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脣槍舌劍,暗流洶涌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皇家大芒果字數:5216更新時間:24/06/27 13:40:49
    烈陽關的城主府中,熱鬧的酒宴擺了起來。

    但有兩個人沒有出席。

    一個是姜玉虎,他本身就對這樣的場合很不喜歡,與其琢磨怎麼跟這些北樑人明爭暗鬥,不如研究研究怎麼把他們都滅了來得簡單;

    另一個則是王若水,這場合,耶律石既是體諒他也是不想過份刺激南朝人的心情,昨日帶着亮了個相,也就差不多了,自己在房中窩着吧。

    這兩人不在,一個減少了鐵血的威壓,一個減少了紅眼的仇恨,讓整個場面,在一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中展開了來。

    夏景昀舉起酒杯,“諸位遠道而來,一杯水酒,爲諸位接風洗塵。”

    耶律石舉杯飲盡,放下酒杯笑着道:“看着建寧侯之風采,始知南朝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之說無虛,與你同坐,老夫都感覺年輕了幾歲啊!”

    夏景昀擺了擺手,“定西王當年之風光,本官亦有耳聞,論及少年英才,您可不遜色於任何人!”

    耶律石呵呵搖頭,“草原部落,多是些莽漢,能識得幾分智計,不值一提。倒是建寧侯,不論是科考之成就,還是數度力挽狂瀾之壯舉,都當得起南北兩朝年輕一輩第一人的稱呼。”

    夏景昀聞言不自覺地挺直腰背,露出幾分得意,能夠被這樣公認的英雄能人如此誇讚,那份喜色被壓抑在表情下,卻被眼神悄然出賣。

    但面對這樣的吹捧,坐在左側第一位的白雲邊卻忽然冷冷開口,“定西王這話是何居心啊?當着本公子的面,誇獎高陽是年輕一輩第一人,這是要離間我二人嗎?”

    耶律石聽得一愣,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老子的確是心裏有着盤算,但跟你說的什麼離間哪兒有半文錢關係啊!

    還離間你們二人,年輕一輩第一人這七個字裏,你也就跟前四個字沾點邊吧!

    不過,到底是老狐狸,在短暫的錯愕後,立刻就從腦海中想到了關於這位副使的那些情報。

    他微微一笑,“怎麼?白大人認爲自己不弱於建寧侯?”

    白雲邊傲然道:“本侯爺一生何曾弱於任何人!”

    北樑衆人齊齊目瞪口呆。

    耶律石忍着表情,點了點頭,“白大人,老夫沒別的意思,只是你自是不俗,年紀輕輕就能封侯,若是我朝男兒,至少也是我大梁四駿這等的人物,但若要比起建寧侯那令人嘆服的豐功偉業,怕還是差了不少吧?”

    白雲邊聞言眉頭一皺,“北樑四駿?罵誰呢?”

    景王忍無可忍,“白大人,今夜承蒙招待,我等敬你幾分,但須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不搭理你你還敢自己往外跳?”

    白雲邊冷哼一聲,“本侯爺的功績那都是實打實掙來的,淮安郡孤身勸降,挾漕幫攻略兩郡,龍首州奇襲攻城,雪夜下金陵,一戰定廣陵,這些都是我朝人所共知的本事,你們所謂的北樑四駿能有一樣就該偷着樂了吧?他們這名號是憑什麼來的?憑他們長得跟娘們一樣,還是他們有個被人攆着到處亂跑的爹啊?”

    “你”景王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耶律石卻微微一驚,“老夫曾以爲夏大人已是人中龍鳳,不意南朝之中更有白大人這等英才!”

    他舉起酒杯,“方纔是老夫失言,白大人,敬你一杯。”

    白雲邊傲嬌地點了點頭,舉起酒杯,“你這知錯能改的樣子,也不愧是個人才了。”

    待二人飲盡,耶律石又道:“曾經老夫以爲,我大梁多勇武壯士,貴國多風雅文人,如今建寧侯、白大人,甚至貴國靖王,那都是軍功在身,文武皆全”

    說到這兒,他看着景王和其餘的隨行屬吏,“景王殿下,還有你們這些當中的年輕人,待回了朝,你們還得要多多努力,爭取能得建寧侯與白公子一半成就,我大梁未來就還有望啊!”

