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疆囚徒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忘語字數:3681更新時間:24/06/27 13:41:16
    南疆,十萬大山。

    一座陰暗潮溼的巨大洞窟裏,穹頂崖壁上倒垂的鐘乳石上,一滴水滴掉落,“吧嗒”一下,砸在了下方一個十三四歲的清秀少年眉心。

    少年嘴脣青紫,被水滴一激,猛地打了個寒顫,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看着上方黑乎乎的穹頂,愣了片刻,掙扎着想要坐起身。

    “嘶……”

    周身各處傳來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他心性似乎頗爲堅韌,硬是忍受着疼痛,強坐了起來,順勢往身後潮溼滑膩的洞壁上靠了過去。

    他的動作帶起陣陣“蒼啷”聲響,隨之引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呻吟之聲。

    少年嚇了一跳,警惕地朝周圍看去,這才發現在周圍的黑暗裏,竟然還影影綽綽有着起碼兩三百道人影。

    他的一隻手腕上,戴着沉甸甸的鐐銬,上面有一根鎖鏈延伸開去,與附近十餘個人手上的鐐銬連接,將這些人串聯在了一起。

    “我這是在哪兒?”少年吃驚之下,心頭頓時升起疑問。

    他默默思索了一陣,卻驚駭地發現,竟沒有答案。

    少年只覺得自己的腦海裏一片混沌,關於自己過往的回憶一片模糊,根本什麼事情都記不起來,唯一能夠想起來的,只有自己的名字,袁銘。

    他竟然失憶了!

    還不等袁銘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沉重的“隆隆”聲響,直震得人心中發慌,像是有一扇厚重的鐵門被人推了開來。

    緊接着一片火光將黑暗撕開一道口子,七八個手持火把,身穿獸皮,腰間懸佩牛角彎刀的彪形大漢,簇擁着一個半身赤裸的高大男子走了進來。

    在火光忽明忽暗的映照下,袁銘看到這些人,渾身皮膚呈棗紅顏色,身上肌肉墳起,線條勾勒得十分突出,充滿了原始野性的氣息。

    特別是爲首的那個半身赤裸的大漢,身上肌肉線條比其他人看起來更加硬朗一些,渾身充滿了爆炸般的力量感,看起來就像是一尊寺廟供奉的力士。

    只是這些人的髮型很是奇特,頭上一圈頭髮全都剃光,只在頂上留了一綹頂發,紮成了一條粗壯的辮子。

    袁銘看在眼裏,不知爲何,心中莫名的浮現出“南蠻子”三個字來。

    隨着這個念頭的升起,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一部分記憶碎片拼湊而出,斷斷續續出現了一些畫面。

    那畫面裏有熱鬧繁華的街市,富麗堂皇的府邸和穿着綾羅綢緞的人羣,他再低頭看自己早已磨成布條的衣衫,這讓袁銘確信,自己和眼前的這些南蠻子,絕對不是一類人。

    就在袁銘滿腹困惑的時候,爲首的裸身大漢,目光忽然朝着他這邊看了一眼,嘰裏咕嚕地說了一段話。

    袁銘聽着那古怪的發音,與自己記憶中的話語截然不同,卻一下聽懂了。

    這是南蠻語!

    那人說的是:“最後一處了,手腳麻利點,別漏了。”

    那些身穿獸皮的南蠻子們紛紛手持火把上前,各自掏出一塊看着像是某種野獸骨頭一樣的東西,上面全都嵌着一塊拇指大小的紅色石頭。

    “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看着其中一人正朝自己走來,袁銘強裝鎮定的用南蠻語問了一句。

    裸身大漢聞聲朝他瞥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訝色,而那個走到他面前的南蠻子卻低吼一聲,揮着火把朝他臉頰砸了過來。

    袁銘側身閃躲,火把擦着他的肩膀砸在了牆壁上,濺起一片火星。

    飛濺的火星嚇得袁銘身旁一人,“哇”地大叫一聲,使勁縮着身子,用力往巖壁下的縫隙裏鑽。

    趁着火光,袁銘看到那人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圍着枯草編織的裙子,渾身烏漆嘛黑,身形乾巴巴,頭髮烏糟糟,看起來與野人無異。

    那名南蠻子俯下身,一把扯住那野人的腳踝,稍一用力,就將他扯了出來,隨即在其劇烈的掙扎中,將那塊獸骨送到了他的頭頂上方。

    只見那塊獸骨上先是亮起一叢藍色鬼火般的光芒,隨後中間鑲嵌的紅色石頭,也驟然亮了起來。

    然而,那點紅光才一亮起,立馬就又熄滅了下去。

    裸身大漢見此,眉頭微皺,搖了搖頭。

    拽着那野人腳踝的南蠻子見狀,毫不遲疑地抽出腰間彎刀,就朝着那野人腦袋砍了下去。

    “噗嗤”一聲,慘嚎聲響起,野人掙扎的動作立馬一緩,逐漸沒了聲息。

    “殺,殺人了……”袁銘只感到一股溫熱的鮮血濺到了臉頰,呼吸中滿是令人作惡的血腥味,頭腦一陣空白。

    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令他渾身僵硬,甚至忘記了繼續逃避。

    當然,他也根本逃不了。

    他的手腕還被冷冰冰的鎖鏈,跟那具尚且溫熱的屍體捆在一起。

    就在他尚未回神之際,眼前光線一暗,頭頂也已經被人送過來一塊獸骨。

    伴隨着幽藍鬼火亮起,一道紅光如燭火一般亮起,卻沒有立馬熄滅。

    直到數息之後,那道紅光才悠然熄滅。

    抓着那塊獸骨的獸皮大漢一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轉頭看向裸身大漢。

    後者略一沉吟,似有些遲疑,還是點了點頭。

    那獸皮大漢這才鬆開了按刀的手,轉身往另外一人走去。

    等到他的身影離開,袁銘才從恐懼中緩過神來。

    他強壓下所有疑惑與震驚,往周遭看去,才發現周圍被鎖鏈束縛的,幾乎全都是披頭散髮的野人。

    他們也和自己一樣,在驚惶失措中被人一一用那獸骨在頭頂做了試探。

    但凡紅光一閃而滅的,全都被乾脆利落地一刀殺了,只有頭頂紅光能夠持續片刻的,才活了下來。

    一時間,哀嚎聲,驚呼聲,鎖鏈牽扯的金屬交擊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前後差不多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整個洞窟裏瀰漫着濃重的血腥氣。

