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何對付醫鬧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吳老狼字數:4399更新時間:24/06/27 14:20:50
    和王智發預料的一樣,趙德昭纔剛送走了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親舅舅,之前在殺豬巷給趙德昭當過臨時幫工的五名鋪兵,就連滾帶爬的跑到了趙德昭的面前行禮問安,賭咒發誓願意爲趙德昭效犬馬之力。

    對此,身邊正缺幫兇走狗的趙德昭當然十分滿意,除了許諾絕對不會虧待這五名與自己有緣的鋪兵外,又讓他們辭去鋪兵的差使,以幫閒身份住進自己的府邸,從此擔任自己的隨從。

    再接着,到了第二天早上,趙德昭去御史臺應了一個卯後,便隨便找了一個藉口出門,領着王智發和這五名新隨從穿街過巷,一路尋往錦院所在的利紅坊。

    還別說,這幾個鋪兵還真有點當狗腿子的天賦,雖說他們也從來沒有去過綾錦院,然而趙德昭乘車來到利紅坊時,在前面開路的一個叫做馬來福的鋪兵,就已經搶先打聽清楚了綾錦院的具體所在,也把趙德昭直接領到了綾錦院門前。

    讓趙德昭意外,此刻的綾錦院裏竟然十分混亂,大院裏人聲鼎沸,吵吵嚷嚷,一大羣工匠織戶聚集在一起又喊又叫,似乎在發泄什麼不滿,綾錦院的差役則個個神情緊張,拿着武器小心戒備,生怕這些織戶翻臉動手。

    出此之外,還有一個官員模樣的男子在聲嘶力竭的大聲叫喊,極力勸說這些織戶返回織房,可惜這些織戶卻根本不聽,情緒繼續十分激動,隨時可能爆發動亂。

    見此情景,趙德昭當然是十分奇怪,忙向守在門前的門子問道:“出什麼事了?這些織戶在鬧些什麼?”

    “你是誰?”門子不答反問。

    “御史臺的監察御史。”

    趙德昭沒有急着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僅僅只是報出了自己目前的官職,誰知那門子卻一聽大喜,馬上就連滾帶爬的衝進院中,衝着那名正在勸阻織戶的官員大喊道:“院長,戴院長,御史臺的監察御史來了!御史臺的監察御史來了!”

    那被稱爲院長的官員一聽大喜,忙對着那些織戶大喊道:“各位織工,不要急,也不要亂,御史臺的監察御史已經來了!他是專門替朝廷查辦彈劾在職官員,你們有什麼冤屈,可以直接告訴他!”

    喊叫着,那官員還快步衝到門前,很有眼色的對氣度不凡的趙德昭一鞠到地,大聲說道:“下官綾錦院院監戴春,見過監察御史,上官你來得太及時了,再晚一步,下官就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啥意思?”

    事發突然,趙德昭當然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然而那羣織戶卻向潮水一般的涌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嚷嚷道:“官人,你總算來了,請給我們主持公道,那個副院長太不是東西了,簡直就是不把我們這些織工當人看啊!”

    見此情景,趙德昭也沒有辦法,只能是當機立斷的開口大喊道:“安靜!都給我安靜!想要本官給你們主持公道!就都給我安靜下來!”

    這一手很快起到了作用,在趙德昭的一再要求下,那些亂哄哄的織戶終於還是逐漸的安靜了下來,趙德昭這才隨手指了一個年齡比較大的織戶,問倒:“你說,伱們爲了什麼要鬧事?”

    “官人,小老兒們不是故意鬧事啊!”那頭髮花白的織戶趕緊喊冤,又說道:“是那個副院長太不把我們當人了,前天才把我們織工打傷了五個,今天又要打我們同一間織房的所有織工,我們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欺負,所以才來請你們幫我們主持公道啊。”

    “隨意毆打織戶?”想起舅舅昨天的介紹,趙德昭心裏頓時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幫向那戴院長問道:“戴院長,這些織工告的是那一個副院長?”

    “還能有誰?當然又是樑周翰樑副院長了。”戴院長哭喪着臉回答道:“今天他一大清早就醉醺醺的當差,纔剛聽說有一間織房的織工沒有按時交出負責的綢緞,就馬上讓差役打人,結果就把這些織工惹成這樣了。”(史實非虛構,歷史上爲此還直接驚動了趙匡胤。)

    聽到這個答案,趙德昭當然是皺起了眉頭,不過還好,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醫院後勤出身的趙德昭曾經參與過幾次應付醫鬧的工作,對此算是頗有經驗,所以只是稍一盤算,趙德昭就馬上大聲說道:“各位織工,你們不能要急,也不用擔心,本官保證一定給你們一個公道。不過得請你們在這裏等上一點時間,讓本官先去見一見那位樑副院長,瞭解清楚了情況,然後再給你們答覆。”

