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作自受(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吳老狼字數:3987更新時間:24/06/27 14:20:50
    這也是趙德昭來到這個時代後,首次着近距離見到自己的便宜叔叔、後來的宋太宗、高粱河車神,還有一代毒王兼豔照門鼻祖——趙光義。

    和史書上記載的一樣,雖然同樣繼承了老趙家偏黑偏胖的基因,然而文官出身的趙光義在外形氣度上卻相當不凡,舉手投足間不僅文質彬彬,還帶着一種不怒自威的王霸之氣,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非同凡響,地位絕對是人上之人。

    除此之外,即將而立之年的趙光義聲音也很成熟有魅力,微笑着主動說道:“賢侄勿怪,二叔我雖然早就知道你來了,但是正好有一件重要公務要辦,所以現在才出來。”

    “哄鬼去吧!那有這麼巧,我剛要發飆,你就正好出來?”趙德昭心中鄙夷,身體卻乖乖的向趙光義拱手行禮,恭敬說道:“小侄德昭,見過皇叔。”

    “賢侄不必客氣,免禮。”趙光義微笑擺手,笑容親切的走到了正中主位坐下,這才又假惺惺的問道:“出什麼事了,竟然讓賢侄你親自來這開封府?”

    趙德昭很懂得分清楚主次,馬上就答道:“皇叔,恕小侄無禮,你這開封府的一些官員,必須得好生整治一番了。不然的話,如果任由他們胡作非爲下去,只怕於皇叔你的威名有損。”

    趙德昭說這話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表明態度說自己是衝着趙光義的手下來的,並不是故意來讓趙光義難堪。然而十分不巧的是,趙德昭的目標石熙載現在恰好處於朝堂黨爭的風口浪尖,所以趙光義立即眉毛輕輕一揚,頓時誤判了趙德昭的來意目的,暗道:“矛頭直指石凝績,莫非是想用話擠兌本王,誘使本王先承諾不會庇護屬下,然後再圖窮匕見,逼着本王自斷臂膀?”

    猜到了侄子的目的,趙光義自然不會上當,馬上就微笑說道:“賢侄,此言太過了吧?叔父我馭下雖然不象你父皇一樣嚴格,卻也保證是讓他們遵法守紀,賢侄伱今天說他們胡作非爲,是否太過?”

    “叔父,小侄如果不是有真憑實據,當然不敢隨意品評你的下屬,事情是這樣……。”

    也是該來有事,趙光義原本只需要耐心等完趙德昭介紹的事情經過,最多再追問一句趙德昭如果斷定彭老頭的侄子是被人害死,事情就可以到此爲止。可惜擅長勾心鬥角的趙光義卻謹慎過了頭,不肯讓趙德昭掌握主動權,便果斷的揮手說道:“賢侄莫急,待我先問一問具體是什麼情況。”

    阻止了趙德昭的口述,趙光義又轉向旁邊的姚恕,不動聲色的問道:“公茂,什麼情況?如實道來。”

    “下官領命。”姚恕心領神會的答應,然後先把剛纔的情況大概說了,又倒打一耙道:“王爺,下官原本是想先派人到現場去實地取證,然後再秉公而斷,可是大王不僅不聽下官的解釋,還要故意把事情鬧大,要把死者的屍首擡到御史臺去繼續鬧事。”

    “本王故意要把事情鬧大?”趙德昭一聽又來了火氣,怒道:“我只是要你找一個經驗豐富的仵作來給死者驗屍,你不但不答應,還要把屍首暫時扣押!這件事你們開封府的官員差役已經設了案,我怎麼可能把這麼關鍵的證據交給你們?”

    “賢侄,稍安毋躁。”趙光義再度揮手打斷趙德昭,又轉向自己的另一個親信陳從信吩咐道:“思齊,你親自跑一趟,去帶兩個經驗豐富的仵作過來當衆驗屍,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還不算,果斷傳喚了仵作後,趙光義還又吩咐道:“還有,派人去御史臺,把御史中丞劉大人請過來,事情關係到我們開封府的官員,必須得請御史臺的人做一個見證,免得落人口實。”

    “皇叔,不必這麼麻煩,這個案子其實很簡單,這個死者是被人殺死的,不是被火燒死的……!”