    裸身大漢見所有試探都已經完畢,又開始嘰裏咕嚕吩咐起來。

    接着,袁銘和倖存下來的十餘個人,都從鎖鏈上被解了下來,又都重新各自戴上手銬腳鐐,被帶到了一邊等候。

    袁銘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這些人要幹什麼,更不敢開口詢問。

    但從那些南蠻子方纔的行爲中,也不難看出他們這些人是通過了某種選拔,應該暫時不會被殺死了。

    這時,就見爲首的裸身大漢,忽然從腰間取出一個寸許來長的銀白鈴鐺,手握着木柄豎起,搖動起來。

    “啷……”

    一聲空靈的鈴鐺聲響起,迴盪在空曠的山洞裏。

    袁銘聽到聲音的一瞬間,只感覺頭腦受到了一記重擊,沒有任何疼痛感覺,卻覺得一陣劇烈眩暈,連眼前的景物都出現了層層重影。

    迷濛虛幻之間,袁銘看到洞窟裏的那些屍骸頭頂,一團靈光亮起,隨後便有一道接一道模糊影子飄了出來。

    只見那些影子飄出屍骸頭頂後,一個接一個重合,最後竟然變得和屍體一模一樣。

    袁銘被嚇了一個激靈,人也清醒了幾分。

    他這時才驚恐的發現,那些飄出來的影子不是他眼花,全都是真的。

    只是他們全都低着頭,雙腿懸空,浮在屍骸上方。

    袁銘猛地咽了一口吐沫,看向那裸身大漢,就見他手持着鈴鐺,又搖了一下。

    “啷”

    同樣的空靈聲音響起,這一次袁銘卻沒有感到明顯的眩暈,他眼睜睜看着那些懸空的影子,全都飄向了裸身大漢手上的鈴鐺。

    在靠近的時候,影子紛紛化作一粒光點,融入鈴鐺後,消失不見。

    “莫非……這些影子是那些人的魂魄?”袁銘腦海中不由冒出這個念頭,讓他後脊又一陣發涼。

    要不是通過那神祕的測驗,此刻他不僅已身首異處,魂魄只怕也如那些人一般被抽走了。

    “收穫還算不錯,有十三個。好了,回去匯合,準備返程。”裸身大漢收起鈴鐺,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

    似乎方纔搖那兩下鈴鐺,對他的負荷也不小。

    袁銘怔怔望着大漢手中的鈴鐺,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眼前這些南蠻子顯然不是普通人。

    ……

    三日後,十萬大山內,一處霧瘴遮蔽的山谷中。

    一支臉上統一蒙着一塊青色獸皮的隊伍,浩浩蕩蕩地穿行在青紫顏色交錯的毒瘴中。

    這些人鮮明地分爲了兩類,一類是身着獸皮,腰懸彎刀的南蠻子,不過寥寥一二十人的樣子,分處隊伍兩頭,時而有幾人穿梭其中,維持着秩序,另一類則是上半身赤裸,手上帶着鐐銬的階下囚們,排成了一條長龍,默默低頭趕路。

    袁銘作爲後者,夾在人羣中,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隊伍艱難前行。

    這幾日都是在山川泥地中趕路,他一直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也沒人來詢問他,倒是通過那些南蠻子之間不多的言語,袁銘知道了他們如今所在之處被稱爲“南疆”,而此行的目的地——碧羅洞。

    按照那些南疆大漢的說法,那是一個受神明庇佑的地方,是他們修行的聖地,而他們這些人便是被挑選出來,送去接受神明饋贈的。

    依這些人邪異的行事風格,袁銘可不相信那“碧羅洞”會是什麼好地方,等待自己的也絕不會是什麼好事。只是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更糟糕的是,他的記憶沒有絲毫找回,仍無法記起自己是何人.

    但他殘餘記憶中的“中原”比這片未開化的土地要繁華太多,自己應該是來自那裏,但他又爲何會從中原來到此,繼而又身負重傷?是被歹人所陷害,還是被仇家追殺?

    袁銘心中思緒萬千,但暗暗決定一定要搞清楚這一切!

    不幸中的萬幸,這些南疆大漢一路上並未再多刁難他們。

    途中,他們會按時分配食物給他們這些階下囚,雖然只是一些難以下嚥的乾果和少得可憐的肉乾,還會給他們塗抹一些草藥膏,治療他們身上的傷勢。

    袁銘也是在被治療的過程中,才發現自己身上大大小小加起來,竟然有三十幾處傷口,其中有撕裂傷,摩擦傷,和貫穿傷,甚至連肋骨都斷了一根。

    而那些南疆大漢給他塗抹的草藥膏,倒是半點不糊弄人,才短短三天時間,就幾乎癒合了所有外傷,只剩下那根斷掉的肋骨,一時半會兒難以復原,除了有些疼外倒也不影響行動。

    眼下進了這毒瘴山谷,那些南疆大漢還給他們發了防毒用的獸皮,這讓袁銘心中反而更加小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