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茶坊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牆外行人gt字數:2887更新時間:24/06/27 13:37:29
    牛四聽她問出這話,似乎警覺了起來,乾笑道:“小的只是一個酒樓夥計,和這些富戶老爺們全無交集,哪裏知道他們之間的門門道道?這個卻說不上來。”

    虞可娉見他神色驚慌,也不願爲難於他,將銀子在他眼前一晃,道:“那也不算什麼,小牛哥,我還有最後一問,柴保正在鎮上產業無數,你可知道幾家?”

    牛四道:“這個小的卻再清楚不過,待我給小姐一一數來。”虞可娉怕記不真切,向他討來了紙筆,他說一個便記一個,裏面既有茶肆,也有當鋪,足足有一十七家之多,等到全部寫完,虞可娉道:“甚好,我卻都問完了,宋仵作,你可有什麼要問?”

    宋鞏搖頭道:“小姐高看了,小人不過是個仵作,哪裏懂得察審斷案?”

    虞可娉知他謙虛,將銀兩給了小夥計和牛四,那兩人歡天喜地的去了。衆人吃罷了飯,才正到午時,鵝仙樓裏的食客逐漸多了起來,虞可娉提議去鎮上那一十七家鋪子走走,宋鞏道:“虞小姐、婁英雄、馬老爺,晌午已過,屍首和兇器只怕已送到了義莊,小人得先回縣裏,待忙活完了,再來鎮上找尋諸位。”

    衆人點頭應允,等來到街上,宋鞏才走出兩步,猛然回頭道:“虞小姐,小人有一事不明,足想了一個時辰,到如今仍未想通。敢問小姐當時如何能一眼看出,那雁翅刀便是兇器?”

    虞可娉笑道:“此事說破毫不稀奇,不過只在本地才靈,到了北方,我也未必能夠想到。”

    宋鞏聞聽一頭霧水,虞可娉又道:“當此入冬季節,北方早已天寒地凍,蚊蠅蟲蟻不得入目,但在南方,卻仍溫暖如春。當時我見數只飛蠅繞着寶刀打轉,便猜上頭必然沾有血跡,後來一加驗證,果然如是。”

    宋鞏拜服道:“小姐果真觀察入微,可見斷案不僅要心思縝密,還得見微知著,當真是學無止境。”邊嘆邊去了。

    婁之英道:“此人才智似乎不亞於娉妹,只可惜年歲大了,若是年輕二十歲,將來必是棟樑之才!”三人隨意談着,依據牛四的指引,去了和柴通相關的那十來家商鋪,既有鎮上最大的茶莊、瓷器店,也有不起眼的綢坊、酒行,裏頭的掌櫃、夥計聽說三人爲探店東的虛實而來,有的侃侃而談,家長裏短地說個不停,有的三緘其口,生怕言多必失惹禍上身,也有的隨口敷衍,說些無邊無際的胡話,三人直訪到了傍晚,已走過了一十六家,說起柴通的爲人,多數都沒什麼好話。待剩到一家時,宋鞏已從縣裏放衙,正好尋了過來,虞可娉道:“宋仵作,你下午重驗屍身,可有什麼發現。”

    宋鞏道:“我查驗柴保正屍身,除了頂門的致命傷,只左臂上有一處燙疤,瞧來當有月餘了,料想和本案也無甚關聯。我再細細對比刀柄及傷口,此物確是殺死柴保正的兇器無疑,不過此乃意料之中,也沒什麼稀奇,但有一事頗爲古怪,我看屍首口角、腋窩、腹溝等處,很是乾燥粗糙,且有不少丘疹、皰疹、膿包,有些地方還有蛻皮和角化之狀,若我所料沒錯,此人當長期服用白礬一類的毒物,莫不是有什麼親近之人,時常給柴保正下毒?”

    婁之英聞聽身軀一震,虞可娉見他神色不善,道:“大哥,你知是什麼緣故?”

    婁之英定了定神,正色道:“這是服食五石散的症狀!”

    虞可娉也跟着臉色一變,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般的念頭,宋鞏道:“五石散是朝廷禁藥啊,柴保正卻從哪裏搞來?我在本地做了十來年仵作,從未見到有人服過,原來吃了五石散,便是這般症狀。”

    婁之英幽幽地道:“看來嶺南本是一片淨土,如今也被這邪魔外道糟蹋了。”

    虞可娉道:“此事和兇殺案有多少關聯,暫且先擱一旁,還剩一家茶肆,似乎是柴保正家最小的產業,咱們先訪過了再說。”

    四人信步走到鎮子東北角,那裏正有一間小小的茶坊,原來此處已是永湖鎮鎮口,平常有不少往來行人出入,正好順道來買一碗水喝。四人走近觀瞧,見這鋪子門面極小,裏頭大大小小也不過四張茶桌,此時天色漸黑,並無一名客人在內,只有二男一女三名店家在鋪裏閒坐,看到有茶客進來,慌忙過來招呼。

    虞可娉細細打量,見其中一位老者約莫五十多歲,另有一名年輕後生和妙齡女子,都做茶博士打扮,知道前者當是這裏的掌櫃,只是心中十分納悶,暗道如此小巧的一家茶肆,緣何要僱傭這許多人手?那老者見馬於仁衣着華麗,婁虞等也都氣度不凡,不敢有絲毫怠慢,親自過來迎待,虞可娉道:“掌櫃辛苦,敢問怎生稱呼?”

