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自請伏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橘貓不是貓字數:4281更新時間:24/06/29 23:07:33
    依制,帝王駕崩,喪儀共計沐浴、飯含、小殮、斬服、設幾筵、做梓宮、大殮、成服、安神帛、立銘旌、上尊諡、梓宮發引。

    昨日,即元祐十二年臘月初七申時一刻,聖人大行。

    在禮部的主持下,皇帝沐浴後,親自往聖人口中放置玉石,即爲飯含。

    後與太子劉弘、親王劉怡、劉恪爲聖人換上十二章袞龍袍,即爲小殮。

    禮部請奏,帝允下旨,聖人大行,皇子皇孫及後宮妃嬪自成服之日起服斬衰二十七月。

    京外的宗室親王、世子、郡王、以及王妃、世子妃、郡王妃、公主和郡主等人在接到報喪的第四天成服。也服斬衰二十七月。

    在京的所有文武官員,在聞喪的第四天成服要服衰二十七天。

    二十七天以後,凡是入朝或者去衙門辦公,文武官員需要着素服,戴烏紗帽,配黑角帶,這個時間是二十七個月。監生、吏典和僧道等人,亦需要着素服二十七月。

    百官之內眷命婦,也要着素服二十七月,至於剩下的全國所有的普通軍民百姓,則需要着素服二十天。

    此外全國所有的音樂和祭祀活動,一律停辦百日。男女婚嫁之事官員之家停百日,普通軍民之家停一個月……

    聖人大行,當景陽鍾撞響九九八十一聲時,京畿的百姓已經不用朝廷下令,就換上了喪服,萬民齊哀,手持香燭,走上了大街向龍首宮方向磕頭痛哭了。

    皇帝被劉怡強行揹回寢宮灌了一碗湯藥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就拖着病體來到了皇極殿中。

    “陛下,臣有要事稟奏……”

    賈琮的聲音在殿內的一片哭聲中分外惹眼,諸皇親百官無不側目,偷偷看了一眼悲痛欲絕的皇帝後,悄悄壓低了哭聲想要聽賈琮要說什麼。

    卻見皇帝只是朝着賈琮招了招手示意其近前來,根本沒給他們機會。

    賈琮便上前跪在了皇帝右側,小聲道:“庶人劉忭昨日死了,我爹親自動的手……”

    皇帝往火盆丟紙錢的動作一滯,看向梓宮的目光更顯悲痛。

    “怨不得你爹月餘不見蹤影,父皇真是爲朕操碎了心。”

    老十四的死,皇帝沒有半點的傷感之意。

    與老二、老十三不同,老十四除了那份血肉外,與他劉恆沒有半點關係。

    “給你爹傳信,讓他趕緊回來吧。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子侄,這喪儀豈能少了他。”

    皇帝壓根就沒有想過劉忭的後事,只是擔心賈赦若不趕緊回來送老爺子最後一程,怕是會留下一生的遺憾。

    不想賈琮卻搖了搖頭,因爲從天亮後,他爹就不斷的往宮裏送消息。

    今日城門剛開,賈赦就已經從皇陵趕回了京城。

    但他一沒有回榮國府,二沒來宮中,而是擺明了車駕去了義忠王府。

    “我爹天亮後就進了城,直接去了義忠王府,將劉燁給廢了。”

    親兵傳來的消息,劉燁這輩子別想站起來了。一個手腳皆廢的先太子庶子,不可能再對聖位有絲毫的威脅了。

    若不是劉燁身上留着先太子的血,賈琮敢打賭赦大老爺會毫不猶豫的送他與劉忭一同上路。

    皇帝不清楚老爺子給了賈赦什麼密旨,但殺劉忭與廢劉燁這兩件事來看,除了賈恩侯,誰還能做到如此幹淨利落?

    不過這道密旨也足夠令皇帝頭疼,因爲他不清楚老爺子到底要讓賈赦殺多少人。

    “你去傳朕的旨意,讓伱爹速速進宮。不管父皇還讓他殺誰,都停了吧。朕的天下,如今不懼任何陰謀詭計!”

    一切的隱私算計,在實力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

    皇帝自信如今的他,就算他的長兄重生,都不可能抵得過他在天下萬民心中的至高地位。

    反倒是賈恩侯再這麼殺下去,他擔心惹得朝堂動盪。

    畢竟老爺子剛去,有人擔心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跟他們算後賬。

    可惜,皇帝的吩咐明顯遲了。

    賈赦入城後根本就沒打算瞞着人,是擺明了車馬破開了義忠王府的大門,廢了被禁足府中的劉燁手腳。

    就在賈琮剛準備親自出宮時,百官就已經收到了劉忭身死,劉燁被廢的消息。

    而此時的赦大老爺,正身着重孝,三步一跪從大夏門入宮,朝着龍首宮跪行。

    “陛下,賈赦膽大妄爲,臣以爲,當交有司問罪!”

