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失控

    遭遇過災難，還必須過上禁慾的生活，那鬱悶與絕望本就無處宣泄，唯有以信仰才能勉強支撐着人們繼續走下去。

    但如今，鎮裏又出現了駭人的怪物，而且……那怪物還是由人變成，也就是說，自己身邊的某個人，都有可能突然變成怪物，然後轉而襲擊自己，啃食自己的內臟與腦袋。

    在如此的情況下，人們又還能剩下多少足以分辨是非，理性對待當下的情勢，並思考該去如何應對以及解決的理智呢？

    就算再堅定的人，其信仰也會有所碎裂，顯現出裂痕。

    他們已經不相信神能夠完全的保護自己了，已經有太多的人死去了。

    所以，爲了保護自己，他們必須要有更多的保護自己和自己珍愛之人的力量，因此……不少人手中都將那神祕的書籍私藏了。

    自己不打算使用，只是爲了在遇到危險時，哪怕能多一絲自保之力也好，自己絕不會傷害別人，也絕不想變成那樣的怪物……他們是這麼說服的。

    與其等着讓別人啃食，不如讓自己去啃食其他人。

    雖然誰都在這麼做，但誰都沒有承認，他們的心中還有着信仰，因此，他們不是邪神的信徒，因此……他們必須唾棄邪神的信徒。

    爲了證明自己心中的信仰，他們必須開始瘋狂的指認別人，必須給自己貼上正道的標籤。

    而格萊蒂絲，也正好成爲了他們最好的攻擊目標之一。

    “那個小家夥一直都待在那該死的外鄉人身邊！而且她還只是個孩子，什麼常識，什麼道理都不懂的小孩子，無論怎樣的知識都難以辨別好壞，全部照單全收！你說她怎麼不可能被那些奇怪的知識污染？”

    整個廣場上，近乎所有人一致達成同盟。他們爲了保護自己，而露出了可怖的，癲狂的模樣，去對一個小女孩，傾瀉惡意。

    “沒錯！那可是邪神的信徒啊！勢必有着什麼蠱惑人心的手段！不光是卡爾家的小女兒，我看連卡爾本人都早就已經被蠱惑了！不然怎麼可能讓一個下賤的外鄉人在自己家中幫工呢？”

    “我實在搞不明白！明明那個外鄉人都已經被處死了，爲什麼跟她有關的那家人還能到處亂跑，甚至還敢當面現身，意圖阻止這場神聖的審判！爲什麼還不將他們抓起來一同審判了！？”

    現場的情勢，已經不可避免的往一邊倒了。

    高聲怒吼着，人羣也開始朝肖亦這邊涌動。

    每個逼近肖亦他們的人，都面露兇光，看他媽的架勢，就算將肖亦他們架在火上烤也絕非不可能的事。

    “……這下，稍微有些糟糕了啊。”

    肖亦和卡爾都不由得神色緊張，而格萊蒂絲也躲在他們身後，嬌小的身軀止不住的發抖，她不知所措。

    而就在人羣即將要逼近肖亦他們面前時，一道呵止了他們。

    “等等……！”赫雷爾冷聲道：“這樣毫無證據的指認還是適可而止吧，那只會浪費大家的時間。若想指認的話，還需拿出相應的證據，不然的話，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們現在可是在面對邪神！不容絲毫的私情！若敢胡亂的指認，就算落得與通常審判無異的下場也不足爲奇！”

    赫雷爾這番話，就是在告訴別人，沒有證據，胡亂指認別人的話，就必須付出相對的代價。

    由此，衆人這也才停止了對肖亦他們的逼近，因爲他們也沒有實打實的證據證明他們就與邪神一定有染。

    他們可不希望就因爲這種事而讓自己身負危險。

    不過，就算放棄了，衆人臉上的負面情緒卻也是越加深邃。

    他們認定卡爾一家一定與邪神有關，就算沒有證據又如何？至少還有着一定的根據，結果就這麼不了了之嗎？就這麼放過他們了嗎？

    赫雷爾自然也察覺到衆人心中的不滿，所以，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在經過一番考慮後，向衆人說道：

