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豬腳飯

    玉烏山，熔岩通道入口處。

    “九娘，你既然已經來了這裏，就幫我一下如何。”

    芫華一邊用力攻擊着入口處的白繭，一邊扭頭對身後的桑九娘說。

    桑九娘依舊是一身束腰紅衣，她雙手抱在胸前，十分無語。

    “怎麼，你們四極宗一個個都認爲我是石磚不成，哪裏需要哪裏搬……”

    “這不是您修爲高深，經驗老到嘛~桑前輩，您說是不是。”

    芫華厚臉皮繼續求着她。

    桑九娘直接給了他一個大白眼。

    這時芫華拿出一個大鍋勺，奮力打了下去。

    轟~

    巨大的震動讓周圍的地面都隱有開裂，遠處山坡上隆隆滾落着大石塊……

    然而那白色光繭卻沒有收到一點影響。

    芫華無力吐了口氣，正準備再來一擊，他身後的桑九娘突然開口了。

    “如果我幫你，你真的什麼都答應？”

    “那是自然……”

    芫華剛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捂緊胸前的衣領.

    “當然，本尊可從來不賣身……”

    “切~”

    桑九娘輕嗤一聲，似是也想到了那次烏龍，她開口解釋。

    “放心，老孃對你這小屁娃沒興趣……心頭血，給我一滴你的心頭血。”

    芫華在聽到桑九娘的前半句時，更加用力捂緊胸前衣物……

    然而再聽到最後一句時，他腦中靈光一現，貌似明白了什麼。

    “莫非你先前同意幫我們顧着葉夏桑還沒要報酬，也是想要這個？”

    “嗯哼~”

    桑九娘挑挑眉，算是肯定了芫華的猜測。

    “……何必如此執着……”

    芫華無奈嘆出一口氣，勸着桑九娘。

    “那你今後別再做飯吃飯了……”

    桑九娘一句駁了回去。

    “這哪能一樣……這可是我的修煉。”芫華立馬反駁。

    “那也是我的修煉，我的劫。”

    “如果渡不過此劫，我甚至可能連化身後期都無法突破……”

    桑九娘說着，閉上了雙眼，最後一句，語氣悲慼。

    “算了算了，就當我替那人受了半劫……今後遇到，定要向他討回……”

    芫華不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悲涼的桑九娘，他一邊吐槽，一邊不忘提醒她。

    “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我二人可能……”

    “放心，我知道……給我吧。”

    桑九娘立馬又恢復了原本慵懶無爭的樣子，伸手向芫華索要。

    芫華見狀也頗爲無奈，取出兩滴心頭血，右手一推，送到她的面前。

    桑九娘接過小心用玉盒裝起，接着拿出一條金藍相間的長鞭，對擋在前面的芫華說，“你先去後面調息，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

    見桑九娘拿出本命法寶，他聳聳肩，直接閃身退到了後側，吞了顆丹藥，繼續看着她。

    “小心眼的傢伙……”

    桑九娘斜覷了一眼非要堅持看着的芫華，低聲罵了一句，便飛身衝到白繭上空，一鞭揮了下去。

    轟隆隆~

    轟~

    轟~

    噼裏啪啦~

    “新娘子下轎子~”

    在喜炮轟鳴和媒婆的大喊中，穿着一身紅袍，手中握着一把鴻錦鴛鴦羅扇擋在面前的於晚緩緩從轎子裏出來，等着下一步的動作。

    “新郎被新娘跨火盆嘍~”

    伴隨着四周熱鬧的起鬨聲，身着喜慶的李念滿臉笑意走到於晚面前，接着轉身，蹲了下去。

    於晚也不客氣，直接趴在他的背上。

    接着身子一輕，李念揹着她跨過火盆，直接走進光府之中。

    然後又是一陣鞭炮的喜慶聲響。

    媒婆笑意盈盈看着這對新人進門，自己也緊忙跟了進去。

    於梅、墨義明、顧長風、曾明月和葉夏桑也穿着非常莊重，在大門內看着光念背上於晚進府後，各自回到了座位上去。

    李念揹着於晚一路走到正廳前，放下於晚，扶着她一同面向大廳正中的光殊。

    此時媒婆也從後面趕來了。

    “新郎新娘拜堂嘍~”