    “擅殺皇親,罪當問斬,臣請聖裁!”

    “還是先問清楚吧,賈赦乃國朝重臣,不可能不懂擅殺皇親的後果……”

    原本伏地“痛哭”的皇族宗親,幾乎大半白了臉。

    昭武末年的奪嫡之爭,以及元祐初年的權力爭奪,除了老十三與寥寥幾家外,幾乎都是十四爺黨跟義忠王黨。

    老爺子在,皇帝還給他們幾分面子。

    如今老爺子大行,誰不擔心皇帝跟他們算總賬?

    賈赦殺劉忭廢劉燁,絕對是皇帝的主意!

    皇帝哪裏看不出這羣人的心思,不過他不在乎背上這樣那樣的罵名。

    他甚至都懶得去解釋,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這羣廢物皇親,衝着持各種態度的百官說道:“父皇剛剛大行,喪儀未完,勿要用這些破事煩朕。父皇生前拿賈赦當親子侄,就算要問罪,那也得他送父皇安葬之後再說!”

    人家“親兒子”要送他老子下葬,你們爲了這些破事不讓賈恩侯披麻戴孝,還是人嗎?

    百官被皇帝的態度鎮住了,皇族中有人不忿,可惜以往還護着他們的老爺子已經駕崩,面對“刻薄寡恩”的皇帝,誰敢多嘴一句?

    賈赦的額頭已經滿是鮮血,膝蓋處亦是血污一片。

    可他仍舊三步一叩,御道上留下斑斑血跡,從大夏門直入皇極殿門前。

    “臣賈赦,恭送聖人昇天!”

    咚咚咚……

    悲慼高呼,引得殿中諸多老臣老淚縱橫,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個與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吃酒的帝王走了,那個優容他們的帝王駕崩了啊!

    方纔還在爭執的大殿,又一次滿是痛哭之聲。

    劉弘親自前去攙扶,可賈赦固執的跪地挪步,直至梓宮前伏地痛哭。

    “讓他哭吧,於他來說,是又失去了一位父親。”

    ……

    喪儀之事,禮部有完整的儀制流程。

    各家官眷也要按規矩前來宮中憑弔祭奠,曹太后年紀大了,堅持了兩日就病倒了。

    黛玉只得與幾位皇女公主留在慈寧宮侍疾,還是太子妃張氏來皇極殿爲喪儀之事請旨時,賈琮才收到家裏的消息,說老太太悲傷過度,高熱不退。

    等他與父親賈赦匆匆趕回家時,御醫才剛剛離開。

    “老大,你過來……”

    賈赦上前一步,卻見老太太強撐着身子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大兒子的臉上。

    “我知你是受了聖人之令,可你拿着闔族的性命去賭帝王之心,你是想氣死我嗎?”

    老太太的這一巴掌,是屋中幾人沒想到的。

    她清楚老聖人在大兒子心中的帝王,大兒子的從骨子裏對老聖人有一種別樣的愚忠愚孝,這是幼時就已經形成的。

    她也清楚老聖人對賈家的寵信優待,當初先太子自刎後,與東宮有關係的諸多家族,幾乎盡受牽連。

    就連張太傅都全族流放了,賈家都能在京城安享富貴,說白了就是老爺子的特殊關照。

    可賈赦擅殺皇親,這罪名太大了!

    一個不好,賈家九族都要受牽連。

    “母親不必擔心,兒自有主張……”

    “既然是聖人的密旨,你就讓人暗中將密旨的內容傳出去。雖說這樣有損聖人的名聲,可對咱們家來說,能避免不少的麻煩……”

    老太太還真是病糊塗了,賈琮不得不出言勸道:“萬萬不可,密旨之事,絕不可擺在明面上。”

    “琮哥兒說的是,大哥雖是奉了密旨,可這件事是替陛下除了大患,就算到時候大哥真的受罰,也是在陛下那落了好的……”

    瞧,就連一向遲鈍的政老爺都看出其中的玄機了。

    賈赦卻沒有過這個想法,而是朝着祠堂方向看了看,給老太太磕了個頭後起身就走向屋外。

    “老太太放心,這件事兒子一人擔着,絕不會牽連到家裏……”

    “我是怕你牽連家裏嗎?我是在擔心你!”