    感謝北宋開朝初期的朝廷公信力,見趙德昭做出了這樣的承諾,還沒被貪官污吏欺壓得無路可走的衆織戶便紛紛答應,同意給趙德昭一點瞭解情況的時間,趙德昭也這才要求那名戴院長上前帶路,領着自己去見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樑周翰。

    到得樑周翰辦公的簽押房,纔剛走進房門,趙德昭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味,再細看時,卻見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衣衫不整,正抱着一罈酒依在案几上搖頭晃腦,吟唱勾欄瓦舍流傳的小調。趙德昭也頓時明白,這人肯定就是與皇帝祕書擦肩而過的樑周翰了。

    那名戴院長很明顯已經對樑周翰積蓄了無數的不滿,看到樑周翰竟然在當職期間繼續喝酒,那戴院長頓時就怒不可遏,大喝道:“樑周翰,你好大的膽子,目前你正在當差,竟然也敢在簽押房裏喝酒?”

    樑周翰充耳不聞,只是擡起酒罈又往嘴裏灌了兩口,戴院長見了更是暴跳如雷,又喝道:“樑周翰,別以爲你在朝廷裏有後臺,本官就拿你毫無辦法了?看到沒有,這位是御史臺來的監察御史,你等着被參吧!”

    “哈。”樑周翰直接笑出了聲音,擡起朦朧醉眼看了看趙德昭,說道:“好年輕的監察御史,少年得志,讓人羨慕,讓人羨慕啊!不過小心了,千萬別一腳踏空,那可就得萬劫不復了啊!”

    “你!”

    那戴院長還要發作,趙德昭則趕緊伸手阻攔住他,然後說道:“戴院長,請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想單獨對樑院長說。”

    知道監察御史的權力很大,那戴院長當然不給這個面子,答應了一聲就怒氣衝衝的出門,留下趙德昭與喝得酩酊大醉的樑周翰單獨相處。樑周翰則是毫無畏懼,又笑着說道:“這位御史,是不是準備上表彈劾下官?如果是的話不用客氣,趕緊上奏吧,如果需要什麼證據還可以直接說,下官現在就告訴你,問什麼答什麼。”

    趙德昭不動聲色的坐到了樑周翰的對面,然後才微笑說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詩仙李白在幾百年前就已經說過借酒澆愁毫無作用,元褒兄你是當今大才,爲何還要做此無用之舉?”

    詫異神色出現在了樑周翰臉上,努力睜大醉眼再次細看趙德昭,覺得有些眼熟後,樑周翰便改口問倒:“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聽說元褒兄今年才三十多歲,和七十歲還在渭水垂釣的姜太公比起來,年輕了足足一半。”趙德昭慢悠悠的說道:“太公他七十高齡了仍然胸懷大志,輔佐周王成就大業,爲什麼元褒兄才區區三十多歲,就已經如此自暴自棄,自甘墮落,空廢滿腹的才華?”

    又仔細打量了趙德昭一番,吃過見過的樑周翰猛然想起一事,忙問道:“當今的朝廷官家,是你什麼人?”

    “是我父皇。”趙德昭回答得十分乾脆,又說道:“在下趙德昭,是本朝官家的長子,嫡長子,目前出任監察御史一職。”

    樑周翰並沒有過多的驚訝,只是掙扎着坐正了身體,看着趙德昭問道:“大王屈尊,來此做甚?”

    “拜訪賢才。”趙德昭依然回答得十分直接,說道:“小王剛剛出任實職,身邊正缺幕友,又聽說元褒兄你有經天緯地之才,匡扶社稷之能,所以就冒昧前來拜會元褒兄,想請元褒兄出山,到小王的幕府屈就,幫助小王成就一番事業。”

    驚訝的看看趙德昭,樑周翰醉醺醺的臉龐上突然出現了一絲笑容,笑道:“大王是在說笑嗎?下官才疏學淺,有什麼資格到你的幕府高就?”

    “假話,還是反話。”趙德昭笑笑,說道:“元褒兄你其實是看不起小王才對,小王目前的身份地位,如何請得動你這樣的當世大才?要想讓你屈尊,最起碼也得我的父皇下旨召見,或者我的皇叔親自來請你才行。”

    心高氣傲的樑周翰也笑了笑,並不說話,趙德昭則又說道:“可是元褒兄你想過沒有,倘若你能夠在這個時候另闢蹊徑,毅然出山,輔佐小王成就一番大業,那麼後世史書之上,你的大名將要能夠與何人媲美?”

