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病樹前頭萬木春

類別:網遊競技 作者:暴走叉燒包字數:4570更新時間:24/06/27 14:15:31
    燭龍,是上古傳說中的靈獸,身長千里,通體赤紅,爲鐘山山神。

    燭龍殿,之所以會以燭龍爲名,是因爲他們的宗門便建於這鐘山靈脈之上。

    雖然今日鐘山之上已無龍。

    當年爲搶佔這鐘山靈脈,燭龍殿初代祖師,王普賢,火燎天穹,最終以力佔下了這片福地。

    此後萬年,燭龍殿便一直被視作僅次於太清宮的法修宗門,也是天下最有可能晉升爲道宗的頂級宗門之一。

    但要想成爲道宗哪有那麼簡單?

    先說阻力,天下六修,到目前爲止都是各出一家道宗。

    法修要想出第二家,其它五家道宗哪裏會願意?

    這不是讓原本平等的六修體系衍生出法修最強的說法嗎?

    法修、體修、劍修作爲修真界御三家,原本聲勢就已經是強於其它三修不少。

    而在御三家之中,體修由於它的接地氣,一直是深受它家歧視。

    畢竟其它家都是羽衣翩翩,好不瀟灑,賣相極佳,就你一家跟武夫一樣,不歧視你歧視誰?

    劍修性子特立獨行,無意去爭奪名聲,別人沒事也不願意去惹這些殺胚,所以,劍修聲勢不低,但也不至於最高。

    這般盤算下來,法修這一道統,反而聲音最大。

    樹大招風,大家原本就看你法修不順眼了,還想出第二個道宗?

    堅決不同意。

    更現實的是,不只其它五家道宗不願意看到燭龍殿晉升,實際上就連同爲法修的太清宮也不樂意。

    因爲,若是世間出了第二家法修道宗,那無疑會極大動搖他們太清宮法修聖地的地位。

    另外,太清宮專注雷法,燭龍殿擅火法。

    由於太清宮勢大,所以才一直有雷法爲尊的說法。

    若是燭龍殿也成了道宗,那到時是雷法在前,還是火法在前?

    說不清。

    那就別說。

    對太清宮而言,燭龍殿晉升既要分薄他們的利益與名聲,還會帶來道統之爭,他們又哪裏會願意?

    另外就是地域之分了。

    人族總共七域,七家道宗已經各佔一域,你燭龍殿若是成爲了道宗,屆時又該如何?

    一山不容二虎,誰願意跟你分地盤?若是分了,誰老大,誰老二?

    即使是爲了這可能的地域之爭,七家道宗都不能對燭龍殿視若無睹。

    這般下來,各家道宗雖不至於做出上門砍人之事,但有意無意地各種排擠卻是免不了的。

    王普賢祖師,生前一直在爲燭龍殿晉升道宗之事而奮鬥,甚至他還修煉到了道主境界。

    道主境界,其實也分屬於九境修士。

    不過,道主又超脫於尋常的九境修士。

    最主要的差別就是,道主一定是九境修士,可九境修士卻不一定是道主。

    通俗來講,道主之於法修,等同於“劍仙”之於劍修,“靈尊”之於靈脩........

    只可惜,即使這樣,燭龍殿最後也未能成爲道宗。

    在王普賢祖師道隕之後,燭龍殿便是再也沒有出過新的道主級別修士,自然更不可能去謀劃那道宗之名了。

    因爲,有“道主”的法修宗門不一定能成爲道宗,但法修道宗,一定得有“道主”。

    這是硬性條件。

    傳承至這代,如今燭龍殿的大祖師,共有三位。

    其中一位名爲王道德。

    王道德祖師在燭龍殿當代三位大祖師之中,是最爲不得意的一位,他既沒有什麼太大功績,也沒有什麼驚天的修爲。

    相比其它兩位祖師的聲名在外,這位王道德祖師更是猶如“宅男”一般,終日呆在燭龍殿中不出。

    再加上形象邋遢,形似一個老農,終日就知道伺候着後山中的那幾株柑橘樹,這讓燭龍殿許多弟子心中對其頗有微詞對這位祖師不大認可。

    另外,這位王道德祖師一生無子無徒。

    所以,在面對宗門弟子的流言蜚語,也沒有什麼能爲他說話的人,他在燭龍殿中的名聲也就更爲低下了。

    唯一讓燭龍殿弟子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每次宗門的大年會,這位邋遢的王道德祖師會坐在主位之上,而其它兩位聲名顯赫的祖師卻是居於次席?