    趙德昭懶得浪費時間,張口就要直接解釋,害怕上當的趙光義卻果斷擺手,說道:“賢侄莫急,有什麼話等仵作驗了屍再說,順便請御史臺的劉中丞做一個見證,讓世人知道本王是否偏袒屬下之人。”

    便宜二叔趙光義都把話說到這一步了,做侄子的趙德昭當然只能閉上嘴巴,陳從信則是心領神會,先派人去隔壁的御史臺請人過來做證,然後直奔後堂,找到了兩個經驗豐富的仵作吩咐差使,最後才對他們低聲吩咐道:“驗仔細一些,千萬不能放過任何僞造的痕跡。但是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定死者是被人害死,然後再焚屍滅跡。”

    兩個仵作很有經驗的滿口答應,趕緊跟着陳從信上堂,在衆目睽睽之下檢查屍體,當場調查彭老頭侄子的死因,結果讓兩個仵作鬆了口氣的是,這具屍體雖然已經無法判斷死因,可是並沒有任何的做僞痕跡,不管是拿到那個衙門去重新驗屍體,都絕無可能判斷爲死者是被人所害。

    低聲交換了一下意見,確認了看法一致後,兩個仵作這才向趙光義稟報道:“稟王爺,小的們已經仔細驗看過屍體,可以確定這具屍體沒有任何的做僞跡象,也可以斷定死者並非被人所害,然後再毀屍滅跡。”

    兩個仵作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光義心裏就已經是大喜過望,姚恕更是喜笑顏開,趙德昭卻是勃然大怒,咆哮道:“你們昏頭了?這麼明顯的證據都看不出來?人是不是被火燒死的,首先要看嘴巴,看嘴巴!你們自己再仔細看看,這具屍體嘴巴裏有沒有什麼東西?!”

    讓趙德昭意外,兩個仵作不但沒有因爲他的提醒而醒悟,相干還一起表情糊塗,反問道:“大王,人是不是被火燒死的,爲什麼要看嘴巴?”

    “你們沒讀過宋慈的《洗冤錄》?!”還是在脫口問出了這個問題後,趙德昭才猛的心裏叫苦,暗道:“糟糕,怎麼忘了《洗冤錄》是南宋時期才出現的書了?”

    “《洗冤錄》?宋慈?什麼意思?”

    兩個仵作自然益發糊塗,好在趙德昭已經發現自己確實冤枉了他們,便也不再發作,只是轉向趙光義行禮道:“叔父恕罪,小侄一時糊塗,忘了向你說明一事,小侄之前讀書之時,曾經偶然讀過一本與仵作相關的前朝古書,上面記載了一些檢驗屍首的技巧法門,所以小侄在驗過這具屍首後,就馬上斷定他是被人害死。”

    趙光義終於發現情況不對,趕緊問道:“賢侄,你是如何斷定的?”

    “檢查死者的口腔和鼻腔就可以斷定。”曾經在醫院幹過後勤工作的趙德昭比劃着解釋道:“死的大火裏的人,其實差不多都不是被火燒死,而是被濃煙活活嗆死,所以死者的鼻子嘴巴裏面,基本上全部都是菸灰炭灰,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死前被濃煙嗆過。”

    “但是人如果是先死了後被火燒,那麼因爲死者事前已經停止了呼吸,所以不管煙霧如何濃烈,死者的鼻子和嘴巴裏都幾乎沒有什麼灰燼煙塵。這具屍體就是典型代表,說是被大火燒死,但是死者的嘴巴裏乾乾淨淨,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是在死了以後才被焚燒的屍體。”

    趙德昭的解釋還沒有說完,趙光義、陳從信和姚恕等人就已經張口結舌了,之前驗屍的兩個仵作則是恍然大悟,趕緊重新檢查屍體的鼻腔和口腔,然後一起驚叫道:“真的,嘴巴裏和鼻子都非常乾淨,沒有炭灰!”

    趙光義更加無語,結果也就在這個時候,堂外突然傳來了“中丞大人到”的呼喝聲,再緊接着,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臺老大劉溫叟,就引領着幾名御史臺官員大步走了進來,開門見山的問道:“王爺見召,不知有何賜教?”

    “完了!”趙光義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在心裏叫苦道:“這事該怎麼辦?不說實話有這麼多人證,可要是說了實話,姚恕和石熙載又誰都跑不掉,難道說,本王今天自斷兩隻左膀右臂?”

