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百年過往

    三十年啊！

    這三十年……其實曹雲峯一直都在尋找秦若暄的蹤跡。

    那個在1907年的湘西古丈坪廳養屍地裏的美麗身影，早就已經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可惜，當再次相見時，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像三十年前那樣年輕氣盛的湊上前去，毫無顧慮的與之熱切攀談了。

    年近五十的曹雲峯，變得成熟穩重了。也真正的認識到了彼此之間的距離跟隔閡。

    秦若暄微笑着迴應了他。

    “是啊，好久不見。這些年，我行走天下時，也偶有聽說過你的名聲。當年的小家夥，都已經有小徒弟了。看他年紀，和你當年在湘西養屍地時差不多吧？”

    曹雲峯趕緊拉了一把旁邊的徒弟，說道。

    “還愣着幹嘛啊？趕緊過來拜見仙姑！她可是你師父我的救命恩人啊。”

    哦哦……

    曹真趕緊拱手作揖。

    “晚輩曹真，見過秦仙姑。師父時常念起仙姑，說仙姑你……”

    “咳咳！渾蛋小子別胡說，沒人當你是啞巴。”

    曹雲峯老臉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紅。

    秦若暄只是點頭微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沒有私下交談太長時間，一場關於救亡圖存的玄門會議就開始了。秦若暄作爲玄門首領之一，事務繁忙，確實沒有太多私人的時間。

    畢竟在1937年，華夏已經到了非常危急的關頭……

    很快，淞滬會戰爆發了！

    世人只知道這一場浩大而慘烈的戰役，共有投入一百萬的兵力參戰。

    但實際上，在世人看不見的地方，屬於玄門江湖的戰鬥也非常激烈。

    來自日本的陰陽師和神官、巫女們，還有一部分想渾水摸魚的西方世界異人，跟華夏玄門江湖的修行者們在上海及其周邊地區，進行了激烈的廝殺！

    可惜的是，華夏的修行者雖然略佔上風，但卻輸了世俗的戰爭……

    曹雲峯在這場戰鬥中擊殺了不下二十名敵國修行者，但也受了不輕的傷。還有秦若暄又給了他一顆丹藥，這才沒有落下太嚴重的後遺症。

    淞滬會戰雖然只持續了三個多月的時間，但屬於修行者的戰鬥卻一直持續到第二年冬天，才開始逐漸停息。

    此時，華夏大地已經烽煙四起！

    然後他們這個臨時組建的玄門聯盟，宣告解散，修行者各自離去。

    曹雲峯也帶着曹真，繼續行走江湖，四處遊歷天下，降妖除魔。同時打擊那些在華夏大地上爲非作歹的敵國修行者……

    時間一年年過去。

    等曹雲峯再見到秦若暄，已經是1949年的初春了！

    見面的地方，是北平。

    佛道各門各派的掌教、長老們，以及江湖中各個法脈的強者大佬，甚至是小有名氣的修行者……全都齊聚北平城！

    因爲，那一年，華夏即將獲得新生。

    此時，曹雲峯都已經六十歲了。

    連他的徒弟曹真都已經在前一年——也就是1948年的秋天收了一個7歲的徒弟。名叫曹成風，也就是我現在認識的“老曹”了。

    那一次，也是老曹第一次見到我師父。

    當時，他只有八歲。跟着師父曹真、師公曹雲峯，在北平的一場宴會上，見到了秦若暄……

    曹雲峯頭髮半白，留着半尺長的白色鬍鬚，顯得德高望重。

    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羣中，宛如衆星捧月一般的秦若暄。

    很顯然，秦若暄非常不喜歡這種場合，應付了一番之後，就獨自待在角落。曹雲峯趕緊過去相見。

    雙方都有些唏噓感慨。

    他已經垂垂老矣，然而對方還是當年模樣，絕美的容顏未曾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似乎歲月和時光，都難以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曹雲峯知道，一些修行極高深法門的強者，就可以擁有這種“青春永駐”的能力。可惜，無論是擡棺匠還是陰紙師，這種民間法脈，都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他和曹真恭敬行禮，旁邊只有8歲的老曹非常疑惑——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六十歲的師公和三十來歲的師父，要對這個看起來二十歲的年輕漂亮大姐姐行禮，還自稱晚輩？

