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5 另一重歷史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燈蛾x字數:4174更新時間:24/06/27 14:08:41
    墨水洇開後,沾在皮膚上。

    大量的神祕凝聚在手中。

    準則物…

    從未誕生過的故事。

    羅蘭垂眸盯着信紙,怔怔出神。

    這…

    怎麼可能。

    「哈。」

    火焰跳躍。

    ——並且連續不斷的,十分活潑地跳來跳去。

    這意思是:

    ‘快問我’。

    羅蘭合攏雙手,閉上眼,唸咒似的:

    -優雅而強壯的扳手呀…

    「別噁心,我告訴你。」

    幾乎凝固的烈焰在琥珀前停滯。

    它靜止了很長時間,然後,整理自己七扭八歪的焰尖,扭成一行…

    令羅蘭沉默的文字。

    「其實…」

    「你知道蘇月不屬於這裏,對吧。」

    它說。

    火焰緩緩迫近。

    「你應該早有猜測,但不敢確認。」

    「現在。」

    「清楚了嗎?」

    羅蘭的笑容漸漸淡去,下意識扣起手指,用力攥緊被單。

    他的確有很長一段時間在琢磨這件事——關於妮娜小姐口中那多姿多彩的故事,以及,偶爾談及的一些奇怪的、神奇的、且他至今都未聽說過的東西。

    比如:

    會飛的鐵盒子。

    所以。

    妮娜小姐…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對嗎?

    「不完全對。」

    火焰聚成的字符,朝他眨了下眼。

    「應該說:另一重歷史。」

    歷…另一重歷史?

    -我不明白,扳手。

    -你的意思是,過去?

    -或者未來?

    「不。」

    「是‘另一重歷史’。」

    「這裏不只有一間病房吧,羅蘭。」

    「就像你所處的這間,與隔壁房間的關係。」

    「眠時世界,就是這棟建築。」

    「它擁有並連接着每一間病房,即——每一重歷史。」

    -你是說,妮娜小姐來自其他的…我能用…繩…不,線,是另一條‘線’?可以這樣說嗎?

    「算精確了。」

    「她不屬於這條‘線’,給你講的那些故事,也早在‘另一條線’誕生過。」

    「誕生過的東西,必然無法再誕生第二次。」

    「所以,對於你身處的這條線來說,它的確是‘從未誕生過的故事’——但它又有擁有龐大的影響,被準則認可。」

    -妮娜小姐的世界…

    -我是說,既然她能離開自己的‘線’,來到我的‘線’,那麼,相反,我也有可能…

    「那是不可能的,羅蘭。」

    「至少我沒法給你‘希望’。」

    -你說過,建築(眠時世界),連接着一個個房間(多重歷史)的。

    「沒錯。那你現在能去隔壁嗎?」

    羅蘭想了想,吃力地直起腰。

    可一用力,雙腿便顫顫發抖。

    顯然,他…不能。

    「所以,在你還不能‘走路’以前,最好別抱這個念頭。而且蘇月那邊的眠時世界…不夠清晰。」

    -‘不夠清晰’?

    「在她的歷史裏,眠時世界是‘真實且虛幻’的。它以一種你無法想象且極度有趣的模樣存在。它是虛假的,但也被人認爲是‘真實’的。」

    羅蘭託着腮,一臉茫然。

    -好吧,我聽不懂。

    「你以後會知道的。」

    -我現在就想知道。

    「我現在不想告訴你。」

    羅蘭:……

    「要學會尊重你的老師。」

    -我想給你一拳。

    「我只吃左勾拳。」

    -你就仗着有妮娜小姐的一些記憶。

    「對啦,貓貓人。生氣嗎?」

    「我還能把你變成烤貓頭。」

    火焰呼啦一下涌上來,像圍巾一樣繞着羅蘭的脖子。

    羅蘭並不想搭理它。

    可又非常…

    非常好奇這個‘多重歷史’。

    -看來,我發現了個了不得的大祕密…

    「哦,這玩意應該不少儀式者都知道。」

    羅蘭:…?