    難道這位祖師是位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後來,有消息靈通之弟子,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爲,這位王道德祖師,是燭龍殿初代宗主,王普賢的獨子,同時,也是當今燭龍殿輩分最高的人。

    但是這個消息,非但沒有讓宗門弟子改變對這位王道德祖師的看法,反而是使得他們更加看不上他了。

    王普賢祖師一生英明,爲燭龍殿晉升道宗鞠躬盡瘁,修爲通天,近乎天人,爲何偏偏是虎父犬子?

    在他們看來,王道德便是王普賢祖師的唯一污點。

    直到近年,在暮年之際,這位燭龍殿輩分最高的祖師,不知是動了什麼凡心,突然是收了一位來自南域偏遠州域的修士爲徒。

    也是因爲對這位王道德祖師的意見頗大,所以連帶着大家也不喜歡這位祖師收的徒弟。

    即使這位名叫莫炎的修士,由於身爲王道德嫡徒的原因,在燭龍殿中是輩分一等一的高。

    …………

    燭龍殿,後山。

    風高氣爽。

    一襲黑衣的莫炎上山。

    山上有青衣老道,卷着衣袖,小心伺弄着那幾株不知道被照拂了多少年的柑橘樹。

    但不知道爲什麼,即使老道多年如一日的靜心伺弄,這幾株柑橘樹不但沒有枝繁葉茂,沒有碩果累累,甚至是枝葉還變得愈發乾癟起來。

    “師傅。”莫炎對着老道恭敬道。

    老道好似耳背,頭都沒回,依然在一葉一葉細細查看着柑橘樹葉的紋路。

    “師傅,”莫炎又喚了一聲,見老道依然沒有作答,也不以爲意,自顧自地說道:“我已經領悟火屬本源真意,準備進階煉虛了,所以來與師尊說一聲,這些時日應該不是不能來看師尊了。”

    “我一個人獨自在這片山上呆了數千年了,早已習慣,又何須你來看,你不來最好,”老道人背對着莫炎,對着這個自己晚年所收的徒弟,晃了晃腦袋,不以爲意道:“前些時日你離宗一趟?”

    “嗯,”莫炎沒有隱瞞,“和一個好友一起出門了一趟。”

    “就那個叫陸青山的?”老道有些印象。

    莫炎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點頭道:“是。”

    “你與他怎麼相識的?與他關係如何?”

    莫炎頓了頓,組織了一番語言,便是將當年蛟龍島之事全盤托出。

    名叫王道德的老道,在瞭解清楚自家徒弟與那個叫陸青山的劍修之間的羈絆後,不由閉目暝神,似在思慮什麼。

    “好,我知道了,”最後,邋遢老道點了點頭,似有意似無意地肯定道:“此子有大才,有大義,可以多接觸。”

    莫炎沉默了片刻,沒有接話。

    “沒什麼事就退下吧。”邋遢老道悠哉悠哉道。

    “那弟子就先退下了。”莫炎當即拱了拱手,告辭道。

    “走吧。”邋遢老道接着看他的柑橘樹。

    莫炎也不拖沓,轉身便是下山。

    ……

    莫炎剛轉身離開,又有一道身影在這時飄然而落。

    來者同樣青衣飄飄,但相比老道的不修邊幅,卻是一副神仙模樣。

    此人出現在王道德身旁,對着邋遢的老道喊了一聲:“小叔。”

    若是旁人看見這幕,定然難以置信。

    因爲這位稱邋遢老道爲小叔的神仙道士,正是燭龍殿三大祖師中的趙玉鼎祖師。

    趙玉鼎認真凝視着莫炎遠去的背影,思索了一會,最後緩緩問道:“小叔,你說我燭龍殿未來五千年氣運,便是取決於這位出身南域小島的小散修,如此孤注一擲,當真有把握?”

    世俗之中,將一家之氣運繫於一子身上,倒是常見得很,這將一宗的氣運歸結於一身,趙玉鼎心裏終究是有幾分不信的,或者是說,根本沒有信幾分。

    王道德似有他心通,一眼看穿了趙玉鼎的心中想法,也不直接辯駁,而是低聲道:“人族七域,不知多少人口之兩萬年氣運,當年不照樣是由夏道祖一人所決?

    我們小小一燭龍殿,區區五千年氣運,由一人所定,又怎麼不可?難不成我們還能打過人族?”

    趙玉鼎一時語塞。

    “那他所決氣運又將是福是禍?”趙玉鼎忍不住又問道。

    “是福是禍,除了天機觀那一羣神神道道的老怪們,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又怎能窺探天機?”王道德平淡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我之全力。”

    趙玉鼎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仔細看了一眼邋遢老道的面相,突然臉色一變,“小叔,你開始祭煉那道.......”

