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與惡意

    從那維萊特那裏離開時，太陽已經降到了山腰。

    殘陽如血一般照射在楓丹廷。

    尤里法斯跟在芙寧娜身後，二人一前一後踏出沫芒宮。

    橘紅色的餘暉灑在芙寧娜身上，將她襯托得別具風味。

    尤里法斯愣住了，一股莫名的情感在他心頭緩慢擴張。

    這股情感是他過去幾億兆年都未曾體會到的。

    就好像吃了一個無比酸澀的橘子，酸得讓人的肌肉一緊，酸得讓人表情扭曲。

    可是又像在吃無比甜的蜂蜜，膩膩的甜味填滿心間，讓人感到無比幸福。

    尤里法斯不解。

    這股莫名的情感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心明明早如死水一般不會再有任何波動才對。

    【你享人之七情六慾……】

    尤里法斯眼神一凝，有些無奈。

    大人，您還真是賜予了我一個好東西。有了情緒的我應該能算人了吧？

    “喂，尤里法斯，你發什麼呆呢？”芙寧娜見尤里法斯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禁打趣道，“怎麼了？看你一直盯着我……是不是沒見過我這麼完美的神明？被我的美貌與智慧折服了嗎？”

    “嗯，確實。我從未見過如芙寧娜大人這般平易近人的神。”尤里法斯回過神，接過話道。

    “哈哈哈！一般般啦！”芙寧娜開心地笑着說，“我可是最公正的正義之神，雖然我的國度以審判聞名，但我……芙寧娜·德·楓丹，可是最仁愛、最寬容的神明。”

    看着芙寧娜開心地像個孩子一樣，尤里法斯平淡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若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忽視。

    然而芙寧娜卻注意到了。

    “咦？尤里法斯你居然會笑！”芙寧娜語氣驚訝，“這一天相處下來，我還以爲你和那維萊特是一類人都不會笑。”

    “這樣嗎？”尤里法斯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原來，他也會在無意中露出笑容的。

    原來，他也是能露出發自內心的笑的。

    尤里法斯放下手，他轉移話題道：“芙寧娜大人，現在時間也不晚了。不如我們先去解決飯食問題，我對楓丹的美食有些好奇，不知芙寧娜大人可以推薦幾道楓丹特色美食嗎？”

    “哦？哈哈哈！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小菜一碟。你放心，楓丹的美食我會帶你都嘗一遍的。”芙寧娜信心十足地說。

    “我期待着。”尤里法斯點頭道。

    笨笨的小神明異常好滿足，心性和小孩子無異。

    可爲什麼……在小神明身上，他感受到了和楓丹人類一樣的奇異的生命力量，還有一絲有些不祥氣息的類似詛咒的力量呢？

    前者先不提，可後者的詛咒是怎麼回事？什麼人敢詛咒神明？

    尤里法斯默默將此事放在心裏。

    笨笨小神明是他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他不能無視朋友身上的詛咒。

    尤里法斯跟着芙寧娜來到了一家規模巨大的酒店。

    德波大酒店。

    楓丹歷史悠久的酒店，由楓丹的貴族出資修建的，以精美豪華的楓丹美食聞名，酒店的每一任廚師長都極其擅長製作蛋糕。

    曾有一任廚師長便是因爲烹飪出了極其美味的蛋糕，從而得到了水神芙寧娜大人的嘉獎而名氣更盛。

    那一任廚師長也創造了德波大酒店歷史上最高利潤。

    此後，德波大酒店的每一任廚師長必修的就是蛋糕烹飪技術，他們的終身目標就是希望得到芙寧娜的嘉獎。

    雖然現在芙寧娜常常邀請糕點師到沫芒宮製作糕點，但他們也不過是在廚房，無法接觸芙寧娜，更別提嘉獎了。

    “尤里法斯，我跟你說哦，這家飯店的菜特別合我的口味，尤其是他們限定風車花慕斯，真是百吃不厭。”芙寧娜揮了揮小手，興奮地說。

    “芙寧娜大人的推薦，我很期待。”尤里法斯配合道。

    “哼哼！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可是有着楓丹最好的審美和最挑的口味，一般的蛋糕是無法入我眼的。”芙寧娜驕傲道。

    尤里法斯啞然，真不知道笨笨小神明在這種事情上這麼驕傲幹什麼。

    “哎呀！居然是芙寧娜大人！”德波大酒店門口的接待人員看到熟悉的藍色身影，非常殷勤地跑過來，討好地笑着，“芙寧娜大人的大駕光臨使本店蓬蓽生輝，本店實在感恩不已。”

