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哈利披馬甲的日子(九十)
類別:
網遊競技
作者:
鏡子裏的棋局字數:10859更新時間:24/06/27 14:19:13
每當一個尷尬的發言被說出,就會有一段可疑的沉默立刻蔓延開來。
Harry和Erik現在就營造了這種沉默。如果Harry是個善於社交的人才,他就知道該怎麼用玩笑與調侃接過這段話,但很可惜,他是個Raven,他的好人緣全部來自於他的好脾氣,而不是來自於他有意識的與人交際。
三秒後,Erik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可笑的錯誤。他不禁瞪着對面才把水噴出來的男孩,牙關一陣咬緊,毫不猶豫地轉頭就走——就好像只要他走得夠快,尷尬就不會追上他一樣。
而半秒後,他停下來,想起了什麼,轉頭用一副嚴肅的表情注視着Harry——在他這麼做的時候,後者能感到自己口袋裏那副沒什麼用的眼鏡、鋼筆、充作媒介的小飾品都在微微顫動。這意味着,Erik在檢查他身上是否有什麼可疑的金屬器械。
又過了半秒,Erik冷哼了一聲。
「不要再做多餘的事情,」Erik警告道,「很多資料不是現在的你可以看的,Charles不會允許你……」
考慮到這是Charles的兒子,Erik姑且吞下了「逾越」或者更嚴厲的詞,小心地選擇了委婉的說法,以免Charles知道後,用更冷漠、更強硬的姿態對待他。
「……過於費心。」Erik乾巴巴地說
「啊,哦,對不起,我只是想要幫忙。」Harry半真半假地說,「我總不能就這麼看着它散在這裏,亂七八糟……對不起,我總是有一點強迫症,我表兄說過很多次了,但是我就是改不了。」
Harry能從Erik的態度裏看出後者過於高的警惕心,但他覺得,在Charles充滿保護欲的情況下,儘量表現自己能理解、處理更多的事情是一件好事。不然的話,就算他揹着Charles去找Erik尋求幫助,現在像個冰碴子一樣的萬磁王就算還在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生階段,也會拒絕給他情報或者幫助。
Harry有聽Sean當笑話一樣說的事情——Erik總在房門前踱步,因爲Charles絕不離開兒子的牀邊。Harry不會蠢到認爲,Erik是爲了關心自己才釘在這棟房子裏,他肯定是在關心Charles的情況。
哦,可憐的y光是想象Erik得知「Charles有個兒子」這件事的反應,就覺得這對Erik來說太可怕了。
Erik不知道Harry複雜的內心,他盯着男孩看了許久,才又一次轉身朝着樓上走去。這次他沒有再回頭。
Harry本來還想趁機跟他解釋解釋自己和Charles的關係,以免自己的家庭關係出現什麼意外,不過,他開口前思考了一下,發現這件事情不管怎麼解釋,都不能簡單地矇混過關。Harry知道一個前提:Erik是一定會把Charles身邊的不明人士搞清楚的。
與其讓Erik探究「Charles的養子從何而來,是否底細清白,如何奪得了Charles的喜愛」,還不如讓他簡單地以爲「Charles有個不知名的兒子,現在才找回來」。這個孩子都這麼大了,再怎麼看也該過了十歲了,也不是天生高大的、類似斯拉夫人的那種血統,如果他是Charles親生的孩子,從這個年代算,他的誕生絕對是Erik和Charles認識以前的事情了——對於Erik來說,這真的沒什麼,畢竟他自己也曾結過婚,有過孩子。
於是,Harry只是抿了抿嘴,用一種比較禮貌的微笑,送走了,額——這麼說吧,惱羞成怒的Erik。
而就在Erik離開客廳的一瞬間,他又從沙發的靠墊後面抽出一打紙張。
假如Erik在這裏,就會發現這些資料和他手上的那些,不能說是別無二致,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Harry從沒低估過Erik的警惕心——但是就算不用電子器械,對巫師而言,一份普通材質的資料,不管它有多麼厚實,信息量多到難以準確記憶,一個複製咒就足夠了。
他把它們縮小,塞進自己的口袋裏。然後,他又從沙發靠墊後面抽出一個筆記本,把它攤開來,盯着他已經寫上去的部分,沒有動筆,只是發呆。
筆記本上用一些寫的亂七八糟的詞。它們有的是德語,有的是拉丁文,有的是古英文,只有極少數是現代英文,Harry也不知道自己記下來的時候到底糟糕到了什麼程度,他甚至在裏面看到了半個蛇語詞彙——這足夠證明他在聽神祕事務司說的時候,腦子確實已經處在不太正常的階段,蛇語他只會說,對文字的學習並不深入,這門語言從書面上學習起來非常困難,能讀它們,不代表他真的認識它們,很長一段時間裏,它們在他眼裏就是不同的簡體畫的蛇。
Harry盯着這些亂七八糟的詞發呆,試圖回想一下當時那種麻木又荒謬、混亂無序的感受。
當他從爸爸的身邊醒來後,昏迷前的一切就好像化爲了遙遠的夢境。他能知道發生了這麼些事兒,但是……一旦回憶細節,就會特別模糊,甚至包括那些能撕裂他靈魂的疼痛,那好像也是離他很遙遠的事情了。
這真的合理嗎?這是魔法造成的嗎?還是說,這個過程太過痛苦,他的大腦又開始自動屏蔽了?
