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四章 雙日

    “你也配稱‘鬥姆’二字？”

    太虛神宮，神真如一聲哂笑：“鬥姆鬥姆，羣星之姆，撫育萬星。這二字，那東皇之妻，夢皇神禹與初代勾陳紫微之母，倒還是能勉強擔當的起。”

    此時的鬥姆元君臉色已慘白如紙。

    她半跪在太虛神宮的第三重宮殿內，極速的喘息，竭盡所能的從自己的本星那裏吸納星力，恢復自己胸前的傷勢。

    那裏赫然有着一個可怖的創口，就像是被人掏心掏肺了一般，五臟六腑沒了一大半。

    幸運的是，神真如在攻破外層宮門之後就暫停了攻勢。

    她一人力敵鬥姆紫微破軍，還要壓制那左輔右弼等人。

    越來越激烈的戰鬥，讓奪取了混沌元鱷元丹的神真如也略覺疲憊。

    從望安城上方星空傳遞過來的微妙靈機，更將她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造化源質？”

    神真如萬分吃驚的看着那方虛空。

    那是誰？

    奢源不可能，他的太虛之法雖然強大，卻很難完成造化祕儀，難以進入造化領域。

    那麼是水神還是風神？

    神真如隨即眯起眼：“混沌？”

    她從那微妙靈機中感應到了更詳細的東西。

    竟然是那位人族的四代聖皇？

    這個年紀輕輕的傢伙，這就踏入了造化領域？

    雖然不是真正的造化主宰，

    可未來楚希聲只要花上幾十年時間打磨神軀，積蓄神元，進入那個境界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真是了得啊——

    這個少年，把整個天地視爲混沌，將所有人都控御指掌之中，操弄由心。

    即便她神真如也不例外。

    這攻伐太虛神宮之舉，只怕也會進一步強化他的永恆祕儀吧？

    神真如不由一陣唏噓，莫名的生出了被後浪推滅到沙灘上的感覺。

    她隨即搖了搖頭，把注意力再一次轉向了前方的宮門。

    神真如通過欺騙與替代的方式，獲取了混沌元鱷的‘元天’之法與相應的源質。

    這是一種極其強大的天規力量，代表着一切萬物之根本，與另一種‘源天’之法類似，是生元之法的上級天規。

    雖然混沌元鱷始終未能得其真意，神真如本人就更遜色許多。可她還是藉助元丹之力，頃刻間將力量恢復到全盛。

    而神真如眼前的太虛神宮還剩下兩重，打破這兩重之後，她才能夠見到那座‘造化之門’。

    她擡起手指向宮門，眼中透露出異樣的藍光。

    不過就在神真如即將出手，以欺天之法打破此門，讓這座已殘缺不堪的神紋大陣，將她視爲真正主人的時候，那第三重宮殿內部，卻發出轟的一聲震響。

    裏面傳出了鬥姆元君的痛苦悶哼，還有紫微星君的憤怒嘶吼。

    那扇宮門也隨即爆裂成了齏粉，一尊高達九百三十丈的巨大身影，從門內走出。

    他左手赫然提着鬥姆元君的手臂，右手則拿着紫微星君的心臟，臉上浮現着飽含諷刺與痞氣的笑容。

    “羽嘉？”

    神真如見狀微微錯愕，隨即發現不對。

    她眯起了眼睛：“神般若？”

    她從這羽嘉巨人的體內，感應到了她義弟神般若的氣息。

    神般若的笑容更盛。

    他把手裏的手臂與心臟全都扔到一旁，在神真如面前半跪下來：“弟神般若，恭迎陛下迴歸。”

    “我知道你一定沒有死。”

    神真如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那麼今日戰前，你其實已經到了，一直在宮裏面潛伏到現在？”

    “正是！”神般若神色坦然答話的同時，語氣中又透出了些許複雜情緒：“我在宮內潛伏到現在，一方面是找不到一擊致命的動手機會，一方面是不想如了那豎子之願，幫助他凝聚更多的混沌源質。”

    其實他也想過乾脆聯手奢源等人，一起將楚希聲殺死，讓那家夥的混沌祕儀徹底成爲一個笑話。

    問題是楚希聲，他竟讓‘補天神石’落在了奢源的手裏。

    如此一來，神般若別無選擇。

    他不得不承認，楚希聲那廝簡直算計好了一切。

    一切謀劃都是因勢利導，且直指人心。

    所以無論他也好，帝剎也罷，哪怕明知道他的意圖，哪怕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隨着他的心意走。