    老太太真是被大兒子氣笑了,她偏心小兒子沒錯,可大兒子終究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如今滿朝官員都在彈劾大兒子擅殺皇親,皇帝雖然暫時壓下了此事,可國喪之後,誰敢保證大兒子不會被三司同審?

    可賈赦的腳步只是頓了頓,隨即毫不停留的朝着門外走去。

    ……

    國喪期間,百官除了每日要去宮中祭奠外,還得按規矩去衙門處理公務。

    就在內閣召集了百官,於奉天殿初議聖人諡號、廟號時,通政司的官員慌張匆忙的捧着一封奏摺跑了進來。

    “大相公,榮國公剛送來的摺子,他自請除爵罷官,以贖擅殺皇親之罪!”

    “荒唐!庶人劉忭之死,跟他有什麼關係?”

    開什麼玩笑?他賈赦膽子再大,能在皇陵殺了聖人的親兒子?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老聖人下了密旨,皇陵衛才能任由賈恩侯在皇陵呆了整整一個多月,硬是等到聖人大行,就一刀結果了劉忭的性命。

    內閣中的幾位大學士,哪個猜不到這其中的玄機?

    皇帝既然默認了那些看不透的官員將黑鍋扣在他自己身上,原本內閣也打算是冷處理,反正劉忭人都死了,難道還真去治皇帝的罪不成?

    可不想賈赦這廝自己又跳出來了,幹嘛?還嫌不夠亂?

    周炯老爺子是拖着病體來主持內閣會議的,一聽賈赦竟然上了摺子要認罪伏法,兩鬢的太陽穴是突突的跳。

    “聖人大行,英國公又去了,還有誰能管住這廝?如海,你去勸勸你這舅兄,讓他趕緊回家去,莫要在這個時候添亂!”

    林如海這是被大舅兄的操作嚇了一跳,這罪也能認?

    剛要領命出去,卻見殿外走來一個身着重孝的人,不是他那舅兄賈赦還能是誰?

    “人的確是我殺的,我認!”

    賈琮的手中還抱着一個紅布包裹的東西,他進殿後朝着周炯微微躬身,隨即將紅綢揭開。

    “丹書鐵券!”

    的確是丹書鐵券,而且還是太祖賜予第一代榮國公的丹書鐵券。

    “劉忭是我殺的,劉燁是我廢的,沒有受任何人指使。罪,我認了。劉忭早前算計了我家多少次,諸位應該都有所耳聞。我殺他,是私仇,與旁人無關。今後誰再敢拿此事多嘴,我不介意拿刀子跟他講道理……”

    說着,他將那塊丹書鐵券高高舉起:“今日,我以太祖所賜之丹書鐵券,認下殺人之罪。請大相公按律,廢了我的國公爵,罷了我所有的官職。等我送聖人梓宮入皇陵,自會去獄中服行。”

    “如此,是不是可以贖了我之罪?”

    就算按張正矩新修的《大夏刑律》,有丹書鐵券在,也不可能讓賈赦一命換一命,更別提是誅九族了。

    這就是賈赦敢說他自有主張,莫要老太太擔心的底氣之所在。

    他賈赦今日認罪伏法,保全老爺子的名聲,保全了皇帝的名聲,就算是丟了官爵,賈家照樣是國朝頂級的勳貴。

    畢竟他有兩個好兒子,一個國公爵位罷了!

    周炯看着那塊刻着龍紋的丹書鐵券,腦仁更疼了。

    這廝果然是個混不吝,太祖爺賜下丹書鐵券,更多的只是一個榮耀象徵罷了,哪家會真拿來免罪的?

    不過這丹書鐵券上真刻有一句話:非悖逆叛國之罪,可免一死。

    劉忭早就被貶爲庶人了,賈赦就算是真殺了他,也不算擅殺皇親,更談不上叛國。

    所以,賈赦這突如其來的操作,還真比冷處理要強一些。

    無論是老聖人的名聲還是皇帝的名聲,朝中衆臣該護還得護,畢竟事關國朝威嚴。

    周炯思前想後,最終還是接下了賈赦的請罪摺子。

    “如此,本閣依了你之所請,罷免官爵之事本閣會奏請聖裁,劉忭之案,朝中不可再有異議。傳令五城兵馬司及順天府,查禁流言,誰再敢妄議此事,依律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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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