    景王不甘地看了白雲邊一眼,扭着頭不吭氣。

    夏景昀微笑道:“定西王客氣了,我等也不過做了些微小的事情,有了點不值一提的成就,當不起如此的誇獎。”

    “當得起,當得起。”耶律石笑着道:“說實話,能夠藉着這個機會讓這些年輕人長長眼界,知恥而後勇,對我大梁也是好事。”

    景王看都不看白雲邊,朝着夏景昀道:“建寧侯,小王素來仰慕你的才學,上京城中,有人整理了你的詩文集,小王還曾時常觀看呢!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些句子,在上京亦是廣爲流傳呢!”

    “是的,還有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在下也是引以爲座右之銘。”

    “對對對。不過我個人更喜歡那句閨怨詩。忽見陌上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建寧侯的確大才啊!”

    說到這個,不少提前得了吩咐的北樑隨從都跟着誇讚起來。

    若是這些東西的確是夏景昀所作,他或許真的會就此飄飄然起來,但是這些北樑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夏景昀壓根不會因爲他們對這些的誇獎而自傲。

    不過做戲做全,夏景昀的臉上便帶着自矜的微笑,“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也不過是多了些靈感,你們只要多唸書,多感知,多鍛鍊,想來也會做出不遜色的作品來的。”

    聽着夏景昀開始好爲人師了,耶律石心頭微微一鬆,火候終於到了。

    一場酒宴,就這樣在北樑人的吹吹捧捧,和夏景昀、白雲邊的志得意滿中,愉快結束。

    當酒罷宴散,北樑衆人回到住處,景王便悄悄問起耶律石,“定西王,是不是成了?”

    耶律石笑着道:“看你是在說什麼,若是今日的驕兵之計,自然是成了,但是整場談判,那還沒開始呢!”

    說完他在心裏又悄悄補了一句:對真正的謀劃而言,更是遙遙無期。

    景王嗯了一聲,“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摸清了他們的脾性,明日正式談判之時,也好對付了許多。”

    耶律石點了點頭,“但願吧。”

    翌日,大夏永平元年,大梁天興三十二年,正月二十。

    城中的一處高樓之上,房間內被佈置一新,兩排座位,隔着桌子,相對排開。

    以大夏建寧侯夏景昀爲首的大夏使團,和以大梁定西王耶律石爲首的北樑使團,在昨日兩次短暫而非正式的接觸之中,各自穿着正式的官服,端端正正地在桌子兩端坐下。

    在熟知禮制的雙方禮官們進行了開場的客套之後,夏景昀便看着耶律石開口道:“貴國遣使求和,如今我們也坐到了此間,不知貴國願意拿出什麼條件,換取兩國罷兵休戰?”

    耶律石的神色和昨夜一樣平靜而禮貌,“兵者兇器,損財貨、傷士卒、害民生,損邦交,故我朝陛下以仁德之心,願罷兵休戰,爲此,願承擔貴國三萬軍士開拔的軍費白銀二十萬兩,貴國死難將士撫卹白銀十萬兩,以及貴國城池器械修葺之費二十萬兩,共計白銀五十萬兩。”

    “五十萬兩,好大的氣魄!”

    夏景昀冷笑一聲,“定西王信不信,我花兩個月就能掙到五十萬兩?”

    他面色一沉,“在這等場合,如此興師動衆,還要說這樣的話,是定西王太過兒戲,還是貴國陛下壓根就沒誠意呢?!”

    耶律石面不改色,“建寧侯息怒,所謂談判談判,雙方得談嘛,貴國有何要求,也說出來,我們儘量達成一致嘛!”

    夏景昀直接道:“我們的訴求很簡單,貴國勾結逆賊東方平,侵犯我雨燕州國土,只需要貴國將東方平擒獲或者斬殺,然後退出雨燕州,我朝收復雨燕州之後,自當停戰罷兵。”

    耶律石等了等,發現夏景昀沒有繼續說的意思,挑了挑眉,“沒了?”