    “而現在，他的混沌源質已經進入造化領域。”

    神真如理解了神般若的想法，不由莞爾：“如此一來，就沒有拖延的必要了是麼？你拖延的這點時間，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也拖不得了。”

    神般若嘆了一口氣，眼神無奈：“再拖下去，我們恐怕就沒有取得造化之門的機會。”

    可惡的是，這還是那個豎子，爲他們製造的機會。

    神真如聽出神般若很不服氣，她搖頭失笑，大步往宮內方向行去：“我們走，趕在他們還沒法恢復傷勢之前，我們得將這座太虛神宮拿下。”

    神般若當即起身，昂首挺胸，大踏步的跟隨在神真如身後。

    就像是兩千二百萬年前，他跟在神真如身後征討星空中不臣一般。

    就在他們往太虛神宮的內層走的時候，那大日投照於太虛神宮的日光越來越強盛，越來越耀眼。

    神真如揚了揚眉，神色有些意外：“月羲的顛倒陰陽，看起來是要成功了。昔日陽神太昊也是野心勃勃的梟雄之輩，怎麼會這麼拉胯？”

    “這事沒那麼簡單。”

    神般若回過頭，眼神幽幽的看了大日一眼：“他的反抗比我預計的要微弱的多，甚至有點應付其事之感。我判斷陽神太昊是在順水推舟，他很可能是另有所圖，說不定月羲現在做的一切，都會給他做嫁衣。”

    當然，這也很可能是在楚希聲的料度之中。

    那個傢伙，應該是從神普天那裏，或者其它的渠道，得知了某些蛛絲馬跡。

    神般若想到此事，不禁在心裏暗暗嘆息。

    這個時代，怎麼偏偏生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不過陽神太昊也有個必須解決的破綻，普天之主神普照。神普照是陽神太昊隕落之後，陰神月羲分割出自己的一部分精血與太陰本源，吸引陽神太昊散落天地間的精血與源質，與暗月女神一併創生出來的神靈。

    她最初的目的，是爲了補充陰陽神系的戰力。後來陰神野心勃發，有了替代大日之意，神普照就有了另一個用處，可以削弱陽神太昊的力量，讓太昊的力量不再完整。而神普照一方面有了自我意志，不願意被太昊吞噬，一方面也察覺到了陰神的惡意。”

    神般若說到這裏，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苦笑之意。

    他其實有死保神普照的決心的。

    問題是那個時候，他必須從神淨璃那裏奪取補天神石，也不敢惹怒陰神，與神普照走得太近。而諸神因忌憚陰陽二神與他神般若，對神普照都是利用之心居多，既用又防，都不肯給神普照一個承諾。

    他們以爲神普照沒有其它選擇，可以任由他們駕馭玩弄，最終導致此人不惜一切的倒向了楚希聲。

    從那之後，楚希聲幾乎能得知天地間所有角落的奧祕。

    “原來如此！”

    神真如微一頷首：“既然這神普照是由陽神太昊的精血與源質誕生，那麼太昊就必須將他解決，才能夠成就造化主宰，否則他的神軀元神就有缺憾——”

    他們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站到了太虛神宮最後一重宮門前。

    然而這宮門，還有內部的神紋大陣，對二人的到來毫無反應，任由他們長驅直入。

    那鬥姆與紫微母子，就站在那太虛神殿之上，用絕望與決死的目光迎接二人的到來。

    也在此時，完整的大日與月亮，終於現於星空當中。

    在那新生的太陽之上，神軀已經轉化爲真正三足金烏的月羲浴火而立，發出了一陣志得意滿的嘶鳴。

    她爲轉陰爲陽，成爲星辰至尊，籌謀百萬年之久，今日終於如願以償。

    月羲情不自禁的化光而遁，在火海中肆意的穿梭，又將自己這座本命星辰的金紅日光，灑向了四面八方，覆蓋天地間每一個角落，在這個過程中享受着這無與倫比的強大神力。

    直到他望見‘月亮’上面的陰神太昊。

    此時的陰神太昊，已經轉化爲女性。

    她的神軀消瘦了許多，身上還穿着帝冕袞袍，卻顯得鬆鬆垮垮。

    五官面貌也變得陰柔秀氣起來，竟然一點都不醜陋。

    非但不醜，反倒是秀麗到了極點。

    只是她不但神色很平靜，沒有一點沮喪之意，看向月羲的目光竟也含着幾分譏諷，幾分得意。

    月羲不由皺了皺眉頭，與太昊對視。

    神般若很早之前就提醒過他，太昊復生以來的各種舉動很不對勁，讓她小心。

    月羲一直都在防備，一直都在警惕。

    只是她一直沒能夠弄明白，太昊到底意欲何爲，又準備了些什麼？

    不過陽神的幾件神器都在他手中，神力源質也沒有全數尋回，月羲更已經完成了陰陽顛倒。

    月羲不覺得自己需要再忌憚什麼。

    “我其實得感謝你。”