    王道德風輕雲淡地點了點頭。

    “值得......嗎?”趙玉鼎艱難地從喉嚨之中擠出幾個字。

    邋遢老道平靜道:“他是我們氣運種,我既然在他身上賭下了我燭龍殿未來五千年之氣運,哪有不下賭注,便想贏得盆滿鉢滿的道理?”

    “當年王普賢祖師天縱奇才,都無法使得我們燭龍殿再進一步,你信他能做到?”趙玉鼎似賭氣的小孩,語氣之中頗有不滿與埋怨。

    “我信。”老道就是兩字。

    “他憑什麼啊?就憑他那手煉化異火的本事嗎?”趙玉鼎不甘,“就不怕是條不歸路?”

    他其實早先對於自己這位小叔所說的,莫炎干係燭龍殿氣運之說,便一直是不以爲意的

    這話實在太大了。

    燭龍殿雖然不比太清宮,這些年也愈發勢微,但再怎麼樣也是雄踞鐘山靈脈,弟子十數萬,天下火法領頭羊的頂級宗門。

    這樣子的燭龍殿,氣機竟然會由莫炎一人所牽動?

    簡直兒戲!

    他無法當真。

    但是如今,他也不得不上心幾分了。

    因爲,王道德竟然已經開始孤注一擲,抽調鐘山氣機以及.......爲那莫炎去祭煉長生火。

    他不上心也不行。

    “是大道是歧路,”王道德低聲道,似在安撫趙玉鼎,又似在安慰自己,“總是要走一走看才知道。”

    “這燭龍殿,是小叔的父親打下來的基業,道宗,也是王普賢祖師的遺願。

    小叔既然準備豪賭一場,我作爲‘外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罷了罷了!”趙玉鼎苦笑一聲,一拂袖,帶着幾分薄怒,已然心事重重地離開。

    趙玉鼎離開之後,邋遢老道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出神了許久,最後將目光看向自己所伺弄的那幾株柑橘樹。

    可見,原先滿樹乾癟的樹葉之下,已然有着無數鮮嫩的新芽長出。

    雖然不是很明顯,也不是很旺盛,但卻是綠的喜人,滿是生機。

    “老樹吐新芽,”老道眼中滿是傷感,“父親......孩兒不孝,伺弄了一輩子這幾株柑橘樹,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讓它們結果的一天。”

    他的眼前,在此時,似有一幕幕幼時景象閃過。

    “爹,這幾株柑橘樹怎麼一直不結果啊?”

    “爹,你陪我玩啊。”

    “爹,我這段時間有努力做功課,功法已經修習到第五層了,長老他們都誇我呢,你今天陪陪我好不好.......”

    “爹,你怎麼天天都在陪着這些柑橘樹,反而沒空陪我啊?

    到底我是你兒子,還是這幾株柑橘樹是你兒子?”

    暮色中,邋遢老道身影蕭條,鬚髮凌亂。

    小時候,他一直不滿父親沒時間陪他,卻一直有時間照看着這幾株柑橘樹。

    那時的他,恨不得偷偷將這幾株柑橘樹砍掉才好。

    直到父親去世的那一天,在世人眼中近乎天人的燭龍道主,只是拉着自己的手,悠悠地嘆了口氣,說了一句,“是爹對不起你。”

    然後,就再沒有其它交待。

    也是那天之後,他才知道,原來父親所在意的這幾株柑橘樹,是種在燭龍殿氣脈之上。

    燭龍興,則樹盛。

    燭龍衰,樹則枯。

    老樹結果那天,便是燭龍成爲道宗之時。

    自那之後,他便自顧自地,與父親一樣,開始日復一日地照看起這幾株傾注了父親大半輩子心力的柑橘樹。

    但在父親道隕之後,不論他如何精心照料,這幾株柑橘樹的狀況都是每況日下。

    柑橘樹一片片葉子開始乾癟,直到前些年,似得了什麼不治之疾,幾乎是要枯死。

    他在柑橘樹前不眠不休,靜坐了數年,心力交瘁。

    直到那一日,那個名爲莫炎的少年入宗之時,其中的一顆柑橘樹上,在枯黃的老葉之下,突然是抽出了一顆新芽。

    “他憑什麼?”王道德重複了一遍先前趙玉鼎的質問,自言自語道:“我也不知道啊.......畢竟天機難測。”

    “但是,我現在好像知道了一點。”王道德小心翼翼摩挲着那剛長出來的新芽,好似是自己最爲珍貴的寶貝。

    “陸青山,”王道德念着這個名字,看着滿樹的新芽,喃喃問道:“是他......嗎?”

    莫炎不過是與這個叫陸青山的劍修出宗一趟,便已經是.......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燈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