    “沒了。”

    “烈陽關、鳳凰城呢?”

    “那是我大夏疆土,與貴國何干?”

    耶律石聞言嘴角一扯,“建寧侯這就是在說笑了。”

    夏景昀淡淡道:“是定西王先來說笑的。”

    場面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定西王嘆了口氣,“建寧侯世之雄才,卻要在這談判桌上,如菜場婦人般扭捏作態,實在是一件憾事。老夫也不藏掖了,我朝欲換回烈陽關和鳳凰城,還有那六萬雪龍騎虎豹騎將士,請建寧侯開個條件吧!”

    夏景昀也沉默了片刻,按照耶律石等人預想的發展開口道:“既然定西王如此爽快,正所謂英雄惜英雄,本侯也不兜圈子了,先前的雨燕州條件必須滿足,其次你方纔所說的軍費,增加一倍,賠償一百萬兩。我們就可以將烈陽關還給你們。”

    定西王搖了搖頭,“建寧侯,如今看來,是貴方誠意不夠啊!哪有用一城換一州,還要額外索取如此海量錢財的?”

    夏景昀沒說話,白雲邊就直接冷哼一聲,“不答應?那就率兵來打啊!?”

    景王針鋒相對,“白大人,你這是談判的態度嗎?”

    “本官什麼態度?你想要什麼態度?被打得求饒的是你們,又不是我們!戰事是你們挑起來的,被揍得頭破血流滿頭是包的也是你們,現在你們又說要和談,怎麼?我大夏就那麼好欺負?想打就打,想停就停?”

    白雲邊呸了一口,“本官告訴你,要想停戰,那就拿出誠意來!拿不出來,咱們就再打過!打到你們有誠意了爲止!”

    “白雲邊!別以爲你們僥倖贏了一場,就了不起了,我北樑鐵騎,從不畏懼任何人!要打就打!”

    “呵呵!僥倖?來人啊,去請靖王過來聽聽!”

    景王和北樑屬官開口反駁,鴻臚寺卿等人當即對噴,局面登時一片混亂。

    在這片混亂中,定西王看向夏景昀,發現他眼觀鼻鼻觀心,並沒有開口制止的意思,嘆了口氣,“雙方分歧不小,今日怕是談不出個什麼了,建寧侯,不如各自暫且休息,午後再談。”

    夏景昀點了點頭,“都行,我們不急。”

    雙方不歡而散,而接下來的兩天,也幾乎都是在重演今日的過程,幾乎都是在爭吵中度過。

    白雲邊那叫一個如魚得水,酣暢淋漓,但是夏景昀卻悄然皺起了眉頭。

    因爲,他看出來了,耶律石不急。

    兩關在大夏手中,北樑國中已有小國叛亂的消息傳來,薛家直系的精銳幾萬人還被當做俘虜和勞工,關在青川關和雁回關,樑帝怎麼會不急。

    但現在既然他真的不急,就說明這背後真的有問題。

    夏景昀望向東面,這時候,信應該已經送到了吧。

    常山郡城,大夏興安侯夏雲飛已經從中京回來,此刻,正坐在房中,對着雨燕州的地圖出神。

    門外,忽然有親衛前來稟報,“侯爺,有信使持建寧侯印信,說有要事稟報。”

    夏雲飛神色一凝,“請他進來!”

    很快,三個軍士走進,被夏雲飛的親衛擋在十步以外,單膝跪地,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興安侯,小的奉建寧侯之命,送來密信,請興安侯親啓。”

    夏雲飛的親衛去接過,將信轉交給夏雲飛。

    夏雲飛檢查了一遍火漆,打開一看,眉頭悄然皺起,盯着那封信來回看了幾遍,才將其鄭重收好,“三位辛苦了,下去好生歇息一番,待本侯寫好回信,再勞煩你們送回。”

    待三人退下,夏雲飛又回到了擺着地圖的案几旁,看看地圖,又看看手中的信,沉思了許久,開口將一個心腹叫了進來。

    ——

    雨燕州,州城,州牧府中。

    東方平對親信道:“這兩日,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聽說這幾日慕容龍在軍中酗酒,肆意打罵鞭笞士卒,這些本就流落異鄉的北樑軍士,多有逃亡。”

    “酗酒鬧事?多有逃亡?”