    隨着媒婆的高喊，於晚二人也紛紛站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哎呦！殺人啦……”

    媒婆原本高昂興奮的聲音瞬間驚慌，她看見新娘彎腰的瞬間，一掌拍向了前方端坐的光老爺……

    一旁的新郎也衝上去制住光老爺的行動……

    這……

    她呆愣片刻，隨即拔腿向外逃跑，口中不斷喊着。

    “殺人啦……”

    “新郎新娘殺人啦……”

    媒婆跑到院中，也驚起了坐下的賓客。

    他們聽到媒婆的呼喊和逃跑，顧不得看清廳堂中的畫面，紛紛擠着向外跑去。

    墨義明聽到後和顧長風對視一眼，安頓好於梅，便飛速跑進大廳之中。

    葉夏桑沒能掙脫自家父親的束縛，被他直接拎起，跑進了後院，葉卓打算從側門離開。

    此刻，廳堂之中於晚和李念二人還在和光殊對抗。

    於晚方纔彎腰時，趁光殊不注意，直接召出空焰，一掌拍了上去……

    李念也飛身向前，兩手掌心閃着白光，直接凌空壓在了光殊的雙肩之上。

    光殊在感受到胸前的灼燒感後，正欲起身掙脫，就被李念按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

    三人此刻僵持在這裏，光殊胸口的空洞越來越大……

    “好啊，沒想到那鏡靈還沒死，竟被你這毛頭小子契約了……”

    “黑魔，這證明你必有一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哈哈哈，兩個小娃娃還想殺死本尊……區區煉氣而已，本尊即便僅剩一絲肉身和靈識，那也是仙人……”

    “於晚，快點，他在拖延時間。”

    “已經很快了……”

    於晚身子下沉，扎着馬步，右手掌心前擊中的空間愈發變形，不斷留下的汗水順着下巴滴落到地面，不一會兒，那處便洇了一片，她咬着牙努力擠出這句。

    “晚晚……”

    墨義明和顧長風也跑進來了，他看着三人那詭異的姿勢，那光老爺被他身前的二人死死壓在椅子上。

    “哥，你先帶小姑走，這裏我來解決……如果醒了，記得找到剩下的黑色身體，滅掉他……”

    於晚沒有回頭，只是再次叮囑了墨義明一番。

    “你…萬事小心，哥在外面等你……”

    墨義明說完，又拉着顧長風火速離開。

    “你告訴他了？”

    李念一面壓着光殊，一面問於晚。

    “他自己發現的……”

    於晚說完，想到了昨晚舉止奇怪的墨義明。

    大婚前一晚，於家小院。

    叩叩叩。

    於晚打開門，看見外面站着的有些侷促的墨義明，他的眼眶還泛着紅。

    “哥，你怎麼……”

    未等她開口詢問，墨義明直接打斷。

    “妹妹，給哥哥再做一碗豬腳飯如何……”

    “明日你就要嫁人了，哥哥想再吃一碗……”

    於晚見墨義明故作逞強的樣子，也不開口打破，她直接出了房間，去了右側的廚房。

    在這個世界裏，豬腳飯是於父於母還在時，他們最常吃的美味。

    每次父母買來的兩個大豬蹄，最終都會進到她和墨義明的腹中……

    他們只會在一旁笑着，就着鹹菜吃白米飯。

    雖然這些於自己而言只是虛幻，但腦海中從小到大的記憶和情感卻異常真實……

    於晚將豬腳處理乾淨，丟入砂鍋，放入各式佐料，然後便蓋蓋燉煮起來。

    她接着蒸上白米飯，便出去院中的石桌那裏，坐到了墨義明旁邊。

    夜風寒涼，二人都似無所覺，只是靜靜坐着，看着頭頂那輪還缺了一角的圓月。

    半晌，墨義明開口，他有些沙啞的嗓音傳出。

    “妹妹，嫁過去要幸福……哥哥可能要去很遠的地方……”

    “哥…你……”

    “別擔心，哥哥打算回老家一趟，要把妹妹嫁人的好消息告訴父母才是……”

    “那哥你一路小心，儘快回來……”