    “但是……長時間與邪神的信徒有所來往，就算真的沒有什麼，也值得調查一番。因此，卡爾醫生啊，我相信你身爲一個成熟的成年人，還是個無神論者，是有着明辨是非的能力。

    但你的女兒可就不一定了啊，所以，我將針對你的女兒，進行一場審判！她是否與邪神之流來往，是否已經被邪神的知識所污染，就讓這場公正的審判來揭曉真相吧。”

    赫雷爾這番話，可謂是當下情況最好的處理方法了，因此，他當即贏得了在場鎮民的歡呼。

    “……赫雷爾！你這傢伙……”而卡爾，則死死的盯着，忍不住咬牙切齒。

    他大聲的朝赫雷爾怒吼道：

    “現在的這座小鎮還有理智，還有公正可言嗎？你甚至沒有對莉蒂希婭進行審判就直接死刑處決了她！我怎麼可能相信你還能做出公正的審判！？”

    而赫雷爾則是依舊冷冷的迴應道：

    “我已經說過了，對付怪物沒必要用人的規矩，而且，你也是陪審員之一，伱難道是在質疑自己的公正性嗎？還是說，你打算拒絕合作嗎？那麼……屆時就不是針對你女兒的審判了，而是直接逮捕你們所有人了！”

    “赫雷爾，你……！”

    卡爾正想說些什麼時，格萊蒂絲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爸爸……沒事的，我會接受審判的。清者自清，我一定會什麼事都沒有的平安結束這一切的。”

    格萊蒂絲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擦去，但是，她臉上的神情卻是如此的堅定。

    “蒂絲……”看着自己的女兒，卡爾……死死的攥緊了手心，然後……極爲艱難的點頭了，“我……明白了，那就……去吧。”

    “你當然要去。”但是，赫雷爾又說道：“但是，這場針對你的女兒的審判，你和那個叫肖亦的人都不可參加！”

    “什……！”卡爾一愣，隨即立馬露出憤怒的神情，“赫雷爾！你這是什麼意思！？”

    赫雷爾說：“我考慮了一下，果然……牽扯到自己的女兒，你和那個肖亦都難以做出公平理性的判斷，所以，我要暫時剝奪你們的陪審員資格，明白了嗎？”

    “……”卡爾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只得沉默以對。

    就這樣，格萊蒂絲接受審判的事已經定下了，但是……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肖亦，則是一直沉默的看着這一切。

    他此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因此，該如何應對，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他一概不知。

    實不相瞞，肖亦現在已經迷茫了。

    如今……他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而直播間的觀衆們，也都沉默了。

    事到如今，幻覺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這一副本該如何突破，他們也已經完全沒有頭緒了。

    唯有沉默以對。

    其他人對於格萊蒂絲的審判自然也是沒有任何的意見，不如說他們在高聲催促着快些執行。

    而赫雷爾自然也迴應了他們。

    “那麼……事不宜遲，即刻前往教堂，進行正式的審判吧。但是……”

    但是，赫雷爾突然說出的話語，讓衆人都不由得一愣。

    “但是，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也必須一起解決了。”赫雷爾冷聲說道：“正如之前的一位信徒所言，與那邪神的信徒有關聯可不止卡爾一家人，那些曾經與她來往過的女孩們，都有着被其教授邪神知識的可能性！因此！那些女孩也必須一同前往教堂接受審判！”

    接着，赫雷爾的眼睛掃過在場衆人，接着說道：

    “不要因爲是一家人，就試圖包庇，隱瞞她們的行動，在神面前，一切隱瞞行爲都是無謂的。若是有人還敢隱瞞，那麼……那人就極有可能是邪神的信徒！”

    聽着赫雷爾的話，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那些女孩的家人，他們甚至被嚇得雙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

    赫雷爾的神情雖然依舊冷峻，但是，他的眼神卻比以往多了幾分凌然。

    他毫無疑問比以往更加認真。

    無人對這個決定反對，因此，衆人都散開了，去爲即將到來的審判做準備了。

    卡爾深吸了一口氣，但隨之又長長的嘆息一聲，接着，他對肖亦和格萊蒂絲說道：

    “……我們也走吧。”

