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仵作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牆外行人gt字數:2817更新時間:24/06/27 13:37:29
    虞可娉道:“大哥、馬莊主,我先瞧瞧再說。”繞過眼前的兩名差役,來到書案跟前,只見一位五十餘歲的老者俯臥在地上,頭頂上方破了一個大洞,鮮血流的滿地都是,那血因時辰久了,早已凝結發黑,令人瞧着極爲可怖。一位三十歲上下的仵作正在埋頭仔細查驗屍身,似乎對適才幾人的對話充耳未聞,虞可娉繞着柴通屍體轉了兩圈,擡眼看了看書房陳設,見書案四四方方地橫在屍首之後,上頭筆墨紙硯、鎮紙、木杯等排放的絲毫不亂,門口又有兩把太師椅貼牆而立,西、北兩向的書櫃齊齊整整,一本書也沒有掉落,唯獨東首的書架被翻的亂七八糟,書本灑落一地不說,斜下角的幾個暗屜也都半開半合,不知裏頭裝了什麼物事。虞可娉心下略感奇怪,見那仵作仍在聚精會神地驗屍,清咳了一聲,道:“這位仵作大哥,敢問怎生稱呼?”

    那仵作擡起頭來,見一個陌生女子站在眼前向自己問話,微微吃了一嚇,轉過頭來看向樊春,眼中露出問詢之色,樊春鼻中哼了一聲,把頭一扭,竟視而不見。藍元寶看在眼裏,陪笑道:“老宋,這是縣老爺和李孔目請回來的上賓,專來協助咱們破案,你有什麼發現,不妨和這位小姐說說。”

    那仵作雖然驗屍時略有呆氣,但實則是個精細之人,聽說虞可娉是由知縣指派而來,又見了樊春的神色,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躬身唱了個諾,道:“小人叫做宋鞏,司任衙門仵作一職,不知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虞可娉笑道:“不敢當。宋仵作,我想問問,這位柴保正死了有多久了?你查驗屍身,可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宋鞏道:“依當下所察而言,小人愚見,此人乃受鈍器所傷,以致頭顱破裂而亡,當死了有五六個時辰了罷。若問還有無其他外傷,是否還有真正死因,須容小人回義莊細細查看才知。”

    虞可娉見這仵作談吐不俗,言語周密,心中頓生出好感,她又環顧四周,不見有什麼異樣,接着問道:“可知兇器爲何?”

    宋鞏道:“小人才隨衆位捕快大哥到來未久,只知死者是被粗壯之物所擊,但兇器尚未來得及找尋。”

    虞可娉奇道:“我聽說今早已抓了嫌犯到縣衙,怎地驗屍卻來得這般遲?”

    樊春倚門而立,斜着眼道:“虞小姐,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我們嶺南不比你中原地大物博,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這裏衙役稀少,公務又多,早上既已知道了嫌犯,總不成讓他跑了不是?哪裏還能分派出人手前來驗屍?如今大夥辛辛苦苦來這一趟,早飯也沒吃上一口,可也夠瞧的了。”

    虞可娉道:“是小女無知,樊捕頭莫怪。敢問今晨是何人報案,又因何篤定蒲羅拔大夫就是兇嫌?”

    樊春道:“自是柴府管家來報的案。這裏是行兇之地,不便多說,你有什麼疑問,咱們回到衙裏再講。”

    虞可娉知道這人對自己一行抱有敵意,與他多言無用,索性不再和他搭話,俯下身來自己查看屍體的傷口,等靠近屍身,提鼻子一聞,突然嗅到一股怪味,腦中略一分辨,問道:“怎地有股梅子的味道?”

    她這話本是問向宋鞏,但宋鞏此時若有所思,似乎並未聽見,藍元寶接口道:“莫不是柴保正死前曾吃過楊梅?”

    虞可娉搖頭道:“一個人楊梅又能吃得多少?斷不會留有餘味至今。”站起繞到書案前觀看,見案上正放着一隻木杯,忙輕輕提起放在鼻中一嗅,道:“是這裏了。”

    婁之英道:“是楊梅酒麼?這人昨晚卻不知喝了多少,以至於過了幾個時辰酒味仍舊未散。”

    虞可娉又在書案四周繞了兩圈,自語道:“嗯,這楊梅酒確是有些古怪。”

    樊春大聲道:“喝酒又有什麼古怪?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兇器!老宋,你看看這致命之傷是因何所致,待我調配人手,縱使將書房翻個底朝天,也要把兇器找到!”

    宋鞏被他一喝,才緩過神來,道:“傷口狹長而深,當是被硬物狠命打砸所致。”

    樊春大步走到案前,拿起鎮紙道:“可會是這個?”

    宋鞏搖頭道:“此物太厚,不易成長形傷口。”

    樊春又一指長凳,道:“這又如何?”