    叫苦也沒有用,事情到了這一步,趙光義也只好把情況對劉溫叟大概說了,劉溫叟聽了十分驚訝,先是親自降尊紆貴親自檢查了屍體,又向趙德昭試探着問道:“大王,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證明你看過的那本古書記載屬實。”

    “當然有。”趙德昭想都不沒想,直接就說道:“生一堆柴火,把一頭豬先殺了扔進去,再把一頭活豬捆了也扔進去燒,然後一對比嘴巴就知道有沒有這回事了?”

    言罷,趙德昭又隨口補充了一句,說道:“對了,可以再燒一頭已經被酒灌醉的豬,免得他們說死者是因爲喝醉了才沒有吸進去炭灰。”

    看了看已經面色發白的趙光義,劉溫叟眨巴眨巴了眼睛,這才說道:“二王爺,謹慎起見,老臣認爲應該採用大王的辦法,現場做一個驗證。”

    “自己挖坑埋自己啊!”一邊在心裏叫着苦,趙光義一邊十分勉強的點了點頭,強作笑容道:“好,就依劉中丞,馬上在堂外生火,再找三頭豬來。”

    熊熊烈火在開封府門外的大街上生起後,伴隨着悽慘的活豬嚎叫聲逐漸消失,驗證的結果很快就呈報到了趙光義和劉溫叟等人的面前,結果聽完了仵作的報告,姚恕頓時面如死灰,只能乖乖的當場伏地主動請罪,第一當事人石熙載則是搖搖晃晃,臉上沒有半點人色,魂魄彷彿已經出殼。

    暗帶同情的看了一眼趙光義的兩名得力助手,劉溫叟不動聲色的開口說道:“二王爺,先把那位蒙冤的苦主放了吧,然後再另派人手,重新仔細調查此案。”

    趙光義動作有些艱難的點頭,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說道:“多謝中丞指點,馬上放人,還有,準備筆墨紙硯,本王要上表給皇兄請罪。”

    讓趙光義意外,開封府的差役並沒有立即唱諾,而是由一名巡使出面,戰戰兢兢的回答道:“王爺恕罪,苦主已經沒法放了,申時剛過沒有多久,苦主就已經因爲年老體衰,受不住刑,暴死在了我們開封府的門外……。”

    砰的一聲,一手導致這個冤案的石熙載直接摔倒在地,口中還噴出白沫,進氣少出氣多,當場昏死過去。趙光義則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這個得力助手,心道:“今天晚上,有人做夢都要笑醒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趙光義預料的一樣,天色剛黑時,相關消息傳到了目前的當朝首輔趙普面前時,臉色已經難看了一整天的趙普頓時就是轉怒爲喜,放聲狂笑,“報應得快!報應得快!二王爺,你大概做夢都想不到吧,今天早上你剛指使趙玭暗算本官,今天下午你的親侄子就突然往你背後捅了一刀!當真是一報還一報,這筆買賣我們賺大了啊!”

    “父親所言極是,這次我們確實賺大了,今天咱們家裏雖然被抓了十幾個下人,但是和二王爺損失的石熙載、姚恕比起來,簡直就是微不足道。”

    長子趙承宗同樣幸災樂禍,又多少有些擔心的說道:“就是不知道劉溫叟會不會如實上奏,他如果故意給二王爺開脫的話,只怕我們就不那麼容易乘勝追擊,擴大戰果了。”

    “這點你就太小瞧劉溫叟那條老狐狸了。”趙普冷笑說道:“這才站出來和二王做對的是本朝大王,官家的嫡長子,而且還是贏得堂堂正正,天公地道!做父親的,不可能不喜歡這麼聰明爭氣的兒子,劉溫叟也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敢斷定,劉溫叟這次絕對只會給官家的嫡長子唱贊歌,而不會包庇偏袒二王爺。”

    “那就好。”趙承宗一聽大喜,忙又說道:“父親,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應該趁熱打鐵,利用這個機會,想辦法把在河南府(洛陽)當推官的二叔調回汴梁城,安插進開封府,取代姚恕和石熙載肯定要騰出來的位置!”

    趙普點着頭盤算,片刻後,趙普還又果斷說道:“不止是要把你二叔調回來,乘着這個機會,我們還要把官家的大皇子推上去,讓他站出來和二王爺鬥,分擔我們的壓力。也順便……。”

    說到這,趙普頓了一頓,然後才意味深長的補充道:“也順便看一看,官家這位嫡長子,究竟有沒有繼位的希望,值不值得我們趙家在他身上下重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