    “離開之後，哥和你顧大哥約好了，一同遊歷，所以……”

    “嗯……不論多久，哥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吃好喝好睡好，也別太麻煩顧大哥……”

    於晚叮囑完，二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她沒想到墨義明和顧長風竟然都是修士，看樣子他們已經有所覺察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並未點明，告知他這裏的真實情況……

    李念說過，越是能靠自己堪破，獲得的機緣也越大……

    至於什麼機緣，他只是微笑不說。

    可既然兄妹一場，於晚當然希望自家哥哥可以靠自己堪破……

    不一會兒，廚房飄來了米香和淡淡的肉香。

    於晚進去從鍋裏拿出蒸好的米飯，熄滅竈口的火。

    然後拿出砂鍋內煮爛的蔥結、姜塊，撇掉浮沫後，又往里加了醬油、大料，以及新的姜塊……

    將火調小後，於晚站到砧板處，開始準備搭配的鹹菜。

    蹬蹬蹬~

    墨義明聽着廚房內熟悉的剁菜聲，雙眼留下一行清淚，擡頭眼睛大睜，用力盯着墨色緞佈下的缺月……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在團聚之時分離……

    墨義明不知爲何，只覺心又痛了起來，感覺已經不止一次地這樣痛過了。

    他就這麼擡頭呆坐在那裏，等着於晚的豬腳飯。

    半個時辰後，於晚端着兩碗冒着熱氣的豬腳飯出來了。

    “畢竟明日有許多事情，我可不能餓着自己……”

    於晚放下碗，對墨義明笑着說。

    墨義明輕聲笑了起來，彷彿這句有無窮的法力，竟然把自己的悲傷統統趕走了。

    他右手端起碗，左手拿着筷子，朗聲笑着對於晚說。

    “妹妹說的不錯，不論如何，都不能餓着自己……”

    “哥，小聲點……”

    “喔，對對，好好……”

    墨義明一面應着，一面拿起筷子扒拉着肉和飯往嘴裏送。

    好香~

    去骨的豬蹄被煮的軟爛，長時間燉煮後，醬香浸滿了整塊蹄子……

    錚錚~

    鹹菜也酸脆爽口，鹹味正好，帶了絲絲辣意……

    比小時候阿孃做的還要更香一分……

    妹妹有這手藝，即便日後被那光念欺負，自己出來還是能夠養活自己的……

    眼眶又有些溼潤，墨義明連忙把碗擡高，不住的往嘴裏塞着飯菜，彷彿這樣就能減少一些離別悲傷……

    二人安靜吃着，沒有說一句話，小院中只能聽見墨義明大口吃飯的聲音，以及偶爾吸鼻子的聲音。

    他們都吃完，剛放下碗，院門外便傳來動靜。

    是媒婆帶着梳洗收拾的人來了。

    墨義明擡頭看看東方，沒想到已經有了微微泛白……

    “啊~豎子而敢……即便掙扎……你們最終只能成爲我族的籠中肉……啊……”

    隨着光殊痛苦的說完最後一句，在他的嚎叫聲中，直接化作虛無消失在這裏。

    於晚和李念二人也紛紛站起身，擦着額間的汗水。

    “呼~終於結束了……”

    李念一邊擦汗，一邊鬆了口氣。

    他扭頭問於晚接下來的打算。

    “要出去嗎？”

    於晚搖搖頭，說，“我要先去找夏桑……”

    “不用找了……她已經出去了……”

    “有些東西在一些人的心裏太過根深蒂固，一旦越過，他們很快就能察覺不對……”

    “他們，已經都離開了……”

    “我們也走吧。”

    李念一連串說完，也不等於晚反應，直接轉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片刻，於晚給了他後背一個大白眼，也轉身出了大廳。

    四周空間逐漸產生波動，他們也回到了現實中……

    “晚晚，你怎麼樣？”

    於晚剛睜開眼，耳邊便傳來葉夏桑焦急的聲音。

    “無事，我…可能要突破了……”

    於晚感受到丹田爆發出的充盈靈力，她全力壓下，開口對葉夏桑說明。

    “切~鏡子給我吧……”

    正要起身，她的身前伸過來一隻血跡斑斑的手。

    知道這是李念，她直接把右手緊握的鏡子拍到了李念手中。

    “嘖嘖，溫柔些……娘……”