    他們之前沒有更多的言語，就這樣默默的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前去的途中，肖亦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一對父母，在對自己的女兒囑咐着什麼。

    “你聽好了，等下不管他們問什麼，你就只說自己不知道！問你是怎麼跟那個該死的外鄉人混在一起的，就說是別人叫你去的！你只是跟着去看了看而已，什麼都不知道！至於說是誰帶你去的，你隨便指一個就是了！聽到了沒有！？”

    “可是……”

    “啪！”

    那女孩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她剛剛開口，一記幾乎可以稱之爲重拳的巴掌就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臉上。

    “……”女孩有些愕然的看向了她的父母，眼中全都是難以置信。

    而她的父母，臉上的表情，充斥着恐懼與憤怒。

    “都是你的錯！”他們低吼道：“都怪你非要去和那個下賤的外鄉人沾染，才會導致現在的情況！我們都是被你給害了啊！總之，其他人家的孩子我們不管，而你不管怎麼樣都不能是邪神的信徒！好好的一個家，不能被毀了！你明白了嗎！？”

    “……”面對自己父母這樣大聲的逼迫，女孩低下了頭，然後說：“是……我明白了。”

    “……”

    ……

    然後，這場匆忙的審判就正式開始了。

    近乎全鎮的人都擠在這座教堂內，關注着最終的審判結果。

    除了位於高臺上的教廷一衆人員以及陪審員之外，坐得最靠前的便是那些女孩。

    而格萊蒂絲也坐在她們當中，手足無措，害怕的與她們每個人都保持着距離。

    肖亦和卡爾看着她，難免不會擔心，畢竟她還尚且年幼，很難能適應得了這種情況。

    “那麼……”就在這時，赫雷爾宣佈了開始，“在神的見證下，於此開始公正的審判吧。”

    赫雷爾又隨即看向各位女孩，輕聲道：

    “你們無需害怕，只要展現自己對於神的虔誠信仰，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就可以了，但是，記住，切勿用謊言……”

    但是，赫雷爾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女孩站起身來，急忙說道：

    “大牧師大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出於好奇才跟着她們一起去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發言的那人，正是肖亦之前所見的那女孩。

    她緊接着又指向一個人，大聲指認道：

    “當時，就是她叫我一起去的！還說什麼放鬆一下！我真的對此毫不知情！”

    “什……！”被她指着的那女孩也是一驚，立馬否認道：“你不要亂說！我從來沒有做過……”

    “大牧師大人說過！不要說謊！你應當也知道，說謊會是什麼後果吧？”

    “我真的……”

    那女孩正欲辯解，但是，周圍人的聲音喝止了她。

    “死丫頭！真的是你教唆的嗎！？”

    “……！”那女孩這才注意到，不知從何時開始，在教堂內的人全都在看着自己。

    所有人……全都在以一種審判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彷彿自己真的是什麼犯下了什麼大罪的罪人一般。

    “啊……啊，我……我……”

    她也依舊只是一個年歲尚且年幼的女孩，哪裏見識過這等場景，也就更不可能能夠承受得了人們那無言的無聲暴力。

    “我……我……”

    即便辯解的話語在腦中不斷的迴響着，但她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般。

    “……”赫雷爾也是眉頭一皺，又說道：“先等等，你們不要……”

    但是，他又一次被打斷了。

    在這裏的女孩們可不同於她們的父母那般，信仰虔誠且堅定。

    她們只是想着該如何逃脫罪責而已，至於其他的事，她們一概不管。

    那女孩興許是出於同情，或是愧疚，又突然說道：“但是，我知道，你也是被其他人教唆了才一起去的吧？所以，責任並不在你，而是那個把我們騙過去的人才對。”

    “我……”雖然心裏明白並非如此，但是，那女孩還是本能般的點了點頭，“是的，都是別人讓我去的。”

    “……”

    從一開始，那女孩就說謊了，那也就意味着，從一開始，這場審判就已經失控了。

    越來越多的人將會被捲入這場失控的混亂之中，爲了自保，她們必然會混入其中。

    然後……格萊蒂絲會被這場混亂捲入，也只是時間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