    “芙寧娜大人這是帶着朋友一起來的嗎？”接待人員諂媚道。

    “神明的事情打聽太多對凡人也不全是好事，做好你的分內之事就好了，讓主廚按照十年前的規格來吧。”芙寧娜揮手打發接待人員。

    “好的好的，一切照舊。”接待人員不再多語，識趣地爲芙寧娜和尤里法斯打開大門。

    因爲芙寧娜的到來，主廚的工作被廚師長接手，十多個廚師被調到了另一間廚房，其餘客人的菜也晚點才上。

    而芙寧娜則和尤里法斯在一個特大的包廂享受着楓丹美食。

    ……

    貴族，是每個國家都不可避免的階級。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貴族。

    而楓丹，在神明與最高審判官之下還有八個貴族統治着楓丹。

    八大貴族分別是【四主】與【四副】

    主貴族爲[德·凱斯德伊]公爵、[馮·薩克里布]侯爵、[特·卡迪拉克]伯爵、[凡·羅林卡]伯爵。

    副貴族則是[羅什福爾]侯爵、[西利埃克斯]子爵、[圖盧茲]子爵、[格塞]男爵。

    八個貴族家族壟斷了楓丹上層權力，使楓丹權力階級固化已有百年之久了。

    此時，圓月高掛，萬里無雲。

    凱斯德伊公館。

    這個將近五十年之久沒有開啓過的會議室再一次亮起來了。

    一張長方形桌子旁，八位家主按照地位高低落座。

    一個滿頭白發，容貌卻很年輕的男人坐在主座上。

    他便是當代德·凱斯德伊家主——希伯特·德·凱斯德伊。

    年過五十的他卻有着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容貌，這着實令人詫異。

    希伯特旁邊的兩個座位則是馮·薩克里布的家主塞貝林納和特·卡迪拉克的家主本茨。

    這兩人同樣是年過半百卻樣貌年輕。

    他們三人都不是神之眼擁有者。

    坐在左邊第二個位置的則是【四主】最後一個家族——凡·羅林卡的家主萊布林特。

    他是【四主】中唯一的一個年輕人，樣貌不過二十出頭。

    剩下的【四副】位置也是按照他們的爵位來坐的。

    羅什福爾的家主伊林穿着紫色的禮服，與下座的幾個子爵、男爵的禮服格格不入。

    他神情尷尬，嘴脣有些蒼白。

    對此，其它家主視若無睹，反倒是同爲侯爵的塞貝林納不屑地嗤笑出聲。

    會議室裏安靜地可以聽見針落聲，因此塞貝林納侯爵的笑聲格外刺耳。

    然而伊林侯爵只是表情憤恨難堪，卻不敢有任何舉動。

    “咳咳，想必各位也知道我們八家再一次聚集在一起的原因。”希伯特開口道。

    七人沉默，希伯特並不是在詢問他們，他也不在乎他們的態度，因爲他們有共同的利益。

    他們能做的只是聽從罷了。

    畢竟，凱斯德伊是八家之首。

    “又一個外來者進入了楓丹，對方同樣也是受到了我們的神明的邀請，這對我們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希伯特說道。

    “我仍然記得，兩百年前，現在的大審判官那維萊特也是受我們神明的邀請，擔任了楓丹的最高審判官。從此，我們變得和平民一樣，被架在律法上炙烤。”

    “而我們的伊林侯爵便是受害者。”

    希伯特話指伊林，後者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精彩程度堪比變臉。

    不過希伯特沒有在意伊林的心情，他繼續道。

    “那一天，我們這些貴族失去了尊嚴，那維萊特將我們的榮耀按在地上踩踏，我們就像沒有主人的流浪狗一樣夾着尾巴逃竄。”

    “而後，那維萊特帶着外族美露莘進入楓丹權力中心。”

    “我們試過反抗，不過可惜，我們失敗了，我們沒有推翻那維萊特的獨裁統治，還失去了逐影廷的大半控制權，我們的力量又進一步被削弱，我們又一次任人宰割。”

    說着，希伯特突然站起來，狠狠地拍擊了一下桌子。

    “現在！又一個外者蠱惑了我們無邪純潔的神明，他企圖對楓丹指手畫腳，企圖像那維萊特一樣吸食我們的血液，蠶食我們的心靈。”

    “兩百年前，我們的先祖退了，讓那維萊特入主楓丹，五十年前，我們的父輩退了，讓貴族的顏面被踩在地上。現在，我們不能再退了！”

    “我們的身後是妻兒，是先祖的基業，我們已經退無可退了！我們必須戰鬥，必須反抗！”

    “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楓丹不是外人可以染指的！”

    “我的同僚們，讓我們團結起來吧！我相信，在我的帶領下，我們一定可以捍衛貴族的榮耀。”

    希伯特講得慷慨激昂，然而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怎麼會被這種煽動的話調動情緒呢？

    他們知道，希伯特不過是在找理由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利益，才是永恆的。

    不過……一場針對尤里法斯的計劃還是在進行着。

    守舊的貴族惡意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