    東方平皺着眉頭,本能地覺得不對,但又說不上哪裏有問題。

    北樑人的軍紀的確不嚴,慕容龍好酒的事情他也知道,但總覺得當前這樣的情況,對方這麼散漫似有幾分不合常理。

    正想着,一個親衛上門,“殿下,慕容龍求見。”

    東方平立即道:“將他請到正堂稍候。”

    說完,他便匆匆而出,來到正堂,臉上的神情已經換作了熟悉的謙卑,“哎呀,將軍,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啊!”

    慕容龍點頭附和,“可不是麼,這幾日大雪,沒進城來,我也對殿下甚是想念啊!”

    東方平直接到:“走走走,我們找個好地方飲酒去!”

    慕容龍的眼中露出幾分興奮,但強壓下來,擺了擺手,“喝酒的事情稍等一會兒,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東方平疑惑道:“將軍有何事啊?”

    “是這樣。這幾日不是在軍中沒出來嘛,就想着好生操練一番這幫廢物,誰知道,都還沒動真格的,就有好些人受不了跑了。”

    慕容龍稍帶着幾分不好意思地開口,東方平裝作不知,悚然一驚,“這士卒逃亡可不是小事啊!”

    “逃了些人問題倒不大,我已經派人去向朝廷傳信,讓他們再給我調五千鷂鷹騎過來,怎麼也給你把局面穩住。但手底下的副將們說,這幫狗東西在這兒待了兩三個月了,心思浮躁了待不住了,所以這不是來找殿下,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安撫一下?”

    東方平想了想,“好說,我明日讓手下去蒐羅幾百個女子,送去貴軍中,再犒勞些酒肉,想必這些士卒們,就能安心不少了。”

    慕容龍眼前一亮,“還得是殿下啊!走走走!大事解決了,咱們好好喝酒去!他娘的,沒有殿下,這幾日的酒喝得都沒勁。”

    ——

    雨燕州,範陽郡。

    蒼龍王的頭顱已經高高掛在了杆子上,原本的手下一部分被屠戮,一部分被招降,打散安置。

    蒼龍王的山寨核心,聚義廳中,胡大奎坐在蒼龍王的虎皮椅子上,看着下方,仍舊覺得恍然如夢。

    曾經的他,在範陽郡土匪頭子們議事的時候,運氣好能擠進來坐在前排最末,運氣不好就只能縮在後面,聽着大佬們說話。

    這才短短十幾天,他就成了範陽郡真正的大當家了?

    他看着蒼龍王在寒風中搖晃的頭顱,忽然覺得這樣當個傀儡也挺好。

    蕭鳳山洗淨了血污,簡單包紮了一下手上的傷口,緩緩穿好了衣服。

    雖然結果沒什麼意外,但蒼龍王身爲範陽郡最大的反賊勢力,的確要頑強了許多,這一戰,也損失了好幾個得力弟兄,讓他頗爲難過。

    回到了聚義廳,胡大奎連忙起身關切,蕭鳳山擺了擺手,“恭喜大當家的,如今已是咱們範陽郡頭把交椅了。”

    胡大奎連忙道:“都是謝頭領驍勇善戰。”

    蕭鳳山正待說話,一個親衛就前來報信,“大當家的,謝頭領,有人前來落草!”

    胡大奎看了蕭鳳山一眼,蕭鳳山微微頷首,胡大奎便輕咳一聲,“帶上來!”

    很快,五個漢子就齊齊走了進來。

    “大當家神威蓋世,我等兄弟五人,頗有武藝,願來投靠,求大當家的收留!”

    胡大奎見着這幾個孔武有力的人,心頭登時一喜。

    蕭鳳山的目光卻敏銳地掃過他們的雙手、雙腿和髮式。

    手指上老繭的位置,必是精通刀劍和弓矢的練家子;

    厚重的褲子也遮不住雙腿微微的羅圈,多半自幼便是長於馬背之人;

    後脖子上隱隱露出剛長出來的發茬.

    他的眼神登時一凜,北樑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