Harry用手託着下巴,眼睛盯着筆記本,腦子裏瘋狂地羅列起種種可能性。就這麼看了一會兒,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將本子合上,縮小,塞進口袋。
「你的口袋遲早要開發出第二個擴展空間。」
Harry擡起頭,發現r從沙發背後繞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還取下了斗篷兜帽。
他的臉色很不好,不如說,從他幾天前發現Harry直接昏厥了開始就很不好,直到現在,Harry能走能吃能說話了,r的臉色依舊差的要命,就算有人欠他一金庫的金加隆,他的臉色也不會這麼難看。
Harry在心裏又嘆了一口氣,並不合時宜地咳嗽了幾聲。
r一揮魔杖,哐當一聲,桌子上的水壺開始浮起,往杯子裏倒一杯明顯不是白開水的東西,然後非常響亮地掉回到桌子上。要不是Harry伸手託了一託,它可能就要倒下來了。
「喝。」r言簡意賅地道。
Harry半個字也沒說,他抱歉地笑笑,端起杯子,一點也不在乎那詭異的外觀與口感,一口氣把杯子裏的東西喝了個乾淨。而就在喝下去的瞬間,一種緩慢的熱流漸漸蔓延,撫平了他喉嚨裏那種癢癢的、乾澀的感覺。
「這好像是……營養劑?」Harry仔細地回味這杯不明液體,揣測地說。
r把後背丟到靠背上,翹起一隻腿。他對Harry的問題冷哼一聲,卻沒有反駁,顯然,Harry的回答是正確,但r的心情一點也沒有因此而美妙一點。
在Harry昏迷的幾天裏,他用存放在這棟宅子裏的材料儲備,一個人悶在房間裏瘋狂地熬煮魔藥。不是治病的那種,作爲一個魔藥大師從小教導到大的純血,他明白影響太過強烈的藥劑可能會和Charles給Harry注射的那些相沖。因此,他選擇了一兩種很溫和的高級營養劑,對着高級魔藥書籍看了個通宵,然後一點也不浪費地一次就熬製出了成品。
它們的藥性溫和極了,即使給麻瓜使用,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大部分成分都會被當成人體的營養被吸收,就和那些健康的食物一樣。
要問r爲什麼這麼高效率,這麼不浪費,那只能是因爲,他手裏的魔法物品是單程票!
