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兩百三十八章 殺

    對此，林毅也是見怪不怪了，最早募兵的時候，彼時應天軍的名聲還未傳開，許多寨子，就是這種情況。

    至於如今，隨着名聲的傳開，這樣的事情已經很少見了。

    之後，林毅這些人也不進寨子，只是在寨子門口，將糧食堆了起來，組成的一個簡要的募兵處。

    幾千斤的糧食，堆積起來其實也不太多，但當山民們知道，只要參軍，就可以當場拿走三百斤糧食後，立時許多山民都不淡定了。

    另一邊，那幾個帶路的山民，卻是依然和一些年長的三水寨的山民攀談，講述着種種近來自己寨子發生的事情。

    而在言談之中，很快就就有幾個年輕一些的山民，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詢問他們，應天大將軍的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有肉山，糧山。

    對此，帶路的幾個山民，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臉頰，然後言道，若不是有肉山糧山，大冬天的，自己怎麼能不餓瘦，反而長肉了。

    又說夏天和秋天的時候，自己和自己的婆娘，還有孩子，農閒的時候，就幫着大將軍鞣製皮革，縫製冬衣，不但賺取了不少的肉食，甚至還用剩下的邊角料，給自己的婆娘，也拼湊了一身厚實的衣服。

    這一下子，立時引得許多山民羨慕。

    也有腦袋靈活一些的山民，當即就更好奇的問，鞣製皮革，這可是很複雜的活計，你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幹的好麼？！還有這種技藝，可都是不傳之祕，平日裏，只有兒子，或者養老送終的徒弟，才能被傳授，怎麼會傳給你呢？！

    那人當即笑着回答，鞣製皮革被分成了很多個步驟，一羣人只需要學會一個步驟就行了，只要不是傻子，半天就能學會。

    至於不傳之祕，沒什麼不傳之祕，在大將軍治下，想學什麼都可以學到，不管是皮匠活，還是木匠活，鐵匠活，而且也不需要被當成牲口使喚。

    要是學的好，更是可以加入軍籍，到時候，再做活，是可以直接領軍功的。

    就是我沒這個靈性，就我們寨子的那個楊石頭，現在已經成爲匠師了，開始反過來傳授其他人技藝，月月都有軍功拿，家裏的糧食和肉，吃都吃不完。

    這話一出，卻是在人羣裏引起了一陣轟炸，就那楊石頭，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這個人，不是因爲其有多厲害，而是因爲這人很蠢笨，蠢笨木訥，就和石頭一樣。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如今竟然有這樣的際遇，立時就讓許多山民，生出了我上我也行的想法。

    某些腦袋靈光的，更是一下子想到了很關鍵的一點，那就是學手藝，竟然不需要參軍，而是學得好的，才有參軍的資格。

    自己似乎可以，完全只學手藝，而不參軍，畢竟兵戰兇險。

    在這樣的議論中，許多山民，對於門口凶神惡煞的應天軍，已經沒那麼怕了。

    等到了下午的時候，林毅就已經招募到了三個人。

    等到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林毅已經招募到了十三個人，剩餘想要加入的，卻是被林毅拒絕了，因爲糧食不夠了。

    而那幾人，當即就說，可以賒欠，但依然被林毅拒絕，讓他們等下次。

    林毅倒是不懂飢餓營銷的手段，只是軍規就是如此，有糧才有兵，唯有如此，才能建立信義。

    至於敢貪墨者，斬！

    不只是本人要死，上官也要受到牽連。

    而不募兵了，也有山民詢問，問能否可以跟着他們一起離開，卻是想着，趁着冬天，學點手藝，但依然被林毅拒絕了。

    林毅給出的回答，是寨子裏，要是沒有足夠的青壯，冬天野獸飢餓，有可能衝擊寨子。

    至於學手藝的事情，後續應天軍會派遣匠師過來傳授。

    林毅這樣的迴應，固然讓一些山民失望，也讓一些山民後悔，自己爲什麼要猶豫，以至於機會被人搶了，但也同時讓山民們，放心了一些。

    送上門的人都不要，顯然應天軍並非是想要將青壯騙到軍中，從此生死不由人。

    林毅要是接受了，反而容易讓人多想。

    而也就是在募兵結束的時候，幾個漢子，卻是穿着有些破舊的戎裝，施施然的想着募兵處，走了過來。

    這幾人龍行虎步，氣勢非凡，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不是普通人，身上的氣象，和山民，是截然不同的。