    頓了一頓後,趙德昭又說道:“姜太公當然是一個,興漢的張良和陳平,三造季漢的諸葛亮,商湯的尹伊,最多再加上一個蕭何,除了他們之外,小王還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人了。即便房謀杜斷都不配,他們差得太遠了。”

    樑周翰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趙德昭目前的身份地位雖然確實不高,然而上限卻無可估量,自己一旦站對了位置跟對了人,在後世史書上必然可以留下濃墨重彩的一大筆。想到這裏,原本已經心如死灰的樑周翰難免有些心動,繼而慢慢開始發熱……

    看到樑周翰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趙德昭便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到了作用,便又說道:“元褒兄,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最應該做的就是百折不撓,名垂青史,而非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智,你之前的那些遭遇,又有誰敢保證不是上天對你的一種考驗?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何去何從,望元褒兄慎重考慮。”

    勸說了一通後,趙德昭站起了身,說道:“外面的那些織戶鬧事,我可以替元褒兄解決。元褒兄倘若還有雄心壯志,不願就一蹶不振下去,明天就可以到景明坊找我,小王可以保證,元褒兄你之前錯過的那些機會,小王一定再次給你!”

    言罷,趙德昭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簽押房,留下樑周翰在房中看着酒罈發呆,許久都一動不動。

    事情當然還沒完,趙德昭回到了綾錦院的前院後,之前那些喧譁的織戶馬上就又把趙德昭包圍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要求趙德昭給出答覆,趙德昭則早有準備,大聲說道:“各位放心,我已經和樑副院長說好了,今天之內,他會給那些被打傷的織工每人補償一百貫湯藥費!換取你們對他的原諒!”

    “一百貫?!”

    在場的織戶頓時一片大譁,不少織戶還驚叫出了聲音,說道:“官人,你不是在逗我們玩吧?受傷的織戶,每個人給一百貫湯藥費?真給這麼多?!”

    “當然不是說笑!”處理醫鬧經驗豐富的趙德昭面不改色,大聲說道:“請各位放心,如果樑副院長今天不把湯藥費賠給你們,本官明天就自掏腰包,替他兌現這筆賠款!”

    “真的?官人,你說的這些話,真的算話?”

    衆織戶益發難以置信,趙德昭則轉向了旁邊的王智發,喝道:“智發,告訴他們,我是誰!”

    “瞎了你們的狗眼!”王智發馬上就嚷嚷了起來,咆哮道:“看清楚沒有,這位就是當朝大王,當今官家的大皇子!他說的話,能不一諾千金?!”

    咆哮着,已經嘗過甜頭的王智發還再次當衆脫下了褲子,掀起衣服張開腿,得意洋洋的大聲說道:“看清楚了沒有?本內侍是宮裏出來的宦官!能讓我們宦官侍侯的,是不是皇親國戚你們還不知道?!”

    正如王智發自己得意的一樣,他的這個特徵確實是很難被人假冒,所以在場的織戶大聲喧譁之餘,也紛紛的豔羨了起來,爭着搶着說道:“一百貫的湯藥錢,打斷腿我也願意啊!這次張小乙他們必須得請我們喝酒,如果不是我們幫他們告狀,他們能拿到這麼多的湯藥錢?!”

    “一百貫!副院長爲什麼沒打我?十萬文啊!打斷我兩條腿都值得啊!”

    靠着金錢的魔力,趙德昭倒是輕而易舉的又擺平了一起醫鬧……,哦不,是輕而易舉的安撫住了綾錦院衆織戶的怨氣,然而回到了自己的家裏後,趙德昭卻又難免有些提心吊膽,忍不住在心裏琢磨道:“這事如果不成,那我就虧大了,十幾個被打傷的織戶要賠一千多貫,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還好,到了第二天清晨時,當趙德昭還在睡夢中時,王智發突然將趙德昭搖醒,焦急說道:“大王,樑周翰,昨天那個樑周翰來了!他要見你,他要馬上見你!”

    趙德昭沒有吭聲,只是直接跳下牀,光着腳直接衝向自家大門,結果大門前時,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樑周翰果然已經到來,還一見面就向趙德昭行禮說道:“大王,那些織戶的湯藥費,下官昨天已經自掏腰包賠了。此外下官還向綾錦院告了假,以後有的是空閒時間,大王如果有什麼差遣,下官必當鞍前馬後,赴湯蹈火。”

    激動得一把抓住了樑周翰的雙手,趙德昭沉聲說道:“多謝元褒兄,元褒兄以國士待我,小王必然以國士報之!”

    畫外音徐徐響起,宋開寶元年三月二十九,心懷叵測的皇長子趙德昭與著名奸佞樑周翰臭味相投,結爲摯友,從此開始了他們狼狽爲奸的罪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