沒有了Harry·該死的·昏厥中·Xavier,他沒法去對角巷補充材料;同時,就算換一些英鎊去買機票,他也沒有可用的護照。要r說,這棟宅子裏有他們存下來的材料,那真是梅林在庇護他們!這甚至不是r自己存下來的,是Harry第一次去對角巷買東西時存在這裏的。
想到這幾天恐慌、絕望與焦慮,r明明整個人穩穩地坐在沙發上,卻還是覺得頭暈目眩,呼吸困難。
「r?」Harry扶了他一把,卻被r反手抓住了胳膊。
r無聲地注視着Harry,緩慢地做着深呼吸和吐氣的循環,好緩解那種讓他手腳冰涼的焦慮。
不要再發生這種事情了。不能——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所以——」r坐直了身,攥住Harry的胳膊,閉着眼睛,用不小的聲音喊道,「既然你都——能下樓,那我是否能得到——解釋?」
Harry的動作停住了。有一瞬間,r能感覺到自己攥住的手有往回縮的意圖,但他攥的那麼緊,這隻手沒能逃掉。
「這……」Harry極其、極其緩慢地說,「可以……以後再說。」
r心裏冷笑一聲。
可能很多人都會誤會一件事情:當某個人想找另一個人的麻煩時,如果恰巧理虧那一方突遭大病,或者陷入危機,那只要他們有着感情基礎,這個麻煩就會隨着一系列的擔憂、着急,甚至失而復得的心態而消失。也就是說,理虧的人因爲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會得到特別的諒解。
這事兒確實有概率發生,但當這個「感情基礎」過於深厚時,往往會出現相反的展開。好比說,家長迎回了離家出走、不明生死的孩子,很多家長會選擇痛揍他的孩子。
r在這方面很有自覺——他們Slytherin從來就不是這種很寬容的家長!
「讓我們回憶一下,」r磨着牙,「在我——最後一次看到清醒的你的時候,我問你,你的眼睛怎麼回事,你說,」他幾乎是擠出來的聲音,「那是——魔力外泄。是你說那是魔力外泄的!」
見鬼的魔力外泄!
r極其詳盡地問過Hank,還描述過那種出現在Harry眼裏的有色光,Hank給出的回答是:「Harry身上的狀況是變種人能力***的一種,有一定的死亡概率。它比起一種病,更像是一種過敏一樣的症狀,每一個能力強大的變種人身上都有機率出現這種症狀,無可避免……」
「至於帶色的光,那正是一種比較少見的能力外顯,這證明,有大量的能量聚集在了眼睛之上。很多變種人在施展他們的力量時,都會引動有色光……」
r頭一次把Hank這種滔滔不絕的解釋全部聽完,但他聽完後並沒有得到太多的信息。他似乎只配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Harry的能力,或者魔力,或者兩者一起***了。
「我不是最好的醫生,我也不知道這不僅僅是魔力外泄。」Harry早就做過心理準備,說起這件事非常平和,「我知道變種人的能力讓我看起來……額,有點無所不能,但我並不全能,r。而且我以前從來沒真的得過b型爆發症。」
r頓時有一種一拳打在了被子上的感覺。
「所以,你想跟我說,」r咬緊牙根,假笑道,「這是個……不小心的小意外?」
一看到他臉上那種假笑,Harry心裏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他小小地吸口氣,「這是因爲我……受到了刺激。就像上一次***一樣,這是出於一種身體的保護機制。」
「然
後這種保護機制就失控了。」r語氣裏充滿了譏諷。
Harry平和的表情裏出現了一點裂痕,他嘴角抽了抽:裹緊了身上的披肩,「……對,是這樣沒錯。」
r迅速地把那段記憶重溫了一遍——這幾天裏每當他焦慮的時候就會這麼做——然後指出一點:「但是在莊園裏的時候,你的能力還是聽話的。」
不管是魔力***還是能力***,既然是失控到能夠致死的程度,聽上去應該像是無序的,但r反反覆覆地回憶,都覺得,能夠按順序一個個地把Riddlek先生、Lius放倒,而且外形切換自如,精神控制迅速無比,記憶清理好像也完美無缺……不管怎麼看,Harry的能力應該還在掌控之中,甚至於,不知道的還以爲Harry那天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專門爲此而來。
在r的認知裏,正常的***會把周圍搞得稀巴爛,而且這個過程,本人無法停止、無法操控,而且在Harry上一次說自己***的時候,一個巨大的麻瓜實驗室被摧毀了,所有的東西拼連都拼不起來。
Harry回想了一下。他之前確實沒考慮過這一點,這麼一想,這確實不太符合現有的理論。當能力爆發時,它應該是不可控的狂躁的,但在那一天,最不可控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他瘋狂地、非常深入地入侵了Riddle的腦子。
