,那就是魔王大BOSS早早就埋伏在了新手村門口,只等勇者一出村就發起偷襲,我該不會也碰上了這樣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