    而五十個甲士，更是認出，他們身上的戎裝，是黃天軍的制式。

    這一行人，立時就吸引了林毅的注意力，看到這般氣象，林毅不禁皺眉。

    雖然他們才是來者，但他卻是感覺，這幾人，來者不善。

    而他的思緒也非常敏銳，立時就想到，這幾人，大抵就是之前山民們所說，因爲匪禍，流落到這裏的商人了。

    但現在看來，商人是假，這幾人，怕也是當初敗逃的黃天殘兵，算算山民們說的時間，是大差不差的，不僅如此，這般氣象，這些人曾經的身份，定然不低。

    是以，他不禁心思幾轉。

    而那孫初，雖然身上傷勢未曾完好，但他到底曾是武將，固然受傷，但身體素質是不差的，不然幾個外人，怕是早就被本地的山民給吃乾淨了。

    他被幾個親兵簇擁着，眸光如電，一眼就看到了林毅。

    他看對方的氣象，有幾分氣度，但不多，顯然是那趙成班底薄弱，臨時提拔起來的，之前定然只是個小人物。

    這樣的人，無疑是非常好拿捏的。

    他的心中也有計較，只要先聲奪人，先把這人拿下，後面的事情，會好辦許多。

    自己有着官位，只要壓制此人，讓五十個老卒暫時歸心並不困難。

    而後續，他只消迴歸如今的應天主營，並在營地外大聲呼和，讓趙成率衆將他迎進去，後面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是以，他的姿態，拿捏的非常的足。

    因爲他知道，對付這樣的小人物，就得是在氣勢上，直接壓過去。“本將乃大賢良師座下，飛雲將軍，令牌在此，爾等還不跪下！”

    靠近一些之後，孫初猛然一聲暴喝。

    於此時他，他身邊的幾個親兵，也當即抽刀，將刀鋒抽出三分之一，伴隨着鏗鏘的聲響，幾人亦是暴喝道：“飛雲將軍在此，爾等還不跪下，是想造反麼？！”

    此言一出，立時五十個甲士，都是一陣的猶豫，有些甲士，甚至膝蓋都有些彎曲了，只待是林毅跪下，便是直接跟隨。

    這便是大義的力量，是制度的力量，固然如今他們已經改名應天軍，但到是時日尚短，面對這種情況，這些甲士能夠一個不跪，而是等待林毅的反應。

    已經是趙成這些時日建立新的制度，潛移默化後的效果了。

    而林毅，聽到這幾聲暴喝，心中也是有些驚顫，差點就要跪下，關鍵時刻，虛空中，趙成的金蓮道種卻是本能的一動，一股金色的氣流，融入了林毅的氣之中。

    林毅一個激靈，當即轉醒，冷汗淋漓的同時，陡然冷笑起來，緊接着，林毅猛然暴喝，道：“所有人聽令，我有大將軍祕旨，大將軍神機妙算，早就知曉有賊子要假扮我軍大將，是以囑託於我，如今終於應驗。”

    “傳大將軍令，一起進攻，殺了這些賊子！”

    “殺！”

    一連兩個殺字，寒意一個比一個重，殺意一個比一個狠厲。

    而此言一出，場中的五十個甲士，當即也是反應，毫不猶豫的，拿起武器，向前衝殺。

    要是林毅沒有提到大將軍，這些甲士或許因爲被先聲奪人，還會猶豫一番，但有着大將軍三個字，卻是任何的猶豫都沒有了。

    畢竟，大將軍可是黃天降世，有如此未卜先知的神異，才是應當的，對於林毅的話，衆人卻是沒有絲毫猶豫。

    只有林毅，在喊出這一番話後，心臟卻是一陣狂跳，因爲上面那番話，都是他編的，他這是假傳軍令，按照軍規，是該當斬首的。

    但他卻並不後悔，因爲轉醒的那一瞬間，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這個飛雲將軍，必須得死！