想到這裏,儘管回想不起來什麼片段,但Harry感受到了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原理,」Harry強行忍耐了這種不適感,輕聲承認道,「但是除開心靈感應以外的能力確實都很聽話。也許這跟我可以借用的能力的親密度有關,我是說,它們畢竟都不算我的能力。」
也許是因爲,Charles的能力最爲穩定,所以它擁有失控的優先級……其他的能力因爲沒像它那麼牢固,所以有可能會在互相爭奪時暫時會給它讓步。Harry想。
r看他又露出了一副該出現在圖書館裏的表情,瞪了他一眼,擡腳踢了一下茶几。
「我們沒在討論學術問題,」他鐵青着臉說,「你別想轉移話題。」
「所,以,」r非常用力地道,「你——您,請您告訴我,您遭遇了什麼,才讓自己的「自我防御機制」失控了?」他的表情嚴肅起來,「——Riddle對你做了什麼?」
Harry有些驚訝地挑眉——他沒想到r這麼快就能想到關鍵。
「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r看他那表情,冷哼一聲,指出關鍵,「你才不會隨便控制任何人,哪怕他是你的仇人——你要是道德觀沒那麼高,我就去感謝梅林。」
「如果我說出來你不罵我,」Harry說,「我就告訴你發生了什——等等,你要幹什麼,r——」
Harry震驚地看到r擼起了右手的袖子,然後開始甩動手腕。
等等,這個動作他很眼熟,這個發展很不妙。
「r!!」
「你給我把牙咬緊了,」r喘着氣要求着,他自己卻磨着牙道,「坐在這裏別動——給我接好了——」
Harry下意識地嗖的一下從沙發上竄了起來,翻到了沙發後頭。
「你冷靜一點。」Harry驚恐地道。
「現在說,」r難得地言簡意賅,「或者我們幹一架,選一個。」他的表情現在非常可怕。
但是你打不過我。Harry在心裏默默地說。同時,他又一次震驚於現實對人的改造程度。
讓一年級的r來看現在的r,前者一定會大叫這不是真的……
「我說,我說,」Harry伸出雙手表示投降,「坐、坐……你先
坐下來。」
r用一個懷疑又警惕的眼神回答了他,隨後翻了個白眼,重新坐了下來。他重新翹起一隻腿,抽出魔杖,有意無意地敲着旁邊的扶手。
Harry深呼吸了三遍。在開口之前,他甚至對自己做了一點暗示——有條理一點,Harry。有些東西不要主動提起。簡化過程。
「你知道在你獻花與參加後面的宴會的時候,我在打探消息吧?」Harry儘量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低估了那棟莊園的警戒程度,被黏在了窗沿上,被「那個人」發現了。」
立刻,他能聽到r屏住了呼吸。
「他有些很古怪的地方。」Harry坐回到沙發上,「他似乎有一些精神上的問題,納吉尼的死刺激到了他,他一直處於半瘋的狀態,所以,主持儀式的才會是你父親。」
r:「說的好像他之前不是瘋子一樣!」
Harry「嗯」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拋出第二個信息:「他的警戒魔法,或者防護魔法似乎能夠繞過我們上的魔法。我成功從窗沿上把自己弄了下來,但被他發現了——他掐住我的脖子,試着對我用攝魂取念。」
他故意把話卡在了這裏,沒有說出更多細節。
嘎吱。嘎吱。
Harry聽見了指甲惡狠狠地撓沙發的聲音——他假裝自己沒有聽到,也沒看到r越發可怕的表情。
「然後我只能自衛。」Harry小聲說,「然後我就失控了。我不是有意用那麼大的力量去對付Riddle的,這就好像在自衛的時候拿着匕首亂砍,很有可能會比有意識的攻擊砍得更深。總之,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反過來將他……」
他說到這裏,不自覺地停了下來,緩慢地炸了眨眼。
然後,突然地,他俯下身,弓着腰,劇烈地乾嘔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r本來還想聽後續,見他這樣馬上跳了起來,尖叫出聲:「呼吸!呼吸——不,不能這麼快——節奏!你哪裏痛嗎?說話!Harry!」
Harry一邊劇烈喘息着,一邊抓住r的袖子搖頭,他的手指慢慢攥緊,又鬆開,攥緊,又鬆開。而他剋制不住地發出乾嘔聲,整個人完全無法思考。
r當機立斷,魔杖一揮,一個漂浮咒將人飄了起來。
「Hank!!」他熟練地喊着這棟宅子裏的研究員兼醫生,「Hank!!」
「別……」Harry用細微的聲音說,「我只是……」他閉了閉眼睛,「腦袋突然有些混亂……也許、也許是後遺症什麼的……」