    秦若暄看着曹雲峯，也笑着打趣道。

    “小雲峯啊，當年第一次在湘西養屍地中相遇，你才十八歲。第二次在上海，你已經有了徒弟。這次在北平，你連徒孫都有了啊。這小家夥雖然天賦差了點，但精氣神還不錯。”

    她看了一眼老曹，隨意點評了一句。

    8歲的老曹還是個孩子，被說“天賦差”就覺得有些不服氣。很想反駁，但又不敢。

    畢竟也不傻，連師公都這般敬畏的人，絕對不是自己能夠無禮的！

    而曹雲峯聽了秦若暄的話，撫着鬍鬚，眼神中有些複雜的情緒。

    “是啊，我已經老了，但仙姑你還是這般年輕……這些年，我有時候做夢，都會彷彿回到了當年的古丈坪廳。”

    “好啦，別傷春悲秋了。只要心態年輕。你看，我可比你年紀大得多。這些年走南闖北也累了，所以想安定下來，跟年輕人相處相處。”

    哦？

    曹雲峯沒明白對方的意思。

    秦若暄笑着解釋，原來她已經接受了上面的邀請，打算擔任某所著名大學的物理系和生物科學與技術系的教授。

    物理系？

    生物科學與技術？

    這兩個詞，曹雲峯大概聽說過，只是覺得有些陌生。

    他沒有怎麼上過學，文化水平並不高。

    但他記得當初在上海一同抗擊敵國修行者時，空閒時曾聽秦若暄說起過，她年輕時就去國外留過學。

    雖然是玄門江湖的修行者，但文化水平也非常高！

    秦若暄還說，屬於修行者的時代其實早已經結束了……

    雖然修行者們還是擁有着不小的勢力，擁有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但作爲一個時代，已經落幕。

    未來，其實已經是屬於科學技術和普通人的時代了。

    曹雲峯聽不太懂這些。

    但他只知道，仙姑說的那就是一定對的！

    1949年初春的北平，那也是曹雲峯最後一次見到秦若暄了……

    自此一別，再無相見。

    在後來的日子裏，曹雲峯只是隱約聽說，秦若暄在擔任了幾年大學教授之後，便辭去職務。又開始行蹤不定的遊歷了。

    直到1960年，已經在兩河鎮安養晚年，好幾年都未曾外出的曹雲峯。突然給徒弟曹真和徒孫曹成風留下一封信，不辭而別！

    信上說，他最近知道了一種返老還童的方法，要前往崑崙山尋覓。如果成功了，會回到兩河鎮。

    可如果沒成功的話……

    信上沒具體說，但曹真和曹成風其實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最後，殘酷的事實就是曹真一直到去世，都沒有等到自己師父歸來，鬱鬱而終。

    反而是在二十六年之後，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

    已經四十五歲的曹成風——也就是老曹，看見一個渾身溼透的美麗女子，邁過了棺材鋪的門檻，走進屋來。

    她問。

    “這裏是川東曹氏擡棺匠一脈開的棺材鋪嗎？”

    藉着屋內昏黃的燈光，和屋外時不時劃過的雪亮閃電，老曹驚駭地發現這個美麗女子……

    正是自己師公曹雲峯時常念起的秦若暄！

    八歲那年，自己還在北平見過她一次呢！

    她的容貌，和當年並無任何變化。

    只不過讓老曹更加震驚的是，她顯得非常狼狽。

    不但渾身都被雨水淋溼透了，頭髮溼漉漉的貼在臉上。而且手上、頭髮上，都有淡淡的血跡——哪怕被暴雨沖刷，還是有一股子血腥味兒。

    而且她整個人的精神有種萎靡不振的感覺，氣息紊亂，顯然是受了非常嚴重的傷。

    老曹也不傻，八歲的他不明白秦若暄的身份，但四十五歲的他知道——這位“秦仙姑”絕對是一位法力通玄、修爲不可思議的超級大人物！

    而能夠把她傷成這樣的，又是什麼樣的人物？

    敵人是不是正在追殺她？

    如果棺材鋪接納了她……會不會遭遇滅頂之災？

    秦若暄似乎一眼就看穿了老曹的猶豫，輕聲道。

    “如果不方便的話，我……”

    撲通！

    老曹直接就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拱手。

    “仙姑莫怪，剛纔晚輩確實猶豫了一下。但若是師公、師父在世，知道曹成風沒有接納仙姑。絕對會把晚輩逐出師門。晚輩層次不夠，沒有資格接觸到仙姑這個層次的恩怨。但也絕對不怕。請仙姑放心留下！”