    不然，定然會對趙成造成威脅。

    只是他也不知道，趙成究竟能不能體量他這一番忠心耿耿，還是會感覺，他這個人，生有反骨，不可重用。

    不過，不管如何，他此刻是不後悔的。

    另一邊，孫初聽到林毅喊所有人聽令的時候，就感覺到不妙了，而當他聽到那一連的殺字，更是陡然涌現出一股徹骨的寒意來。

    他看着林毅，有些不能理解，這樣一個小人物，一個以前他都不會正眼看的螞蟻一樣的人，是這麼敢的，還是說，他真有趙成的命令，趙成這個道人，真的神異至此？！

    但就算是黃天道人，也不敢說能夠預測未來，不然，黃天道何至於衰敗至此？！

    只是，局勢也來不及由他多想，因爲五十個甲士，已經提着長矛，想着他們刺殺了過來。

    “爾等安敢！”

    孫初一邊暴喝，也是拔出了武器。

    但哪怕他完整狀態，也不可能戰勝這麼多甲士，又遑論如今了。

    很快，他和幾個親兵就被甲士淹沒，不過，幾人也着實兇猛，面對這樣的進攻，竟然也殺了兩個甲士，傷了近十人，這才將這幾人殺死。

    “來人，先割了這幾人的首級，再將屍體燒掉！”

    林毅紅着眼睛，發號施令。

    而同時，林毅的腦海裏，卻是還迴響着孫初最後的怒吼。

    “你會後悔的，幹了這種髒事，日後你定會被清算……”

    的確，斬殺自己一方的大將，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甚至，就連自己這方的人，也不會喜歡一個逾越的人。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未來我若是被清算，我會後悔今日之事麼……”

    林毅呢喃，腦中卻是閃過了一些在戲文裏，聽到過的內容。

    這個時候，山民們，卻是被這突然的驚變，給驚呆了。

    ……

    十多天後，林毅回返了大營。

    他歸營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見了趙成，然後請罪。

    他的確有自己的心思，但到底不是什麼文人，不過，他也是知道道理的，面對主公，最重要的，不是別的，正是忠心。

    若是忠心，就算有罪，也有可能得到赦免，若是不忠，哪怕無罪也該殺。

    而欺瞞主上，無疑就是最大的不忠之舉。

    “屬下知曉，那人怕是真的飛雲將軍，但還是下令殺之，假傳大將軍命令，更是罪加一等，還請大將軍懲罰……”

    木屋裏，林毅以首叩地，咚咚作響。

    而最上面，趙成坐在上面，雖然還是少年的姿態，但卻有種氣吞萬里的氣質，讓人望之生畏。

    林毅這個時候，就不敢去看趙成，回來的路上，他卻是思考，就越是感覺自己罪大，其罪，並不在殺孫初，而在於假傳軍令，這個罪過，是不亞於假傳聖旨的。

    而假傳聖旨，是誅殺九族的重罪。

    而趙成的沉默，更是讓林毅的心，撲通直跳。

    “林毅！”

    良久，趙成終於出聲，並且音調很高。

    “標下在！”

    聽聞此言，林毅毫不猶豫的迴應，但依然不敢擡頭。

    “林毅，本將軍知你忠勇，至於罪過，你何罪之有？！”

    “奉令討賊，此乃大功一件。”

    “來人，傳本將軍命令，傳與全軍，林毅奉令討賊有功，賜應天袍一套，賞大功一個！”

    趙成的聲音越發悠遠，而林毅心裏，卻是涌現出一股難言的滋味，之前心裏的各種委屈，在這一刻散盡了，轉而的，只有一股願意效死的心念。

    而在軍中，有人假扮飛雲將軍，但卻早早被大將軍識破，並令林毅甩軍斬殺的消息，頃刻間，就傳遍了全軍，引得衆多士卒，熱烈的討論，聽到賞賜，更是羨慕大將軍對於林毅的恩寵。

    唯有王守正，聽到這些消息，心裏很不是滋味。

    林毅這個人，之前不過是他的一個小弟，一個小人物，但如今，他不過是軍中的一個閒人，而對方，卻是封賞不斷。

    只是，飛雲將軍的事，總讓他感覺不對，這個被殺的飛雲將軍，真的是假的麼？！

    但他心裏雖有疑慮，卻是萬萬不敢說出來，以如今趙成在軍中的威勢，他說是假的，真的也得是假的，若說是真的，假的也要是真的。

    念及此處，想到這般威風，陡然見，王守正更加心灰意冷，心中之前生出的一些惡毒的計較，立時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