r大驚失色。
「Charles!!」他當機立斷,換了個人喊,「Charles!」
…………
Charles急急忙忙推着輪椅進來的時候,發現他的寶貝兒子一點事兒也沒有了。
「弗朗西斯?」
看着這孩子一個人在恆溫的房間中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滾來滾去,見到自己又飛快地坐正,Charles才鬆了口氣,臉上就不自覺浮現出一些笑意。
他推着自己靠近牀鋪,來到牀前,先伸手觸碰Harry的額頭,感受了一下男孩的體溫,又摸了摸他的衣服厚薄,確認一切無誤後,Charles才一邊握住兒子的手,一邊溫聲開口詢問:「你可以不用這麼坐起來,再睡一些覺對你有好處——怎麼回事?」
「啊,哦,」雖然煩的要命,但面對Charles,Harry總還能擠出一些愉快的情緒的,他雙手回握Charles的手,貪戀爸爸手心裏的溫度,「我在想一些——事情。有一些——選擇。我不知道
該怎麼做。還有一些事情……」他咬了咬下嘴脣,斟酌着語氣,「我現在覺得很迷惑。所以,當我表兄想要和我進行一些談話時,我……不知道爲什麼,出現了一些應激反應。當然了,這也許是後遺症什麼的,多睡幾天會好些。」
「你的表兄呢?」Charles左右看看,對r不在這裏感到奇怪。
Harry抿了抿嘴:「我認爲——我現在需要一個人休息。」
簡而言之,藉着這個不太美妙的反應,他把r趕出去了……
Charles馬上就意會了。他倒也不生氣,神色如常地捏了捏Harry的手掌心,還笑了笑:「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不過你把你的表兄嚇壞了,我第一次見到他在房子裏公開咆哮。」
Harry無奈地攤了攤手。
「如果你真的什麼非常苦惱的事情,」Charles試探性地說,「我不保證我是個睿智的智者,但我一直是合格的聽衆。你可以信任我。」
如果Erik站在這裏,一定會又一次感受到區別待遇,因爲在早晨的聯合會議上,Charles可沒有這樣的表情,也沒有這樣的語氣。如果Charles要用這種態度對他,他可能會在覺得懷念的同時,認爲Charles被砸了腦袋。要不然,就是Charles有別的打算。
但是對Harry來說,這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他一點壓力也沒有,只是爲了Charles的關懷而開心。
「我當然信任您,」Harry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並挪了挪屁股,半坐在牀上,坐得離Charles更近,免得Charles在輪椅上不方便活動,「如果我不能信任您,我大概沒有更信任的人了。」
「哦,是嗎?」Charles笑了笑,伸手理了理Harry的額發,「我很榮幸,親愛的,但是我恐怕你的表兄大概對此很有意見。」
Harry倒吸一口氣,對這個回答張了張嘴,沒能反駁什麼。
「哦,我很抱歉說這些,」Charles摸了摸他的腦袋,「但是當我在樓下看到你的表兄一個人坐在那裏生悶氣,你又一個人在這裏發呆時,我就覺得我不能不多說點什麼。」
這個「又」說得Harry十分心虛。他習慣性地望了望天花板,眼珠子亂轉了一圈,然後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們,」Harry相當苦惱地思考着該如何說,同時,Charles能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一些迷茫,「沒什麼大事,真的,Charles。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想明白一些東西。一些問題。可能,在想明白這些後,我就不會那麼排斥談話了。」
說完,他又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表情黯淡了下來。
Charles從撫摸兒子的腦袋變爲了撫摸兒子的後背。即使是夏天,被爸爸如此安撫,Harry也打從心裏感到溫暖。
「我沒事。」他主動向Charles說,「你不用擔心這個,Charles。」
「不是每一句「我沒事」都是真的沒事,」Charles語氣溫和,但話意堅定,他直直地望着Harry的眼睛,語速緩慢,但誠懇,「你還很年輕,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有傾訴的慾望,以及可以傾訴的人。這個人不一定是我,但是我總希望越多越好。」