    宋鞏道:“此物太大,若舉過頭頂下砸,兇手力有不逮,傷口不會如此之深。”

    樊春道:“那又會是何物?便請大夥先都出去,我分派幾人細細在房中找來再說。”

    婁之英道:“兇器若是兇嫌自帶,抑或行兇後被他帶出書房,這裏又哪尋得到?”

    樊春冷笑道:“朝廷偵案自有規矩,須得先在案發之地找尋了再說,若尋不到,再做他想。各位請挪步罷。”

    虞可娉忽道:“樊捕頭且慢。”徑直走向西首書櫃,那裏左側牆面正掛着一把雁翅刀,虞可娉伸手將它輕輕取下,遞給宋鞏道:“宋仵作,你看這刀柄形狀,可與死者傷口吻合?”

    宋鞏接過刀來仔細查看,見刀柄形狀與傷口果有吻合之處,點了點頭道:“若說是它,也確有幾分道理。可是這上頭半點血跡也無,如要查驗,須等我回到義莊,用竹刀一層一層慢慢剝刮柄漆,或能找到些許血印。”

    虞可娉擺手道:“無需如此麻煩,便請樊捕頭讓幾位差役大哥在院中掘一個五尺小坑,再讓柴家送些釅醋和米酒、另拿一捆秸稈來,煩勞煩勞。”

    樊春將信將疑,他雖反感虞可娉等橫插一槓前來斷案,倒顯得自己十分無能,但此人畢竟是由知縣和李孔目指派,她既已發話,面上總要說得過去,於是只猶豫了片刻,把手一揮,吩咐幾個捕快去院中刨挖土坑。不大一會小坑掘好,柴府下人也將秸稈茶酒俱都送到,虞可娉親自接過鐵鍬,將坑裏四周泥土拍的平平實實,彷如一個深嵌在地下的石鍋,然後掏出火石點燃秸稈,往石坑裏一丟,烈火熊熊一燒,登時將石坑四壁烤的油光鋥亮,如同四面黑鏡一般。

    那團秸稈須臾便即燒完,虞可娉待最後一絲火星熄滅,將釅醋和米酒一股腦倒入坑中,醋酒經高溫一蒸,頓時升起騰騰霧氣,只見她握住刀鞘,將刀柄順進蒸汽之中,過了約半柱香時光,蒸汽俱都散盡,虞可娉將雁翅刀提起,向前一遞,道:“宋仵作,請你看看,這刀柄可有什麼變化?”

    宋鞏接過刀來查看,瞬時瞪大了雙眼,道:“這……這……果然!竟恁地神奇!”

    樊春聽他語調有異,也連忙過來觀瞧,見刀柄上星星點點,的確有一些隱隱的血印,心中大感蹊蹺,只聽虞可娉道:“兇嫌用刀柄將柴保正擊斃,以爲把上頭的血跡擦淨,便可萬無一失了,但刀柄乃是木鐵合制,擊打時鮮血早已滲入其中,又哪裏擦得盡了?是以我用這小小土法,便能讓兇器獻出原形。”

    藍元寶道:“兇手爲何不把此物帶走?那樣一了百了,不是更加穩妥?”

    虞可娉道:“書房裏的物件,柴家上下必然十分清楚,若這麼顯眼的寶刀不翼而飛,豈不是人人都能猜到此物做了兇器?”

    她這番話說的入情入理,在場衆人無不點頭贊同,樊春見此人果然有些門道,心裏倒也不敢小覷與她,只是嘴上仍不肯示弱,道:“既已找到兇器,那麼便請大夥先回衙門,待我慢慢參詳了案情再說。”

    虞可娉道:“樊捕頭,柴府的家人、僕從,還須煩勞先召集起來,咱們先問一問再回衙門。”

    樊春白眼一翻,道:“柴保正的夫人和子女傷懷過度,如今不宜受審,這些下人僕從都蠢如牛馬,也未必能說出什麼。何況今兒早上我已上下問過了一遭,你有什麼要聽,不妨先問一問我。”

    虞可娉見他仍是極不配合,也不與他多加爭辯,道:“好,那麼便遲些再問也無妨。樊捕頭,這裏一片狼藉,可知有沒有丟失什麼物事?”伸手指向書房東首被翻的亂七八糟的書櫃。

    樊春頭也沒擡,道:“柴家說那裏慣有一些銀票、當據收在此處,只是平素都由柴保正親自掌管,最近有沒有存放什麼,卻誰也不知,總之當下屜中連半個紙片也無。”

    藍元寶道:“數月前博羅郡出了個江洋大盜,犯下不少案子,至今仍未破獲,莫不是這賊子最近又跑來咱們歸善縣,連柴保正也被他盯上了?”

    樊春破口道:“丟老母!咱地界多少年未出過命案啦?定是這飛賊來此偷盜,被柴保正撞了個正着,便惡向膽邊生,對其下了毒手。王八羔子,膽敢跑到歸善縣殺人,若讓我捉到,非活剮他了不可!”