    -你是說,費南德斯,伊妮德女士,都知道?

    「多新鮮。」

    「多重歷史並非祕密,羅蘭。」

    「蘇月,才是最大的祕密。」

    「你知道,你從她身上得到了什麼嗎?」

    -一個重要的你?

    「謝謝,我說的是:故事。」

    -唔,對。我,我好像能輕易地‘製造’準則物了…?

    「沒錯。」

    「你對這條全新的偉大之路,有絕對的統治力。」

    「我原本以爲我才是金手指的…」

    「真讓人傷心。」

    -什、什麼手指?

    「羅蘭,我要很認真的給你一個建議了,聽着。」

    -我不聽。

    「……」

    烈焰凝成一張滿是利齒的嘴巴,給了他一口。

    -我想緩解一下嚴肅氣氛的…

    「聽我說蠢貓,就算這條路沒有大儀式,你也一定要選擇它。擁有製造準則物的力量,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我擁有製造準則物的力量…嗎?

    「我去休息了再見。」

    羅蘭捂着嘴,笑得腿又開始抖抖抖。

    -好啦。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能倚靠它組建教派,對嗎?

    -就像聖十字一樣。

    「…沒錯。還有,你必須得隱瞞蘇——你再打岔我就消失六個小時。」

    病牀上躍躍欲試的人兒果斷閉上了嘴。

    「警告你一次。」

    -知,道。

    「現在,最難的一點解決了。」

    -還要一件奇物,再跳一支…雙人舞?

    -一個人的。

    「你距離一環很近了。」

    「說實話,我也挺好奇準則爲‘幻想’的偉大之路,究竟擁有什麼樣的力量。」

    「這簡直太適合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常常幻想嗎?

    「我的意思是,你是個神經病。」

    …………

    ……

    關於多重歷史,羅蘭沒法從扳手嘴裏榨出更多了。不過,他認爲自己早晚能從伊妮德女士和費南德斯那邊學到。

    所以,他可,不!着!急!

    信件託修女寄出去了,爲此,還花了點錢。

    叔叔回信很快。

    扳手說的沒錯,他確實是這個性格。

    得了羅蘭的安撫,這位不修邊幅的老叔叔大鬆一口氣,在一天後的回信中還刻意告訴羅蘭:

    若不是費南德斯上門通知,他甚至都‘沒發現羅蘭消失’了——

    當然,也在回信末尾反覆確認,羅蘭的‘腰傷’是否真的如他所說不重。

    且是否需要錢來請更好的醫生治療。

    可愛的老頭子。

    切莉·克洛伊的回覆就非常激動。

    激動得要命。

    她在信裏特別強調加暗示,暗示加強調,總之總之,勸羅蘭放棄執行官的工作。

    她說自己和一些報社相熟,如果羅蘭確保自己還能寫出這樣類似的故事…

    首先,作家的社會地位更高。

    其次,還不危險。

    信裏大篇幅的給羅蘭詳細闡述了所謂‘社會地位’是什麼,以及作家們的收入水平。

    這兩方面,確實都遠超執行官。

    「你可以考慮考慮,羅蘭。」

    -我可不會浪費妮娜小姐留給我的故事,那可都是能附着準則的。

    -只要我隨手寫出來。

    -況且…

    -妮娜小姐的故事也不合法。

    「編一些屬於你自己的故事,合法的那種。沒準也能得到追捧,多賺一份錢,不好嗎?」

    「聽了那麼多故事,這對你不難。」

    -比如…

    「比如《東區小天使與西區貴婦》、《盲人與蝙蝠》、《金眼貓:一個喜歡雨天的小男孩》等等…」

    -我現在一點都不奇怪你能說出這種話了。

    「一定有人看。」

    -如果不穿衣服走在大街上,也會有人看。

    羅蘭翻了個白眼。

    照顧羅蘭的修女年齡不小,她每天來病房裏兩次——中午一次,檢查羅蘭的傷勢癒合情況,給羅蘭端來一碗燉土豆胡蘿蔔,外加兩巴掌大的麪包,以及,倒掉便桶。

    晚上一次,同樣。

    羅蘭不清楚克拉託弗主教對自己使用了什麼樣的儀式,他的身體在一天天的‘自我修復’——原本下地還要吃力地拄柺杖,到了兩週後,他已經可以小範圍的在屋裏彎腰行走。

    伊妮德在羅蘭養病期間來了兩趟,除了佯怒指責羅蘭太過衝動之外,把費南德斯當天告訴他的‘必要知識’,再次重複了數遍。

    譬如哪些是執行官該負責的,哪些是執行官不該管的;