Harry還來不及反駁,Charles就又說:「我知道把一切都壓在心裏是什麼感覺,親愛的。那對我來說很痛苦,所以,我不希望你也如此。」
他一遍又一遍地、緩慢地撫摸着男孩的脊背。
「即使這裏還不是你的家,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健康、快樂,」Charles說,「當然,就算你有不得不做的
事情,有不能說給我聽的話,我也希望你至少能記得一件事情。」
「……什麼?」Harry本能地睜大眼睛,反問道。
「記得你在這裏不是孤身一人,」Charles看着兒子的臉,神色越發柔軟,眼睛一眨也不眨,「即使你暫時不屬於「這個時間」,你依舊有一個父親可以依靠。這也許是我的自作多情,但我希望你這樣記得。」
Harry忍不住鼻子一酸,嘴微微撅起,又飛快地抿了下去。
「對不起。」他說。雖然他在說的時候,都不知道他在爲哪件事道歉。
「沒什麼需要對不起,」Charles搖了搖頭,重新握住男孩的手,目光沉靜,「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實際上,在守着兒子的那幾天裏,Charles簡直說是心力交瘁,恐懼從未這麼蠶食他的理性——能力引起的病症隨時有可能奪走他唯一的孩子。他那可以說是在幸福裏長大,而且未來也該幸福的孩子。這個孩子是他以後的人生裏獲得的最值得珍視的寶物,是他未來可以看到的一份光明。Charles不能、不可以、決不能失去他。
Charles從來不信仰上帝,但望着Harry沉睡的臉,就算他有好幾個博士證書,他也忍不住在兒子的牀邊祈禱着,希望孩子馬上康復。
命運——上帝——不管別的什麼人——他們已經讓各種各樣的事物帶走了很多他珍視的人。Charles想,如果他們還想再帶走這個孩子,就必須得他的身體上跨過去。
他攥緊了Harry的手。後者敏感地感覺到爸爸情緒上的變化,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離得又近了一些。
Charles也注意到Harry有點緊張的神色,連忙放鬆了一點神態和手上的力度,溫和地道:
「其實,在我剛纔進門前,我還在想,也許我不該——如此逼問你的心事。也許你需要私人時間,而不是一個人的強硬追問。」
說着他又笑了笑,聲音放低:「不過,你要原諒我,在這方面,我還是一個新手,我實在無法看着你一個人苦惱,那會折磨我到深夜。」
因爲我是如此地愛你。
Harry不必聽爸爸的心聲,就能從這番話裏體會出這句話。
他忍不住將頭擱在到Charles的肩頭,依靠着他,將表情埋起來。Charles則極其溫柔地撫摸着他的後頸。這份安撫如此熟悉,令Harry想起自己還小的時候,Charles把自己抱到膝蓋上,給他唸書,教他玩一些比較精巧的玩具。而在一些午後,他又在Charles的膝蓋上睡着暖烘烘的午覺,毯子和Charles的溫度包圍着他,令他沒有任何不安,只覺得安心。
即使是那個母親孕育他的地方,也不會帶給他比這更好的體驗了。
「你永遠都是最好的父親。」Harry在Charles的肩膀上發出夢話一樣的呢喃,他緊閉着雙眼,將酸澀的鼻腔音和一些眼淚模糊在其中,「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可能會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我很怕,Charles。如果我搞砸一切怎麼辦?」
他沒有說自己在怕什麼,Charles心裏一緊,沒有發問,只是越發溫柔地摸索起孩子的後頸與脊背。
「噓,噓,」Charles語氣輕柔,卻語意堅定地說,「不用害怕——我永遠也不會讓你變成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也不會坐視你搞砸自己。那是不會發生的事情。能相信我嗎?」
「……是的。我相信,Charles。」
Harry抱緊了爸爸的雙腿,越發緊密地將臉貼在他的膝蓋上。也許r見了這姿勢會大喊這
很不得體,但管他呢,這裏沒有r。
Harry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嘴脣與喉嚨。
「我知道有些話我該對ra……我表兄直接說,我們之間不需要什麼祕密,我信任他好像信任我自己。」
過了一會兒,Harry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但是由於事件的敏感性,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Charles一下一下地拍撫着他的後背,暫時沒有發表評論。