    李念在於晚怒目的注視下，沒敢說出後面那個字。

    “夏桑你怎麼樣，受傷沒？”

    於晚沒理他，直接起身，問起身旁的葉夏桑。

    葉夏桑神情有些奇怪，她不停地瞟着進來時的通道口，彷彿在期待又在害怕着什麼。

    此時聽到於晚的詢問，她結結巴巴開口，“沒…沒事，晚晚我們快回去吧……這麼久了，那九娘肯定又要刁難我了……”

    葉夏桑一說，於晚才想起她們來這裏的目的，便點頭回覆，“說得對，我們先回去……”

    她說完扭頭看向那狼狽的李念，問他，“你呢？”

    李念擦擦那面恢復原貌的鏡子，看着鏡中自己的狼狽樣子，對於晚說，“我還有事，那邊還有個人在等我救呢……你們先走吧……”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子軒祕境再見。”

    “再見。”於晚點點頭，開口說了兩字，便帶着葉夏桑離開了。

    “切~死饞貓，頭都不回，還真是狠心呀…也只有吃的能留住她了……誒？！對了，忘記告訴她……”

    “等等我……”

    李念原本還在那裏吐槽着，卻突然想起什麼，急忙跑進通道，追趕於晚。

    墨義明甦醒的一瞬間，他左手執黑劍，立馬扭身向後一刺。

    只聽得噗呲一聲，劍尖冒起一陣黑煙……

    那黑魔終於被徹底消滅了。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煉化好黑劍，並重新爲它起了名字——藏鋒劍。

    黑煙消失後，他收回藏鋒，繼續靜坐，等待顧長風甦醒。

    幾息之後，顧長風帶着一聲嘆息醒來，他直接起身。

    “顧兄，走吧。”

    顧長風擡頭看着墨義明那一臉爽朗的笑意，不覺脣角也勾了起來。

    他起身回覆，“走吧。”

    武嶽在顧長風醒後不到幾息也醒了，他看似有些慌亂，在通道前後踱步糾結了一下，微微嘆口氣，轉身從通道離開了。

    不一會兒便是跟李念做好約定的於晚和葉夏桑，二人直接出了通道。

    “師父。”

    站在通道外的於晚才適應外界的強光，她緩緩睜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師父。

    “無事便好，先回樓裏閉關……”

    芫華看了看於晚，滿意點點頭。

    然後他扭頭對葉夏桑說，“我一會兒直接把你送到浮生一夢……拿上東西就跟我先回宗門。”

    “是，師伯。”

    葉夏桑在芫華面前異常乖巧，她扶手躬腰，向芫華拜禮。

    “走吧。”

    衣袖一揮，三人便消失在原地。

    沒一會兒，墨義明和顧長風出來後也直接離開了。

    李念揹着童豫最後才出來，他辨認下方向，拿出飛行法寶，直接朝九天閣所在方位飛去。

    浮生一夢。

    今日浮生一夢店門緊關，因爲往日也有桑九娘心血來潮直接關店的，所以前來買酒的修士並未在意，下次再來就好。

    只是那花天遊在店門口站了好大一會兒，口中唸叨着，“都好幾日了，這九娘閉關了嗎？害，也不跟老花我說一聲，饞蟲又起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嘟囔着，他猶豫片刻，阻下自己想要強闖的心，轉身離開了。

    畢竟打不過，闖了不止沒酒喝，還要被揍一頓，不值不值……

    店內，自從拿到芫華的兩滴精血後，桑九娘便一直閉關，直到今日。

    經過多日努力，一直懸浮在她面前的那滴精血突然紅光爆閃，然後便化作一道血線，穿過這處空間，不知連接到了何方。

    “玉郎，等我……”

    桑九娘口中輕聲念了一句，接着雙手十指翻飛，不斷打出繁複的法訣。

    一刻之後，她嘴角流出一道血痕，接着那滴精血爆發出猛烈紅光，覆蓋住整個屋子內部……

    半晌，紅光消失，蒲團之上只留兩枚玉簡，桑九娘已不見蹤影。

    砰砰砰！

    “九娘，九娘，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