    哪些是可以管,但最好別管的;哪些是不能管,但如果想管,要怎麼找理由插手管…

    以及,千萬,不要再,魯莽動手了。

    可見出了這檔子事,伊妮德也發現,羅蘭不適合循序漸進的教育。

    哦,順便還給羅蘭留下了二十鎊。

    說是傷患補貼。

    「私人補貼。」

    「你已經習慣了對吧?」

    「她應該多附贈一個吻。」

    -別這麼下流。

    「我下流?你那天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朵花——繡在胸口的那朵。」

    -你一定是看錯了。

    「我理解,你也到總會下意識看向女人那幾個部位的年紀了。」

    -哪幾個。

    「你少明知故問,別以爲我不知道。」

    -我對伊妮德女士只有感激和尊敬。

    「啊哈…」

    「恩惠積累到無法償還的程度,你要用什麼報答呢。」

    -把需要被報答的人殺了?

    「……」

    「蘇月真沒教你一丁點好。」

    -說明妮娜小姐的故事裏充滿了智慧。

    「我可是有着蘇月一半智慧的存在,沒見你多尊重我。」

    -一半的真理等同謬誤。

    「顯出你看書了是吧。」

    -嘻嘻。

    羅蘭露出了只有和扳手獨處時才有的笑容。

    …………

    ……

    在之後的幾天裏,他和切莉夫人的通訊照常。

    信中漸漸多出一個人名。

    愛德華·史諾。

    史諾,史諾先生,或者史諾醫生,史諾醫師。

    這位被喻人如其名的‘冰雪’醫生,早年出身平民。

    他是煤礦工人的兒子,素食者,單身至今。從小母親利用一筆繼承自遠房親戚的小財,將他送進了私立學校。

    畢業後,他又憑自己努力,做上了一位小有名氣的醫師的學徒。

    他在幾年內表現優秀,展現出來遠超常人的智慧、執着與求知慾,後來通過醫師介紹,又進入了醫學院就讀。

    ‘冰雪’先生,非常知名。

    這是切莉·克洛伊爲了治療而聘請的醫生——她的‘耳鳴’症狀越來越嚴重,甚至現在困擾她的已經不是單純的耳鳴,而是幻聽。

    她哪怕走在外面,去酒會沙龍,哪怕和誰談話…

    都彷彿能聽見來自腦內刺耳的剮蹭聲。

    她在信裏告訴羅蘭,經由史諾多日治療,她確實有所好轉。雖然夜裏仍能聽見煩人的動靜,可至少在白日,能安安生生的,幹自己想幹的事。

    信尾她還特別註明:

    她將羅蘭介紹給了愛德華·史諾,並說如若他傷勢不妥,可以差人到克洛伊宅邸尋她。

    屆時,她會讓他爲羅蘭治療。

    總而言之,一切向好。

    羅蘭也慢慢恢復着。

    有趣的是,在養病的某天,日常送飯的老修女不見了。

    取代她的是一位挎着藍皮小口袋的年輕姑娘。

    年輕的修女?

    羅蘭不清楚。

    因爲她穿的不像修女。

    不是說衣着有什麼大的變化,而是那身僵板的袍子在她身上有些不太‘搭調’。

    她有着一雙湖藍色的眼睛,灰髮從帽子裏流出來,落在胸口,微微向內扣卷。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時,先探了個頭,發現羅蘭正尋着吱呀聲扭過身。

    於是。

    “您就是柯林斯先生嗎?”

    她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