「他有一些事情沒有告訴我。他不是……那種意義上的有意向我隱瞞。他想一個人揹負負擔。」
Harry努力讓自己的敘述顯得平靜、有條理、簡潔——或者這麼說,不帶太多個人情緒。
「當我一開始注意到他有些話不能對我說的時候,我覺得我得尊重他的祕密,尊重他的意願,因爲我一向都是這麼被教導、對待的,」Harry說,「但是……當我知道一些可能的線索後,我又很生氣。而現在,我也剛剛得知了一些事情,我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告訴他。」
「你是生氣他隱瞞了你,」Charles用很輕鬆的口氣說,「還是氣那件他不告訴你的事情?這些事情很可怕?它們的存在會傷害到你?」
雖然這麼問,但是Charles心裏清楚,那個男孩不可能在真正的意義上傷害他兒子哪怕一個手指。一個過於年輕的朋友,或者說,一個懷抱着過於熱烈的感情的年輕人,在這種年紀是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的。
Harry沉默了一會兒。
「不,」Harry說,「就像我剛剛說的,Charles,我堅信表兄……我相信他絕不會故意瞞着我任何對我有害的事情。那件事情也不是可怕,它只是……我不知道全部細節,但是它可能令人難過。那件事,那些事……」他輾轉地尋找着用詞,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在窺見一星半點時內心受到的衝擊,或者直觀的感受,「他瞞着我的理由我不是不明白,他愛護我,想要保護我,但是我……我大概還是希望他能跟我說。我是說,我可以幫他,或者,再不濟,我可以傾聽。」
Charles沉默了一陣,確認Harry暫時沒有接着說下去了,才說:「你是覺得……他不夠信任你嗎?你因此很難過嗎?」
Harry閉着眼睛,在他肩膀上微微晃動腦袋。
「不是這種說法。」他說,「相反,我百分之一百確認,他信任我這個人。甚至於,比起他自己的父親,他可能更信任我,有時候,我覺得他多信任一下別人也是可以的,但是他反而不肯。」
說到這裏,Harry也不是不覺得欣慰的。儘管他們剛認識的時候,r是一個脾氣不算好的人,甚至有點階級與血統歧視,但他作爲Harry的朋友絕對是優秀的,Harry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託付給他。而從始至終,儘管他們身邊有不少同學、朋友,r也從未將這份感情從他身上轉移到別人那裏哪怕一丁點。只要Harry認真要求,r就會考慮去做。
Harry知道,這樣的朋友可遇不可求,一輩子也不見得遇見一個。
但正因如此,Harry現在才會不知道該怎麼和r開口——r對他來說太重要了。和他的兩個父親,他的兄弟姐妹一樣重要。
「他確實是個很好的朋友與血親,對你。」Charles眼皮顫動一下,想起Harry昏睡時喝進去的幾瓶顏色詭異的魔藥,他嘴角抽動了一會兒,「儘管我不知道他給你喝的到底是什麼,但我知道,他的擔心不比我少一丁點。」
一個人是否真的在乎另一個人,是很好看出來的。Charles在守着兒子的那幾天裏,已經看膩了他表兄那張焦慮到麻木的臉,而就算是鬼也看得出來,情況
再不好轉,不僅僅是Charles,做爲他兒子表兄的這個男孩心理狀態也會直線下跌。
他兒子在這個「表兄」心裏,並不僅僅意味着表兄弟、朋友。
而Charles也深深地記得,Harry的體溫退下來時,他表兄那撲通一聲,整個人腳一軟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氣、汗如雨下的狼狽模樣。
「對,就好像,嗯,他本來可以不在這裏的。」Harry說,說起這個,他又是自豪,又覺得內心煎熬,「因爲我已經來了,所以他一定要來。而現在我發現,有些事情可能比我們想的還要複雜,知道這些可能對他沒好處……所以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訴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問他。」
「就算他安全地待在家裏,他也不會放心的。」Charles平靜地說着,「我能理解他爲什麼非要這麼做。如果可以,想必未來的我自己也想要飛奔到你的身邊。心靈上的折磨未必會比現在更好,每個人都得自己做選擇。」
Harry從Charles的肩頭上擡起臉,不說話,但是在一個彷彿羞澀的笑容後,他抿了抿嘴脣,視線朝下。這個表情Charles很熟悉,因爲他有時候也愛做這樣的表情——當然,是在他表情還比較豐富的時候。
儘管如此,我也想讓我重要的人待在安全的區域。
Harry沒有說這句話,但是Charles一看他的表情,就看出來了。