    太昊揹負着手，語聲平靜無波：“太陰與月亮，其實也正是我想要的。你讓我達成了自己也曾想過，卻從未曾付諸實施的事情。日月一體，陰陽合一——”

    他驀然擡手，往星空中的某個方位一招。

    那陰陽海的方向，瞬時發出了一聲轟鳴巨震。刺目的金光從陰陽海中照耀而出，落在了太昊身上。

    月羲見狀，不禁變了顏色。

    他認出這是遠古混沌時代的太陽神——燭照！

    “愚蠢的女人！”

    太昊的脣角微微上揚：“百萬年前，如果不是我的一部分力量用在煉化燭照遺蛻上，怎可能被奢源白燭那羣人算計，被葬天斬殺？可笑——”

    ※※※※

    在陰陽海，當燭照遺蛻被太昊操控吸引，快速從這片混沌之氣聚集的‘大海’中脫出。

    失去了平衡的陰陽海瞬時劇烈動盪了起來。

    楚希聲站在陰陽海內某地，看着那顆暗紅色的太陽，眼神驚歎之餘還含着幾位慶幸。

    這並非是真正的楚希聲，而是他用九曜神輪劍凝聚而成的神器寄體。

    不過此刻他正處於沒有實體的元神狀態，只因那九口劍，正在與附近的一團辟邪神雷合而爲之。

    辟邪神雷與至理融一，不可摧毀，不能破壞，亙古長存，萬古不化。

    世間唯一能融合它們的方法就是‘生’與‘發’，唯有生命之物，在生長過程中，可以將辟邪神雷融入其中。

    九曜神輪劍的主材料，正是木劍仙的九截樹枝。

    只要把它們放在辟邪神雷附近，投入一點力量讓它們生長，就可將辟邪神雷一點點吸收融入。

    ‘楚希聲’看着這附近因陰陽失衡劇烈動盪的環境，忖道他那本體真不是一般的厲害。

    幸虧他來了，否則等到陰陽海劇變之後，這辟邪神雷的位置多半是找不到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金光從遠處穿梭而至，來到楚希聲的面前。

    當那遁光散去，顯化出的身影赫然正是司辰星君。

    “拿去！”司辰星君一擡手，將三道光影打向了楚希聲：“我父親對你還算實誠，不過有一件神物已經找不到了，估計已被別人取走。”

    這些都是大羅永恆階位的天材地寶，價值不低於九曜神輪劍吸收的辟邪神雷。

    楚希聲聞言失笑，將這些寶物都收入袖中。

    “他當然大方。”

    楚希聲看向那已二日同耀的星空：“在他想來，哪怕我把這些東西取走了，也只能暫時保管。”

    “這麼說來也對，這就是他的性格。”

    司辰星君點了點頭，也轉過頭看着那兩團太陽：“現在可以說了吧？他給你這些好處，是想你做什麼？”

    “掩月！”楚希聲語聲平靜：“幫助他遮蔽幽熒！”

    此時的幽熒遺蛻，也被燭照的元磁之力吸引，開始從陰陽海中脫離。

    “你答應了？”

    司辰星君眉頭一皺：“你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我父親會登頂造化，從此再無人可制。”

    楚希聲聞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可是太昊之子！怎麼聽起來，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司辰星君不由‘呵’的一笑，略覺惱火的偏過頭。

    “遮蔽幽熒，你只怕也辦不到，那位三代聖皇正在冥域裏面，幫你鎮壓木神，復活蒼皇。”

    “所以我換了個辦法。”

    楚希聲擡手一招，瞬時一隻神軀有着六百九十九丈長的巨犬從虛空中躍出。

    它的體型有點像是田園犬，站在楚希聲身邊看着那幽熒遺蛻，嘴角流露出晶瑩的唾液。

    司辰星君不由眯起了眼：“這是，貪狼之子天狗？天狗食月？”

    他倒吸了一口寒氣：“你是認真的，這麼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