    那老者笑道:“老漢姓李。”吩咐那兩個青年男女排擺茶壺茶碗,另隨了四碟花生、瓜子、蜜餞、紅棗端上。衆人見這鋪子雖然不大,但桌椅乾淨素雅,杯碗俱都精緻,這一天奔走疲累之下,尋到這麼一個幽靜平寧之處,心中自都歡暢,虞可娉道:“李掌櫃,再泡一壺清茶,也裝些蜜子過來,便請三位同吃。”

    李掌櫃連連擺手,堅決不肯,婁之英便讓多加了些瓜果蜜餞,請他們同桌來吃,李掌櫃仍是堅辭不受,陪笑道:“四位貴客若覺無聊,老漢便陪着說下閒話也無妨,茶水卻不喝了。”

    虞可娉道:“好啊,李掌櫃,你在這茶坊做了有多久了?”

    李掌櫃道:“老漢年輕時便在鎮口擺過茶攤,那時風裏來雨裏去,才叫辛苦。後來被請到這裏做了掌櫃,不用再吃外頭的塵土,也算是前世修福了。”

    虞可娉聽他言語,似乎不像先前那些鋪子的掌櫃市儈,接着問道:“請了你的人,可是永湖鎮的柴保正?”

    李掌櫃一怔,道:“聽小姐口音,倒不像嶺南人,怎地知道本地的掌故?”

    虞可娉道:“李掌櫃,實不相瞞,昨夜柴保正歿了,縣裏很是重視,特請了我等來鎮上協助斷案,這茶坊也是柴家的產業,我們照例來問一問。”

    李掌櫃嘆了口氣,道:“蒼天無眼,似柴保正這等好人,竟不得善終,小姐、各位客爺,你們有什麼要問,老漢知無不言,只盼能早日抓到兇手!”

    除宋鞏外,婁之英等三人都是一愣,這半天他們訪了十六家店鋪,從無一人說過柴通的好話,縱使有些掌櫃夥計礙於情面,或怕惹是非,也不過點到爲止,像李掌櫃這般發自肺腑地直言柴通好處,還是第一次聽聞,虞可娉道:“李掌櫃,柴保正平素對你很好麼?”

    李掌櫃道:“老漢說了,早年我曾在鎮口擺了茶攤,每日風餐露宿,很是艱苦。後來縣裏嫌我的攤子擋路,不讓我繼續營生,是柴保正盤下這座鋪子,改做了茶坊,賞了我口飯吃。莫說是我,便是羅子、碧雲,這裏哪一個沒受過柴保正的恩惠?”

    衆人知他說的是那兩個年輕的茶博士,婁之英招了招手,示意二人過來同飲茶水,那叫羅子的後生十分扭捏,倒是喚作碧雲的女子毫無拘謹,先向衆人道了個福,隨即挨着李掌櫃坐下。虞可娉道:“看來柴保正倒是個善人,不過我聽鎮上不少人說,柴保正頗爲吝嗇勢利,不大瞧得起窮苦百姓,李掌櫃可怎麼看?”

    李掌櫃憤憤地道:“牆倒衆人推!柴保正在世時,這些人便不停地巴結諂諛,總想拿些好處,現如今柴保正死了,便一個個落井下石,編排主家的是非!”

    虞可娉道:“我還聽說,柴保正曾有個結義兄弟,如今因鄉下農田的事與他反目,李掌櫃可知有什麼內情?”

    李掌櫃啐了一口,道:“說起那姓鄺的來……”剛說了一句,就聽門口有個十四五歲的小廝匆匆跑來,邊奔邊叫道:“老伯,李嬸子又病發啦,你快回家看看!”

    李掌櫃神色一變,急道:“各位客爺,老漢家中生了變故,要先回去料理。碧雲、羅子,你們來招呼幾位客老爺飲茶。”趿拉着鞋火燎地去了。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他何事驚慌,那羅子性格木訥,不善言辭,仍躲在櫃裏不肯說話,碧雲則道:“幾位客爺莫怪,掌櫃家中的李大嬸久病在牀,他夫婦兩個又無兒無女,只得李掌櫃一人照料,但凡有個風吹草動,便由他家樓下賣餅的小民哥喚他。”

    虞可娉此時細細打量碧雲,見她和自己年歲相仿,雖然容顏算不得甚美,但五官頗爲標緻,在這南方小鎮中,倒也別有風味,於是接口道:“原來李掌櫃家有難經,他如此負擔,柴保正仍請他來做掌櫃,看來的確心地不壞。”

    碧雲道:“是啊,柴老爺是大大的好人,知道掌櫃家裏困難,他便時常幫襯,店裏生意有了耽擱,他也從不計較。”

    虞可娉道:“是麼?我卻聽鎮上的人講起柴保正來,似乎都不大讚許,據說他連自家的親戚都不照護,又如何會這般善待毫不相干的李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