    “好。”

    秦若暄也沒猶豫，直接進了棺材鋪，然後住進了二樓。

    她吩咐老曹去蒐集了各種各樣的靈藥和一些材料，在棺材鋪樓上足不出戶的靜養了大概兩個月的時間。

    然後才從棺材鋪搬了出去，在鎮外的山中居住。

    就這樣，兩三年之後，她告訴老曹自己打算再往山裏走一走，就離開了兩河鎮附近……

    很顯然，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到了吳家村！才有了後續和我認識的一系列故事……

    ……

    老曹的故事講完了，而我則是陷入了沉默，內心是無比的震撼！

    同時也明白了，難怪老曹對我師父這般的畢恭畢敬。

    這其中，竟還有她和川東曹氏擡棺匠一脈，上百年的緣分。

    “1907年的時候……那是快接近一百年前了啊！師父就已經和現在一般容貌，而且實力強大到能夠和屍王正面廝殺，並將其徹底斬殺了！那現在師父如果是沒有受傷的狀態，她的巔峯修爲得有多強啊。”

    就算我已經把師父想的非常厲害了，但這還是再次出乎了我的預料。

    而且……

    從老曹的講述之中，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覺得到。他的師公——也就是那曹雲峯，對我師父明顯並不僅僅是當做一個救命恩人和玄門前輩這麼簡單。

    很顯然，曹雲峯心中也是傾慕我師父的！

    不過我心裏當然不會吃醋。

    畢竟也是老前輩了嘛。

    更何況，這也是很正常了。

    從之前那八卦觀主朱七寒跟師父在鬥法之前的對話，也能聽得出來，那家夥年輕時估計也是傾慕師父。

    只不過跟曹雲峯的一身正氣不同，師父應該是早就看出那朱七寒心術不正，連理都不想理會，甚至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觸……

    才導致那家夥惱羞成怒，最後跟別人一起謀害師父的。

    老曹見我很久都沒說話，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嘆了一口氣。

    “小吳啊，你看，仙姑就是一個這樣的神仙人物。所以不管你心裏是怎麼想的，是想未來能接觸到她的世界，和她一起並肩而戰呢。還是有別的更大膽的想法。難度都是非常大的。”

    我點點頭。

    “明白的。不過，我還是想要試一試。對了老曹，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沒有你師公的消息嗎？”

    老曹一愣，然後苦笑着搖搖頭。

    “沒有。師公他老人家都已經離開兩河鎮四十一年了，當年走的時候就已經七十一歲了。如果現在還活着……就該一百一十二歲了。擡棺匠和陰紙師的法脈傳承，都沒有延年益壽的法門，不大可能活這麼久的。”

    “而且更何況……”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師公他說的返老還童的方法是什麼？師父和我，也都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了。但都沒有聽說類似的法門和靈物。直到最近，發生了小灣村那邊的黑色植物事件。”

    果然！

    老曹和我猜測的有些類似。

    很可能曹雲峯說的“返老還童的辦法”就是某種玄黑幻物所具備的效果！

    畢竟他的修爲境界肯定比徒弟曹真和徒孫老曹高，知道的一些祕密也更多。

    說不定，就是聽到了某種玄黑幻物的消息，才想去尋找……

    曹雲峯雖然厲害，但聽老曹講述的這情況看，大概巔峯狀態也是不如朱七寒的。所以能夠成功的概率也不大。

    不出意外，應該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老曹抽完了旱菸袋裏的煙葉子，在地上輕輕磕了磕菸灰，說。

    “好了小吳，也說了這麼多了。關於我知道的仙姑的事兒，也就是這些了。其中大部分，還都是我師公、師父講的。我自己和仙姑的接觸，也就是小時候在北平，還有十幾年前她突然受傷來到兩河鎮住了一段時間。”

    “謝謝老曹。”

    我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的表示感謝。

    至少，這讓我對師父的過去和經歷，又多了一些瞭解！

    老曹擺擺手。

    “咱倆這關係，不用太客氣。”

    小圓這蠢鳥也就跟着叫喚了起來。

    “肚子餓了！肚子餓了！本鳥爺想吃飯了，本鳥爺想吃魚。小虎，後面廚房的水缸裏還有活魚不？去做點宵夜吃吃吧。”

    王虎笑着搓搓手。

    “行，那我去做宵夜了。”

    很快，飯菜的香味就在深夜的棺材鋪瀰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