Charles笑出聲來,並一下下拍着兒子的肩膀。
「說到底,你們都想通過一個人承擔的方式,讓自己的心靈變得較爲安穩——你們都覺得對方的安全更重要。」他說,「這其實證明了你們的感情確實非常穩固,在我看來,你們完全不需要爲了這件事情互相責怪。」
「我沒有責怪。」Harry說,「我只是覺得,覺得……」
「我明白。」Charles拍拍他的手說,「我明白。如果可以,只有一個人遭遇糟糕的事情就夠了。但是就如你現在所感受到的那樣,你的表兄也不喜歡你把他排除在外。」
「我覺得我可能……非常虛僞,」Harry重新把頭埋了回去,「我和他約定過,我們不做「爲他好」的事情。我們要尊重對方自己的選擇。而我現在發現,我完全無法真的做到百分之百遵守。或者說,我們都做不到。」
「如果我沒理解錯,親愛的。」Charles說,「他已經先犯規了。」
「對,」Harry說,「但是是薛定諤的犯規。他不告訴我,肯定是「爲我好」,但那件事情本身……我可能沒有詢問的資格。他有資格不告訴我全部。」
「但是你希望他告訴你。」Charles柔聲說,「你不希望他把你排除在外。」
Harry擡起頭,怔怔的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確實不想被他瞞着這件事。」他說,「但我更多的感覺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該……封存這部分的記憶,繼續做個真正的不知情者嗎?我該假裝自己還不知道,悄悄地去查探全部的事件細節嗎?可是如果這麼做,我也犯規了——我們變成了互相欺騙。還有,那件事情,對我來說,到底是知道比較好,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我到底怎麼做,才能不搞砸?」
一般人早就要被他這番話繞暈了,還好,Charles並不是一般人。
「有時候一件事情有很多種解法。」Charles說,「沒必要分那一邊才是正確的。有時候,我們只會注視最重要的結果落在哪一邊。」
Harry:「但是,我們不需要反覆思考、琢磨,然後做正確的事情嗎?就像你一直以來的那樣?」
Charles不禁有些好奇未
來的自己到底顯得多麼睿智,才讓兒子做出這樣的發言。
「我也不能永遠都做正確的事情。」他的手指把玩着兒子微微捲曲的黑髮,心裏想着一件件往事,「誰都不能。」
如果他永遠都做正確的事情,Raven又怎麼會離他而去。Charles很早就知道,就算是被稱作神明一樣的變種人們,也不能聲稱自己永遠正確。絕對的正確是相對的,是暫時的,是片面的,每個人都不能用自己的正確去衡量他人。
不過,Charles確實因爲失去Raven,從此下定決心,他會爲了能夠留住身邊的一切,而努力做正確的選擇。
Harry發出一聲較爲挫敗的嘆息。
「我就怕我做錯了選項。」他說,「然後我的表兄就會勃然大怒——我害怕他——因此討厭我。」
「噢,」Charles一想那個孩子的態度,就覺得後半句話令人發笑,然後真的笑了起來,「哦,噢,不不不,親愛的,這絕不會發生的。」
他搖着頭,帶着一點哭笑不得的情緒,憑着和r的幾次交談,指點道:「親愛的,我認爲,我們在信任一個人的同時,也得信任他對你付出的感情。」
他伸手捧住兒子的臉,與男孩對視,有些悲傷也有些好笑地說:「如果你的表兄聽到你這麼說,你的麻煩就大了。爲什麼你在這上面沒有自信?」
Harry被迫不及防地問了這個問題,一時間睜大眼睛:「啊,我不是沒有自信,我是——」
「你就是沒有自信,」Charles說,「你爲什麼看不出來,無論如何,不管你做了什麼,他都一直會是你的朋友嗎?在他的心裏,你是特別的那個人。這種感情所帶來的的包容,是不能用對錯、應該與否去衡量的。打個比方,難道你認爲,如果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我就會馬上離你而去嗎?」
當然不!
Harry馬上把頭搖成了定點的鬼飛球。
「那爲什麼你覺得你的表兄就會呢?因爲我是你的家人,他卻不是嗎?」
Harry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只是沉默地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這句話看上去很正確,很能概括境況,但是Harry心底知道,不是這樣的。他絕對能信任r,就像信任爸爸一樣,眼睛也不眨一下。但是這其中就是……有差別。
但是這個差別到底在哪裏?
「我不知道。」Harry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