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頓悟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本人全糖去冰字數:3108更新時間:24/06/27 13:51:03
原本上山只應是師孃一人,夫子不安心便執意要跟去,楚亦心則因着是師孃此時眼中的“恩人”,故而也一道上了山。
書院交由管家照看,若是有何變故,便會立即上山稟告。除此之外,書院中的學生們,皆被齊有道安排通讀一篇自己早些年寫下的文章,並以此引發心中所感,做一篇文章出來。
在書院中教書的夫子不少,齊有道因着才華過人,便時不時去給學生們講上幾堂課,因此他離了書院,倒也不會耽誤學生們的課業。
靈應寺在山腰處,路途雖平坦,但凡是去寺廟中上香禮佛之人,皆是選擇一步步走上去,以表誠心。
楚亦心一行人也是如此,天氣燥熱,唯恐幾人中暑,楚亦心當日早起了幾個時辰,硬是做了不少解暑的甜品,方纔作罷。
一路行至靈應寺,寺門是朝着東面開,而所處的位置,每日清晨似乎都能瞧着日頭緩緩升起。
觀察片刻,楚亦心暗自打着主意,若是這幾日得空,便一定要天未亮便起來,瞧上一瞧日頭升起的景色。
剛剛與護院的僧人說明來意與身份,便有一位目光澄澈,一眼便覺着具有親和之意的僧人朝三人迎來。
護院的僧人雙手合十,“慧通師叔。”
聞言,三人皆是一愣。
這位慧通大師遠近聞名,被世間衆人稱之爲“活佛”,全因他所斷言之事,定然分毫不差,且幾次三番進諫天子,避開了不少原本將使世人死傷無數的災禍。
近些年來,這位慧通大師開始避世不出,只待在靈應寺中,以閉關爲由,推拒了不少達官顯貴。
世間衆人獨具慧眼的還是有着幾個,當朝丞相大人便直言,年輕時因着憐憫之心,慧通大師多次出言阻攔災禍,不知結下多少因果,現今避世不出,定然是無法再插手災禍之事。
這些說法,在百姓間流傳極廣。
師孃最先反應過來,瞧了二人一眼,三人便同時雙手合十道:“見過慧通大師。”
慧通大師瞧不出年紀,原先憑藉那些個傳言,楚亦心以爲他應是五六十歲的老者,此時光看面相卻像是三十有餘。
然而慧通大師出聲時,聲音老態龍鍾,“不必如此,遠來皆是客。三位施主得以進入這靈應寺,便可證與我佛有緣。”
許是因着語氣親和,楚亦心不知不覺拒生出了一份親近之感。
慧通大師帶着幾人往廂房去,直至師孃與夫子皆在廂房中歇息,楚亦心打算在寺廟中走走,卻沒幾步便遇見了似乎早早便在等候她的慧通大師。
楚亦心雙手合十輕點頭,算作招呼,“不知慧通大師在此,是否爲了等候小女子?”
“是,亦不是。”慧通大師面帶溫和笑意,“還請施主移步。”
二人保持着距離,緩緩走到了寺廟種着的衆多梅樹旁,還未到開花的時節,只是綠葉滿枝。
“楚施主且瞧這些梅樹。”慧通大師擡手做請狀。
楚亦心便沉下心來,一株株瞧過去。
這些梅樹各有不同,除去同爲梅樹,同時節開花結果,似乎並未再有其餘聯繫,又好似冥冥之中早已註定,要種在這靈應寺中。
“名相同,命亦相同,卻又並非同一株。”慧通大師緩緩說着,聲音聽着頗有幾分遙遠之感,“世間萬事萬物皆是如此,早已定下了所行之路,從來不曾偏差分毫。”
這些話聽得楚亦心一頭霧水,又好像抓住了什麼,她有些疑惑,“大師所言是……”
慧通大師目光微移,從楚亦心轉到了梅樹,且伸手輕撫了撫枝丫,“這些梅樹,都是經由我手,從一株母樹中移栽,它們本是同源,卻各自生根抽芽,長出不同於它樹之姿,可又同爲梅樹,長在這靈應寺中。”
同源,同名,同命……
楚亦心不斷在心中默聲念着,心中忽的有了些想法。
莫不是慧通大師,已然認出此時的她,並非這世間該有的那個楚亦心?
先前問是否在等候她,回答便是自相矛盾,若是從這個念頭再回過去那時聽一遍,便能理解的通了。
等的是她,也不是她。
這個她究竟是指現如今站在慧通大師面前的楚亦心,還是那個早已隨着丈夫而去的楚亦心,有些難以下結論。
這些想法爭先恐後往外冒,楚亦心沒一會兒便覺着自己的背脊汗溼了,手心亦是不斷的冒汗。
她瞧着慧通大師,原本想出言試探,卻在對上那雙似乎已經洞悉一切的雙目時,禁不住語塞。
“我懂了。”楚亦心說話時聲音有些乾澀,帶着幾絲沙啞,“大師所言,我悟了。”
慧通大師聞言,卻是笑了笑,朝着楚亦心搖頭,只評價道:“未曾通透,許是差些火候。”
旋即,慧通大師便換了話題,與楚亦心聊了不少關於禪意之事。
待到用膳了,方纔結束交談,二人告別,各自回了房中用膳。
楚亦心一路腳下發軟,待回到廂房,一連飲下三杯涼茶,她方纔平穩了思緒。
高僧之所以被喚作高僧,活佛之所以被稱爲活佛,皆有它的原因與道理。
幸而慧通大師瞧着並不想戳穿,如今的楚亦心才能夠在這廂房中坐着揣測用意,若非如此,只需出面與世人言說幾句,結合上吊自盡未遂後,楚亦心自身的變化,信那匪夷所思的答案亦不難。
從這日起,楚亦心便自發去尋慧通大師問道,從那寥寥數語的禪機中努力參悟着真諦,結緣頗深。
師孃則是在寺廟中的求子樹下辰時與日暮,皆誠心禱告祈求,今日求子樹終於落下一枚果實,穩穩當當落在師孃手中。
一旁站在不遠處的楚亦心與夫子欣喜萬分,待師孃流着淚捧着那顆求子樹的果子行至二人身側,壓抑許多年的哭聲便輕輕響起。
“娘子……”齊有道眼眶發紅,扶住師孃的肩膀。
“我這麼多年,未曾做過惡事……”師孃哽咽着緩緩道,“現如今總算是有了期盼,這不知擾了我多久的噩夢,總算是……”
旋即,師孃朝着求子樹不斷鞠躬,口中喃喃有詞,並許下要在寺廟中吃齋念佛月餘的諾言。
楚亦心亦是歡喜,尤其慧通大師這幾日所言的禪機,更是讓她堅信此行師孃定不會無功而返,故而也同樣許下每日做新奇膳食供奉的諾言。
隔日,楚亦心便頭一次兌現諾言。
公雞尚未高鳴,她便起了牀,洗漱過後草草用了兩個饃饃墊肚子,忙活着午膳。
待到午時,便是一席豆腐宴出現在衆人面前。
豆腐腦、豆腐花、豆腐皮……
楚亦心將豆腐做出了極致,且賣相與花樣都極其好看,甚至有僧人在身前的那盆豆腐湯中,發現每一塊兒二指寬的豆腐塊上邊,都用刀刻了佛經。
“這般手藝,當真無人能及。”師孃感慨着,與那些僧人一同小心翻看着。
待到看清了每一塊兒的內容都不相同,便是更大的震驚。
此時,一位稍顯年幼的僧人疑惑問道:“爲何這經書,只刻了上半部?”
“餘下半部,便是誠心向善。”楚亦心微微一笑應聲,語畢便雙手合十。
靈應寺的衆僧,皆因着如此,對楚亦心的誠心越發認可,也直言幾句楚亦心的手藝出衆。
接連幾日的功夫,楚亦心在膳食上花費的心思極大,每一次出手,都讓原本平平無奇的齋飯,變得新奇出衆起來。
這一日亦是如此,不同的是慧通大師未曾在房中用膳,而是與衆人一同。
待用膳完畢,便又將楚亦心帶到那些梅樹前。
看向楚亦心的,仍舊是慧通大師那雙澄澈卻又似乎看透人心的雙目。
同一人的眼眸中,竟能飽含着少年人的清澈懵懂、青年人的悲苦糾纏與老年人的歷經滄桑。
在親眼見到慧通大師以前,楚亦心全然沒想過。越接觸,便越是覺着好似這般的高僧,過人之處讓她望塵莫及。
“大師,此次又到這梅樹前,可是又能使小女子得窺幾句天機?”楚亦心誠心發問。
慧通大師聞言,失笑搖頭,“何爲天機?這世間從未有過天機,不過是通透與未曾通透罷了。世間人皆有一雙明眼,卻並非皆能看清將自身囊括在內的萬物。”
“得大師點撥,小女子又通透了幾分。”仔細咀嚼了幾遍慧通大師的話,楚亦心便如此道。
“梅出同源,雖如今各不相同,實則從始至終皆爲一體。”慧通大師話鋒一轉,似乎論起了梅,“便是名不同,命亦不同,因着同源,亦是可當一體而已。”
楚亦心聽得有些雲裏霧裏,她稍花了些功夫,方纔明白過來慧通大師今日所言。
言下之意,她和這世間原本的那個楚亦心,根本是同一人罷了。
還未等楚亦心因此發問,慧通大師又道:“這一株株梅樹,時節到了應當開多少花,結幾個果,亦是註定了。一株梅樹若生來便有着大運道,花果自然多些。”
語畢,慧通大師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便徑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